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酌

　　一炷香后，张府大门前。两个石狮张牙舞爪地伫立大门两侧。

　　“少爷，您回来啦？”

　　“我爹呢？”

　　“老爷夫人正在主厅宴请客人……”

　　“行了行了，下去吧，别告诉他们我带女人回来的事儿。”赵虎不耐烦的摆摆手。

　　捆住手脚的孟棠，被如抬尸般送进了张家一间屋子内。她轻眨了眨眼睫，一动未动。

　　过了不久，张虎跨了门槛进来，孟棠抬头睨着他，只见他一脸急不可耐，迫不及待般大步迈到角落，点燃了香炉中的熏香，不一会儿，房间中便飘起一股浓郁的香气。

　　孟棠神经一跳。绷紧了脑海中的弦。谁知他又快步走出了屋子。

　　孟棠讶然，却不敢松懈，仍警惕地盯着房门，待确认门外张虎真的走远后，她张开右手，那里已是鲜血淋漓，里面却赫然躺着一只洁白的碎瓷片。
　　一炷香前，早在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脱之时，她便已当机立断：假作惊吓，故意松手将竹篮抛下。因孟棠一大半时辰都在江上迎来送往，所以都是自备饭食，每日用碗碟装进竹篮，带去船上。

　　而篮子坠地必然会将篮中的瓷碗打碎，她便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偷偷抓了一片最锋利的瓷片藏于手心。

　　当下，她平复呼吸，环顾四周，借着屋外皎洁的月光，打量这间屋子。

　　这屋子内部十分奇怪，四周竟无一件家具，只有一张雕花檀木床摆在最右侧。屋子正中央扎起一个木架，上面搭放着一条细如柳条般的长鞭子和一条细锁链。架子旁摆放着一只鎏金香炉。

　　那木架有些渗人，孟棠总觉得上面有血的印记。

　　她收回视线，开始琢磨着如何逃出去，她左右手腕被反剪用麻绳捆住，倒是可以用瓷片把麻绳割断。说干就干，她用一只手捏紧瓷片，另一只手拉扯绳子在瓷片上划动。

　　躺着的姿势让她使力困难，再加上那熏香愈发浓烈，她大约划拉了几十下，就有些头晕脑胀，四肢乏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不对劲！她瞬间便明白了，那熏香只怕是催情之药，她得快点割断绳子出去！

　　花园内，张虎绕着园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估摸着时间，待觉药效发挥的差不多时，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往回走，眼中燃起炙热欲望的火苗。

　　一旁的小厮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家少爷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早已了然于胸。自家少爷就喜欢虐鞭女人，甚至特意在张府瞒着老爷夫人，寻了一间房做“刑房”，遇到看上的女子，往往都是先下催情之药，待那女子动情后，便用链子锁住那女人，用细鞭狠狠鞭笞，让那女子主动开口求少爷，待少爷尽兴后，便将人活活抽打至死，今日那女人想必也不会例外。

　　孟棠汗如雨下，试着挣了挣手腕，一时大失所望，那绳子坚韧如初，毫无断裂的迹象。

　　黑暗中传来脚步声，她神经一紧，屏住呼吸。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 “少爷，府中下午来了贵客，老爷召您前去大厅见他。”脚步匆匆的管家拦下了张虎，低头恭敬道。

　　“不去不去，老子有事别烦我！”张虎哪里舍得这煮熟的鸭子，一把推开管家继续要推门而入，

　　那管家急地额头冒汗，忙贴到张虎耳边小声道：“少爷，那贵客听说是钧京来的……老爷发话了，请您务必要前去。”

　　钧京来的……张虎捏了捏下巴讶异不已，他虽然是太安县一霸，但是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只雍州知府而已，这什么京城来的大官，他还倒真好奇，想亲眼见识见识。

　　脑海中只天人交战了一瞬，他便回身大步往大厅迈去。管家见把人劝动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躬身跟着主子一起往正厅走。

　　听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孟棠松了大半口气，眸光暗了暗，她此刻浑身滚烫，大脑如同浆糊，那张虎如果未被人叫走，她真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戌时，梆子声响起。

　　赵珧虽醉了，但走路并不打晃，挺拔如松，只是走路姿势怪异，深一脚浅一脚，右脚很明显使不上力，这姿势让他的魅力硬生生折损了一半。

　　两个带路的艳丽丫鬟见状，心中泛起无边惋惜。这么昳丽俊美的男子，竟然是个跛子……

　　二人将赵珧并两个侍卫引至清檀院主屋，又指挥了小厮婆子们送水铺床，正想近身伺候他沐浴，却被两个侍卫喝退，只好双双无奈退下。

　　见两个丫鬟退去，赵珧眼中的迷离一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冷静漠然的双眸。他捏了捏眉心，对两个侍卫使了一个眼神，二人便推门而出，很快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四下一片寂寂，院中花香馥郁。

　　赵珧抬脚跨入浴室，突然“咕咚”一声，在四下安谧的院子，格外明显。

　　他一挑眉头，一瘸一拐循声而去。

　　推开门，屋内没有光，昏暗一片，浓烈的香气溢满屋子，有些呛鼻。

　　他借着月光踱步，细细打量这间奇怪的屋子，木架、鞭子、香炉、锁链……

　　忽的，有人揽上了他的脖颈，用细腻的手臂缠抱着他，呵气如兰，气氛暧昧。他感受到紧贴着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是一个女人。

