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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北京的暮春,黎明像一幅灰蒙蒙的画卷,建筑群在暗夜中若隐若现。天还没亮,我就兴奋地起床洗漱,换下粉色娃娃款睡衣,盘起长发,用成熟端庄的职业装掩去面容的青涩,揣着报社寄来的入职录取书,早早地在站台等第一班公交。
在路上我内心激动又紧张,能在北京留下,受到报社的青睐,获得梦寐以求的实习记者机会,多么值得自豪和骄傲呀。同时又充满期待和敬畏,反复演练入职见领导的场面,我怎么介绍自己呢?领导会现场考我吗?踏入报社的门槛,新闻记者的办公场面活生生地呈现在我面前:走廊的墙面上贴着激励人心的标语和奖状,空气中混合着咖啡的香气和印刷墨水的味道,同事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资料、报纸和笔记本,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在他们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最新的新闻头条和社会报道,未完成的稿件和不断更新的数据交织一起,这是新闻工作者的战场。
我在浓厚的文化气息里,跟随人事的指引,办好入职手续,被分配到报社的新闻专题部,人事领着我见部门主任,“这是刘忆娜主任,带你实习的领导。”
我心里惊喜交加,初入报社,就幸运地跟着部门老大学习,这是多少实习生求之不得的运气呀!我努力平复心跳,按提前演练的入职模拟,向刘忆娜介绍自己。
刘忆娜对我颔首,深入浅出地向我介绍实习记者的职责,干练的言谈和温婉的气质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她衣着低调,穿一件柔软精良的真丝白衬衫,下搭一条黑色长摆的A字裙,优雅利落又不失女性的柔美。衣物不张扬,却在细节之处透露着精致的品味,头发梳成一个简约的发髻,与她性格里的干练相形益彰。
从她的言谈和着装,我深刻感受到一种反差和谐的融合——坚强与柔情并存,权威与亲切交织,完美诠释她身为女领导的角色,既有管理者的魄力,又有女性的柔婉。而她给我的初印象,哪怕时间流逝,我也始终忘不掉她浑身刚柔并济的气场。
后来和刘忆娜相处时间长了,才知道她打拼的不易。她起点并不高,曾是河南平顶山一个单位的播音员,凭着强烈的进取心,一路往上打通难关,直至在北京报社立身,做到主任的位置,是报社里为数不多凭实力弯道超车的职场女强人,在她的安排下,我坐在分配的工位上,学习处理报社一些基础性的事务。键盘敲打的节奏声,复印机的嗡嗡声,断断续续的电话铃声,是每日陪伴我的乐章。
随着在实习中的成长,我逐渐体会记者这个职业,对工作有了更多的创意和灵感。开会讨论选题和采访时,我时不时会冒出精灵古怪的点子,有时会得到刘忆娜和同事的认可,有时会让他们哭笑不得,纷纷好奇我从哪里萌发的奇思怪想。有时也因念头过于新颖,执行力过于莽,给刘忆娜闯祸,惹得刘忆娜对我耳提命令。
我在部门里性格活泼,有活力,干劲足,像打不死的小强,刘忆娜对我格外信任,平时像倾囊相授的职场老师,手把手地教我做事。我自然不会辜负,拎着小本子记重点,埋头苦学,不懂就问,每次都能得到刘忆娜的言传身教。对职场小菜鸟而言,能遇见这样包容我、教我的女领导实属难得,我心里充满感激。
实习进入到六月时,接到上级通知,刘忆娜要去贵州西北部对部分企业的安全质量进行检查。路途遥远,刘忆娜安排我和另一个实习的女记者随行。她叫王灿,也是刘忆娜亲自带的人,性格十分开朗,在工作的莽劲上和我不相上下。
临近出发前,我和王灿碰头,两个实习的年轻女孩凑在一起盘点出差用的设备,文件资料、摄像机、笔记本、录音笔、常用药等,生怕有任何遗漏,两人脸上有同样的小心翼翼。第一次陪部门老大出差,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期待。
真的上路了,坐在车厢里,蜿蜒的山道和山河的壮丽在车窗外徐徐展现,沿途有别于首都的风景让我暂时忘却了出差办事的辛苦,沉浸在这片土地的瑰丽中。
到达目的地后,我们按既定的计划推进行程。刘忆娜是团队的主心骨和定海神针,在对企业的检查交流中沉稳从容,话术滴水不漏,让陪同的企业主管小心翼翼,生怕被媒体记者揪出错漏;我和王灿打下手,依据检查标准,在心里逐项给企业打勾或打叉,拿着手机和摄像机到处拍,留下足够丰富的现场图文资料。
在检查到一家企业时,我和王灿采访附近居民,反映有深夜偷排污水的嫌疑。企业在白天掩饰得很好,拍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和王灿合谋,计上心头,两个前不怕狼后不怕虎的女孩一拍即合,大晚上蹲守在企业的排污口,拿着红外线摄像头拍到了偷排证据。等刘忆娜知道已是事后,差点被我和王灿的胆大惊得倒仰。
回到北京,刘忆娜提交了贵州一行的安全质量报告,事实有据,图文详尽,反响良好,问题企业在媒体监督下整改,于无形中遏制了可能会发生的安全事故。
后续的回馈里,企业的安全意识都往良好的方向提升,而我也在这次经历中认识到调查记者这份职位的责任与担当,我为自己的职位和正义感到自豪。
随着工作的深入,我的业务能力不断成长,我和王灿成了刘忆娜的得力干将。我有意识地去学习刘忆娜的言行举止,她对待工作的热情、智慧、冷静、果敢、勇挑大梁,直到现在都在无形影响着我,这些优秀的特质也成为我的职场性格。
就在我和王灿尽全力配合刘忆娜工作时,变故猝不及防发生了。
一个平常的早晨,向来按时上班的刘忆娜不平常地失踪了。报社里议论不断,偶然有其他部门的高层透出消息,刘忆娜是犯了错误被带走调查,有的说她是被竞争对手陷害,有的说她是收了企业给的好处,众说纷纭让同事陷入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而一直受到刘忆娜重用的我和王灿,也因此遭到了怀疑和孤立。
信念的崩塌在刹那。
在淹没我的质疑声浪中,我初次身心疲惫地感受到职场的复杂和多变,心里为前任领导的执戟沉沙而伤怀难过。每次经过刘忆娜的办公室,看着她那空无一人的办公桌,眼前闪现的却是与她相处时的容音笑貌,有她初次迎接我时的温暖笑容,有她出差在外奔波的繁忙艰辛,有她收拾突发状况的果断魄力,有她包容我和王灿两个实习生闯祸时的温柔胸襟,还有隐藏在意气风发下,她与丈夫离婚的心灵伤疤,以及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的热烈母爱。这样兼顾事业和孩子的职场女强人,一朝跌落,对我的打击无疑是重头一棒,无异于六月天的晴天霹雳。
但职场不会给人沉溺悲伤的时间,我还在无限缅怀刘忆娜的伤感中,部门主任的空缺很快被新上任的领导顶上,我也在这位新领导的手里郁郁不得志。
我做出了一个裸辞的决定,这也是我重新出发改写命运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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