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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这声音如此悦耳动听,仿佛高山流水,春风拂面,花开香溢……额,总而言之,一听就是她亲亲师父!
裴殊手里丝线虽没了紧绷感,但她也不敢放,虚虚握着急忙睁开肿痛的眼,小跳两步凑去脚尖前那抹挺拔硬朗的男子腰后。
这人穿着和她同材质颜色的衣服,阔肩窄袖,一把素剑稳稳当当握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回。
刚那出手的剑意森森,半点不像这把不打眼的剑,杀气四散,仅一个轻巧甩动,裴殊绑得恶心的人皮怪就被斩成人皮条,碎后还半点不沾身,轻飘飘落在两侧。
食人妖亦是被逼退到门板拍成个人饼,站直后,正要发怒,感受到这股未尽的剑意,登时不敢动了,直勾勾盯着挡那姑娘身前的男人。
“你你你……离阳的裴无咎!”
裴无咎,被世人尊称三誉真人,走南闯北惩恶扬善,据说几十年前,曾一人持剑守百城,天上天下满目赤红,唯有那人一抹亮色。
然这说法不过谣传,当今世上又无天灾人祸,更无可怕难敌的妖兽,怎会有如此吓人之景需要真人出手。
因此那英姿昙花一现,之后再进人口,不过都是各种版本的传说了。
虽说许多人见都没见过这等人物,可作恶的妖,那必须认得死死的!
口口相传裴无咎的剑意和本人的模样——普通,剑普通!丑陋!脸无敌丑陋!
食人妖死盯着眼前来人。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是个极为正气凌然的长相,一瞅就是离阳正派代言人。
呸!果然丑陋!
而被狠狠打量着的裴无咎,神色平平,深呼吸后叹出来:“是我。有什么遗言么。”
他本是例行回答,谁知腰边乱蹭的脑袋突然炸毛,边咳边扣他腰带:“师父!这家伙少说吃了四五个人,祖上后代都该镇到离阳拉磨,你还给他带遗言……”
裴殊捏着鼻子的声音冒出来,裴无咎眉头跳了下,左手捏着的剑鞘习惯性往后一抽,恰好抽在裴殊佝着的侧腰。
“——嗷!”
裴殊一脸的血硬是没叫唤,偏生让这蚂蚁啃似的一鞘抽出了声,坐地上不言语了。
改为恶狠狠瞪那食人妖。
妖兄那个磨牙,斥道:“好生歹毒!”
裴无咎和裴殊同时翻了个白眼。
觉得应该惹那妖怪不痛快了,前者便闭嘴不言,抓着裴殊的领子将她往一边提溜,非常自然地从她腰间夹出一张符,念:“鱼如风,你人呢!”
一般情况下,他师父不知是否是修仙养脾性还是被她烦的,会失很多朝气,增点和善。
加上他额上总戴着三指宽的抹额,浅栗色点缀着几颗白珠,绳带往后半束着发,还有点文人气质。
乍一看,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温吞迂腐的人,但观眼下话语动作,分明利索又知理。
裴殊在裴无咎手底下瞪圆眼睛看往上看,暗沉的墨珠镀上一层光。
光里是裴无咎眉头紧皱着烧了那符箓的模样。
就是此刻那模样改变了下,变成了裴无咎横眼过来冷漠出声的样:“你看我,是想让我等会回去少抽你一顿么。”
裴殊眨了下眼:“啊?我干嘛了,是那鱼如风——”
“鱼如风?”
“嘿,鱼师兄……欸!”
她正和裴无咎理论,后领的拉力急剧加大,裴殊赶紧伸长脖子抱紧裴无咎的腰自己借力,睁眼闭眼,再睁开,他们已然退至村中宽敞地带。
两束寒光飞划,半空食人妖摔下,半臂断落,那家伙本欲再袭,檐下丝线却集体出动,和之前一样,将那妖死死卷住,顺带还捂上了嘴。
场中两人一妖面对面,那位被丝线牢牢牵制,裴殊挂在师父腰上,轻松得不能再轻松。
却一不小心偏了个头,和裴无咎另边肩头上多出来的孩子看对了眼。
这孩子是那会被她救下的那个,估计是师父带她走时顺手揣走的……裴殊一下就冷了脸。
孩儿在他师父肩上趴着,挺舒坦,扭了半张脸来瞧她,还嘿嘿抓着那肩头料子,感觉下一刻要和她讲这地儿有多好趴了。
裴殊瞄一眼便心跳加速,只觉得自己被挑衅,手底下抓着的腰带都不得劲,站直,盯着那娃娃开腔。
“我来吧师父。”
她积极得太刻意,上一刻还黏着怀里的腰不撒手,下一刻直接围着裴无咎转了半圈要孩子。
裴无咎实在不认为她憋着什么好心思,身子一侧轻巧躲过裴殊的爪子,反手丢出一把细剑:“不知道要剑,要什么孩子。”
“我担心您受累,给我吧给我吧。”
裴殊抓紧剑,眼睛死盯着裴无咎肩上懵懂但享受趴着的娃,眸子里都要喷火了,咬牙切齿发声依旧美丽。
然而裴无咎不懂,一听她说辞冒出个“您”,搞事没跑了,拒绝:“凉快呆着。”
裴殊被怼得无力,浅跺了下脚,不开心地溜到裴无咎背后——阴凉地,站着了。
而这会,鱼如风三人也到,见面还未问好,裴无咎便一剑将三人丢到身前,手掌一翻,全村的丝线嗡嗡作响。
他:“来得太慢。妖若不除,就在这帮忙耕地去。”
鱼如风几人一听,本来放松的神情再次紧绷,打眼去瞅裴殊:“师叔您是不是听裴殊告状,我一直维系阵法,接到符箓传唤便去找其他师弟师妹,并无半点耽搁之意。”