　　他拽住一支胳膊，向前甩下了那人。

　　“嗯…”那女人被重重的摔到地上，无力地闷哼了一声。

　　他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扫视对方，杏仁眼，鹅蛋脸型，穿着一件粗布麻衫，脚上的鞋子早已被蹬开，落在不远处。面色潮红，胸脯起伏，眼神迷离，呼吸急喘。这女人生得清秀，却绝对算不上绝色。

　　奇怪的屋子，还有奇怪的女人……

　　赵珧拧眉，这才察觉出原来屋内的香气不是普通熏香，而是催情之药。

　　他站起身往外走，只觉匪夷所思。若是张凤山存心派人勾引他，为何派出这么一个女子？姿色甚至比不上刚刚那两个婢女。而且若要施展美人计，为何布置这样一间奇怪的屋子？

　　那被甩到地上的女子正是孟棠，张虎下的药猛烈至极，她中途终于割开手绳，又忙不迭解开脚绳，站起身欲逃，却栽倒在地晕眩过去，等再醒来睁开模糊的双眼，只见到一个容貌旖丽的男子，一股不知名的冲动促使着她上前搂住对方。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想紧紧贴近对方。

　　见那人拔脚欲离开，她一下扑过去扯住他的右脚，二人双双滚到地板上。

　　赵珧面露杀意，抬手拧住这女人的脖子，慢慢收紧。

　　那女人眼神盈盈欲泣，清澈茫然。

　　浓郁的香气还在弥漫，赵珧感觉一股热气冲上五骸四肢，化为火点子，炸在他胸腔里。他慢慢松开钳制的手。

　　眼前的女人像一只藤蔓，从他的身后蹭上来，她用自己柔软的唇流连在他的锁骨。他觉得心愈发的痒。他用手推她，她却反过来亲吻他的手掌，轻轻的，像一只蝴蝶擦身而过。

　　第二日，天光大亮，屋内亮如明镜。

　　浓郁的香气已经彻底散去，香炉中只剩下满满一壶灰烬，

　　刺眼的日光让孟棠不自觉睁开了眼。入目可见的是陌生的床幔。身上酸痛无比，仿佛被马车碾压过一般。

　　她半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思索起发生了什么：昨夜她因招惹了张虎，被带到了张府一处奇怪的屋子，紧接着那败类给房中下了药，自己差点逃走却中途晕倒……然后呢？

　　她艰难回忆着，视线在屋内细细扫过，这才发现身侧同一张床上，此刻竟还躺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姿容如玉，风气英秀，此刻正闭目安睡。

　　她气息滞了一滞，一刹那，昨夜的缠绵记忆在脑海中复苏，她全记起来了！

　　自己昨夜晕倒后醒来，随后与身旁这个俊美的男人……

　　孟棠呆呆地又躺回到床上，眼神放空，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昨夜被张虎抓走时，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这情形，她也迷茫了，这算最坏的情况吗？

　　忽地，她视线落在床尾，那里有一件墨色男子长袍，很明显是身旁男子所有。长袍被胡乱扔在一边，团成一团，孟棠却仍一眼看出那布料光滑轻软，是顶顶名贵的料子。思及此，孟棠突然明白过来，只怕身旁这男子也是富家子弟，或许是张府宾客，昨日误入此处……

　　不对不对，多想无益！先逃出这里！

　　孟棠红着脸，用被子遮住裸露的身体，强忍疼痛，弯腰去够床尾的小衣和亵裤。

　　突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上了她的脖子——是赵珧，他早在孟棠有了动作时便被惊醒。

　　“谁派你来的？”赵珧嗓音平静，还带着刚起床时的些许喑哑。只是手上的动作却越收越紧，他本也没指望从女人这里问出什么。无论是不是美人计，这女人今日都要死。

　　孟棠喉咙一紧，呼吸不上来，她拼了命挣扎，用双手去扒男人的手，却徒劳无力。细软的绸缎从她上半身滑下来，露出她□□的上半身。上面有昨夜男人留下的痕迹。

　　赵珧视若无睹，手扼的越来越紧。

　　孟棠眼角泛出生理性泪水，瞳孔泛红，泪痕滑落到男人手上，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死了……

　　赵珧眸光一闪，脑海浮现出女子昨夜盈盈欲泣的脸，此刻同样的一张脸在哭泣，但惊惧爬满了五官。

　　变丑了……

　　他眉头一皱，轻飘飘地松了手，孟棠无力地摔倒在床，止不住的咳嗽，两行眼泪潸然落下。

　　赵珧无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她有一张白纸似的脸，清淡如水，即使自己昨夜中了药，也不该会和这女人发生关系……他的身份，见过的美人不知几何，为何昨夜在这女子身上失了控？

　　还未待他想清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主子，是您在里面吗？”是侍卫墨鸦的声音，有着掩盖不住的紧张。

　　他昨夜与墨风外出查探消息，未守在主子身边。一个时辰前二人探到消息回来此处。主子的房门未开，二人便静静守在门侧。又守了一个时辰，已是巳时，屋内仍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动静。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疑惑的表情。主子勤勉克制，每日卯时便起，即便昨夜饮了酒，也不该会睡到如此时辰。二人不再犹豫，一推房门，顿时大惊失色，屋内空无一人，哪里有主子的身影？

　　二人头皮发紧，只觉小命不保，墨风唯恐主子是被张家发现此行目的囚禁起来，墨鸦性子更稳重，道那张凤山再给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主子下手，他更担忧的是钧京那些人要对主子不利，

　　二人当下不再多说，正欲传信给其他侍卫，全力在张家和永安县搜寻主子的踪迹，却在这时，听见不远处侧屋内发出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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