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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下午三点,阳光落在观招那面斑驳的旧墙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温柔。
林栖照旧推门进来,一串铜铃轻响。
沈澄站在吧台后擦拭杯具,没有抬头,只微微点了下头:“今天来得晚了点。”
“堵车。”她一边放下帆布包一边说,“我早上去采访一个地方,回来的时候导航给我绕到一条不知道叫什么的山路上去了,还碰见一只野猫追松鼠。” (1
“谁赢了?”
“猫。”她耸肩,“但松鼠不甘心,在电线杆上骂它。”
沈澄嘴角微微上扬,却没笑出声。
他已经习惯她的冷调段子,每次都像风吹过一块风铃,不响太久,但让人记得那一瞬的音色。
林栖坐到靠窗的位置,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没点饮品。
沈澄见状,照旧为她泡了一壶普洱,今天加了点桂花,调一点点香。
她写作时喜欢微苦口味,但又不好意思点太贵的手冲,他大概摸清了这个节奏。
她把文档打开,盯着屏幕上那一行:“他左脚微沉,手中竹剑挥出一道弧形,左劈挂直取对手侧颈。”
她皱着眉,反复看那句左劈挂,总觉得哪里不对。嘴里轻轻念出:“左劈挂……右封腕……斜步入身,内门闭。”
林栖念得很小声,像在和自己对戏。但身后吧台那边忽然传来一句低低的声音:“你那个,不是左劈挂。”
林栖顿住,回头看过去,似乎好奇沈澄的突然帮助,但更多是好奇他真的理解这些,或许说没想到沈澄会的武术方向这么多。
沈澄站在吧台后,没看她,仍低头清洗滤杯,但语气笃定:“你写的这个动作组合,不是形意里的左劈挂。更像是南拳的斜劈,角度不对。”
林栖睁大眼睛:“你听得懂?”
“你念得挺清楚。”他说,终于抬头,“你在写武打场面?”
“嗯,剧本。”她点头,脸上没有尴尬,反倒来了点劲,“我是编剧,目前是一个人还有一台电脑一壶普洱和一个濒临崩溃的脑袋。”
沈澄淡淡笑了笑:“那你还挺沉得住气。”
“你也是。”她回击,“看样子你明明练过挺多的,为啥不说的细一点?”
沈澄收回视线:“没人问。”
“那我现在问你,”她认真地望着他,“你到底练过什么?”
沈澄没有立刻回答,像是想了一下措辞,才说:“小时候学过形意和螳螂拳。后来学了一段时间南拳,再后来进过剧组,不过,我也做过武指助理。”
“哦?”林栖的兴趣一下子被点燃,“你是说,你能一眼看出我的剧本打戏写得不对?”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得有些嘲讽:“不是一眼,是每一行。”
林栖噗嗤一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哪儿不对?”
沈澄走出吧台,绕到她桌边,站着看了几秒她电脑上的段落,然后指着第二段:“这个地方,斜步切入,拔刀抽空,不是传统武侠节奏。中国古武讲究先势后力,你这拔刀太快了,观众眼睛还没准备好,动作已经结束了。”
“等等等等,”她连连点头,“先别管节奏,你说的这个先势后力是什么意思?是让观众先看明白他要出手,再打?”
“是让对手知道你要打。”他平静道,“对手知道你出招,仍然接不住,才叫高手。”
林栖恍然,嘴角微微扬起:“这句话我可以直接用进剧本。”
“随便。”他退回座位,把茶壶盖好,林栖趁热打铁:“那你今天要不要坐我对面,帮我拆一下这一场打戏?我实在写不动了。”
沈澄本想拒绝,但她看起来并不像是随口问问的那种人,她是真的希望有人帮她,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到她对面坐下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观招的窗边,一场桌面版的打戏排演静悄悄地展开。
林栖念一句,他拆一句。她写一段,他改一段。两人偶尔用手在空中比划动作,有时还要站起来,在座椅间模拟人物走位。
林栖问:“这个时候,如果主角已经负伤,他还能用鹤步腾身吗?”
沈澄回:“可以,但要改成缩腿弹跳,像蛇形一样卷上去,不然动作会显得太轻浮。”
林栖又问:“反手拔刀的动作,能不能配一句台词?”
沈澄回:“可以,但必须话必须短,不然和出刀的速度配不上,会显得太慢。”
林栖问:“你干脆来演吧?”