裴殊本是抓着剑在地上画小人,听见后也没说话,继续画小人。
这会要是和他吵架,师父一定觉得麻烦。
切。
她拿剑在地上戳着,戳得一个小人脑袋陷入土壤看不出人样。
裴无咎抱剑站着,感受到后背窸窸窣窣,没回头没说话,仅是对鱼如风他们点个头,朝粽子妖那扬扬下巴。
意思明显,亮法术,收妖。
鱼如风知晓裴无咎此举是要让他们完成本来的任务,让他们历练还顺带在一旁护法,思及此,也不再想那被告状的事情了,专心调动阵法。
只是施法号令阵时难免会想,裴师叔修为高超,待徒弟又随性不强求,若不是裴殊,他便也是裴师叔亲收的……
鱼如风抿着唇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往事不提。
再运气同另两个同门对上眼,合力将丝线齐齐召来,一举将那食人妖斩下。
妖气消散,乱窜的人皮套子这会真成了破布,落在地面。
村子上,黑云散去,阵法撤下。
那头仙人出手一片祥和,村民扒着门偷看时感叹连连,这边裴殊托着腮,可算看清自己脚边画的是什么,欣赏着两根细线组成的人形——
高一点的是她师父,矮一点的是她。
裴殊轻轻咧开嘴笑,提起剑画了个圈把他们俩圈在里面,搭在腮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
然不等她再好好看看一下,背后挡风的影子忽然离开。
裴殊有感觉,急忙爬起来,见是危机解除,鱼如风他们将村民们唤出来,裴无咎正要跟着一起去和村长谈话。
一行人都走出几步远了。
她也不再停在原地,抬起脚准备要扫去地面的画,又顿住,重新蹲下小心拂去那个高个人形,再一脚给属于自己的画像踢得没影。
做完这一切,才起身要去跟上。
但那会挨了妖怪一击,脑门有伤不说,内伤也有,这一蹲一起快了点,晕得不行。
她忙停住脚,猛闭上眼稳住自己。
视野黑时,恍惚听见有人叫她:“同儿,跟上。”
她本能回答:“好,马上!”
然后不动,自己一抬脚就晕,怕动一下直接头插到地里。
只是她不知道,裴无咎问话的时候还回过了头。
在对方的视角,裴殊就是一动不动直立着,浑身紧张不知在防备什么,而她师父经验丰富,回想来时那一幕,心疼之余也是头疼。
他便看向鱼如风:“你先去跟村长过去,我去看看。”
鱼如风想也知道裴殊那时遭了罪,这会不敢说别的,忙点头答应着,将村长他们引走。
裴殊依稀听见呼呼啦啦的脚步声走远,再没听到裴无咎唤她,有些着急,还以为是嫌自己走得慢了。
念头一有,感觉脚下能挪步了,她忙睁眼要追。
迈步,便是头重脚轻,眼前一黑,往地上戳去。
她抬高眉头正要屏息忍痛,忽地额头一片温热,不太柔软地肤感贴上,带着力气将她慢慢抵着站正。
后怕消失。
裴殊松了口气,眼睛眯开一条模糊的缝,缝里是那张端正的脸——其实,是看不清的,不过裴殊与他相处十六年,早便能凭借记忆描绘出此时他该有的神情。
应该……是带着点嘲笑,但眉心会皱,话会不留情。
“我是否说过,银铃里灵力若尽,自会有备用之法,不必怕对我有害节省什么。”裴无咎改捏着她肩膀扶着她。
云开月色浓,站得近了,才见自家徒弟侧脸不被注意的地方也破不少皮。
怪唬人的。
而且她没法修炼,自然容易留疤,女孩子重视容貌,也是不太好办。
裴无咎想到这,扶着徒弟的手就忍不住在她脑袋健全的地方拍了下:“若我到的晚了,这苦头你就吃吧。你又修炼不得,我就算是把季向云的修为抢来救你,也敌不过你当场毙命。”
“刚好我来的时候见后面有几座新坟,刚好你也不乐意在山上呆,我给你埋那去得了?”
裴殊脑瓜子嗡嗡。
其实他师父朝气还是存在的,只是按需来给,比如有事要骂她的时候……
这种一般她得听,不然等裴无咎烦了,就该上手抽她了。
就是可惜,她因着那会对鱼如风的怨气,非得哼哼一句:“谁不乐意了……而且师父,你直呼掌门名字。”
裴无咎:……
她还晕着,但明显听见旁边呼吸声变重了点,等了一个来回还不见后面训斥,知道他真的生气,就老老实实嘟囔:“那人皮被妖化,和那个吃人的妖一样恶心得要命,还吃我的灵气,我不愿意。”
她说话时,已经能勉强站直,就是垂着眼,低声暗语时,面上便透着阴戾,黄草亮色的衣服都没办法藏住,或者说是,人家压根也从来没藏过。
这是裴无咎一直知道的。
他指尖运起一股灵力,勾着裴殊的项圈把她拽了一下。
少女还在那恨恨不知想什么,被他这一拉,晃了半步要晕,立刻蹙着眉毛无害起来,抬手扶住头。
裴无咎睨她,将灵力送进她卡在领口的铃铛里,无语道:“为师的灵力罢了,想那么多做甚。”
“就是你的才……”裴殊舌头打结,没说出来。
“噤声。话多伤气。”
裴无咎压根没仔细听,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抹额下的眉头拢起又松下,看裴殊迷迷瞪瞪,果断拉一把她的手臂将人背在身上,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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