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魔

　　异象？有的。
　　把眼前的黑云驱一驱——金光都在上头呢，还有七色霞，可惜没啥用。
　　就算是雷云聚了起来要劈那魔头，也劈不动，三五下之后识相地散了。倒是让旁边的我头发有点立起来，心惊胆战的。
　　难评。
　　被提前剥开的法莲仍有祀祷的效力，仓促成型的枷锁在神魂落下，却未焊死——许是因为方才我一直很想生气的缘故，其中关于“嗔”的那道封印已碎裂了大半。
　　犹是如此，纷杂念头被清空的感觉……怪怪的，像是冥想之后的平和，令人舒适、放松、愉悦，可我又同时知道了这份愉悦背后的代价……我不喜欢，更不接受。
　　总之，我终于清醒了，并以肉眼看到此间。
　　入目的黑色比神识中的要更明显、清晰。
　　清晰到我能嗅到面前那只利爪上带着的血腥味，能看到那魔头的爪子已伸来，想要扒拉我的脸。
　　做什么？要杀我吗？锋利的话大概不会很痛。
　　随便吧，死了换个地方活，不必如现在这般连发疯都做不到。
　　于是我心态放平，等待。
　　可他只是戳了下我的脸。于是我也伸手，摸，又敲了敲他那只利爪——感觉覆盖在上面的角质（？）敲起来像金属，什么材质？什么原理？怎么长成这样硬的？
　　一直沉默着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我也看他，思绪空茫茫的，看着看着就想发呆。
　　看他长长的、有点像鹿角的角，看他突然被破时空的一击击落到远处。
　　芜湖。
　　远处传来怒喝，声音大概有震慑的功效，令我感觉有些刺耳：“魔头，休要放肆！”
　　啊，仙门救兵终于被搬来了。
　　我瞅了一眼，觉得难办了。那些“仙风道骨”的老东西我一看就烦。仔细一想这场祀祷，他们大概是想我当个完美的傀儡，那怎么能行？
　　要不拽着那魔头的衣袖让他把我带走？但同时，我并不太想天天接触一些少儿不宜、成人也不宜的血腥场景。
　　——好在现实中我并没有选择权，谁赢了就能把我掠走。
　　事已至此，先“干饭”吧。
　　嗯……理论上我出世时已将周围的、天地间的养分吸收炼化完成，该是个童子仙人的模样，张口就能呼风唤雨。然而现实里我还是个婴儿……带着肚兜……还是先给自己化件衣服吧。
　　于是乎，我倒腾自己摆出打坐的姿势，心分二用，一边吸收周围的莲叶，一边观战。
　　我实在是没看过比这更清晰实感的仙侠风武打片了。
　　什么招式、法器、身法......数不胜数。
　　那魔头怪厉害的，以一敌数不落下风。尽管除了打头那两三个外其余人根本无法靠近。若有不信邪者，则会被黑色的火焰突兀包围，不过几息就化作飞灰——这是什么原理？我竟看不出来。
　　既作“天道宠儿”，我能生而知天、知地，但是人、仙、魔……太纷杂了。
　　极黑的物质可以吸纳各种各样的光，与此时此情此景相映衬。
　　观战期间，有个仙门中人顶着法器护身，成功飞到我面前，着急忙慌地冲我喊：“你怎么不跑？”
　　又诧异地低声道“你是女娃？”
　　我没答话，只稍稍侧开身避开。
　　他随即被远方的一箭扎到另一个远方。
　　唉……看吧，我就说我跑不了。
　　甚至看久了都觉得眼睛跟不上节奏，神识的反应速度远不及他们。
　　于是我看一会又研究一会自己这副躯壳：好像有点修为、能使些小法术了，和那魔头大概是大海和一桶水的区别吧。
　　如果实力到达他那个程度，是否够与天道叫板呢？真是的，好端端的我死了也就死了 ，要轮回或者要消散都好，了无前尘，却非要拉我来这里。问过我意见了么？
　　也就阴差阳错的，原本要育满四十九天的法莲被终结在了最后一天，这使得“我”并不十分完美，正遂了我的心意，让我不那么想重开，不然我高低要试一下自我了断呢。
　　伴生花瓣吸收得差不多，我人也长到了三岁孩童的模样，看着凑合吧，手指还是短短的。
　　乍一伸手，面前突然停了只魔。
　　嘶——打完了啊？
　　我尽量自然地收回本来打算对着光看看的手。
　　咳咳。无事发生。
　　看来是这魔头胜了，却也狼狈：额角的鳞片破损，红色蜿蜒留下，羽翼也掉了许多鳞片。
　　魔也留红色的血吗？
　　我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看。
　　我试图感知这个人，但除了死寂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被黑鳞覆盖大半的面庞根本看不清表情。
　　这里的人怎么打招呼的？我不知道啊！先一动不动试一下？
　　刚才也是这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
　　不，虽然我心里思绪纷杂，面上我一声不吭。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并不邪恶，反而听起来像寻常年轻人：“会说话吗？”
　　我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慎重答曰：“……我、会？
　　“……”
　　魔头又朝我缓缓伸爪。
　　干嘛的？
　　我不明就里，试探着将最后一瓣法莲给他：“你也想吃？额……分你？”
　　反正我现在感觉有点撑。
　　他的手也顿了一下，碰了一下我的花瓣，似乎是感知了一二，然后……将东西丢还给我。
　　啧，爱吃不吃，没眼光的死家伙。
　　那死家伙继而伸爪抓住了后颈的衣服，只不过在碰到我之前，利爪化成了手。
　　那手看起来还算洁净。
　　“老实点。”他提着我的衣服掂了掂，似乎是在想怎么带我走。
　　“哦。”
　　在他把我收进什么乾坤空间之前，我顺着他的手爬上肩，然后猫着——没别的，认清现实，想看看风景而已。
　　他没反对。可以认为他还算好说话吗？或者根本不在乎我这虾米做什么——不管了，无所谓，舒适为上，委屈了别人也别委屈自己。
　　总之、然后，我趴在魔头肩上看身后满天星光——无数迟迟赶来却不敢上前的仙门中人到来，却追赶不得，或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叫骂着目送我们离去。
　　山水退远，云雾聚散。路上浊气渐重，出现了魔族，他们的目光或垂涎或敬畏或兼有，终归是不敢靠近。
　　再然后，路途遥远，飞行平稳，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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