沈澄挑眉:“我现在不演戏。”
林栖耸肩:“那我以后就写你了,反正剧本有的角色总是会巧妙的遇见此生最合适的人。”
沈澄不再接话,只是淡淡笑了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黄昏渐落,店里只剩他们两人。林栖把电脑合上,长出一口气。
“你是我遇到过最有用的剧外指导。”她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署名特别顾问。”
“我不要名字。”沈澄说,“你得写得出来,还得写得好,我才认。”
“你也挺骄傲的。”林栖笑。
“不是骄傲。”他看着窗外,“是我看过太多人,不懂武,只图招式好看。”
“可观众爱看那些。”林栖忍不住说着,就像她之前遇见的那些人一样。
“其实观众也会爱看真的。” 林栖一愣,忽然觉得这话像一句剑诀,锋利又直白,打在她心口最软的地方。她低声道:“我也希望我写的是真的。”
……
这条夜里,她在出租屋阳台上点了一盏香薰灯,脑子里全是沈澄白天讲的术语、结构、力点分布。
她不是第一次听武术术语,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写的打戏,真的被当作打来看待了。
林栖想,或许沈澄说得对,不是观众不想看真的,是她还没写出真的。
林栖想起来,就在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观招的灯没有全部打开,只亮着一盏靠近书架的立灯,昏黄柔和,像故意制造出的黄昏尾巴,吊着人不愿离开。
那时候自己坐得久了,脖子有点僵,右肩隐隐抽着酸,林栖转了下脖子,忍不住揉了揉:“果然还是不能把自己当20岁小姑娘了。”
沈澄正在擦杯子,听见她这句轻叹,走过来站定在她桌边。
“你动作太不稳。”他说,“坐姿也不对,写打戏的时候,身体跟着走,但你不自知。”
“你连我坐得稳不稳都看得出来?”她抬眼。
“你在模仿动作。”他抬手指了指她肩膀,“刚才你那段转身封步,右肩一直在抽动。你想象中那个动作,用的是肩部牵引,但实际上应该是髋部发力,肩只是末端。”
林栖有点吃惊:“你怎么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身体不会骗人。”沈澄淡淡道。
林栖望着他,忽然想起一句剧本里没写出来的话【这个人,从来不需要大声,他站在那里,就是回答。】
她忽然笑了笑:“那你来教我吧?” 沈澄一顿。她站起来,向后院走去,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你不是说我动作不到位?那就来观招吧,老师。”
后院有一块三平米的空地,夜晚风微凉,树影从竹架间摇下来,地上斑驳光影,如水波一样轻微起伏。沈澄走出来时,林栖正站在中央,双脚微张,一副等训模样。
“先站桩。”他说。
“要站多久?”
“10分钟。”他看她一眼,“腿酸算对了。”
林栖弯了弯膝,尝试着扎了一个马步,但很快右膝外翻,重心前倾。
“错。”沈澄走上前,在她右膝外侧轻轻一按,“膝不过脚尖,胯别翘,重心落在脚心。你这姿势,三秒就泄力。”
“你连站姿都这么严格?”她撇嘴。
“站不稳,别写劈挂。”他语气不重,但句子短促利落。林栖咬咬牙,调整动作。沈澄退后一步,站在她侧后方,双手插袋,像个审视木偶站台的导演。
“别靠想象,身体记得住招。”他平静道。
她站了两分钟,腿果然开始酸,汗从脖颈间慢慢渗出来,背心贴着背,微微潮。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林栖忽然低声问。
“不会。”他顿了顿,“你是认真的人。”
林栖听见这句话,嘴角动了动,没再说话。空气有点热,夜风扫过枝叶沙沙作响,她的刘海贴在额前,呼吸微重,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可以了。”沈澄走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林栖抬眼,有点迟疑,还是握住了。他力道很稳,手心略粗,却温热。
“你其实想演。”林栖忽然说。
“什么?”
“你想演那个游侠。”她直视他,“你看得太仔细了,不只是为了教我写对,而是因为你脑子里,早就有过这个角色。”
沈澄眉心微动,没说话。
林栖没有逼问,只转头望着后院那株山茶,忽然轻声道:“我写这个剧,是因为我想给一些快要忘记自己的人,一个站上台的理由,就像你。”
他喉头微动。许久,他开口,声音低沉:“那你要写得真一些。”
“我会。”
他们彼此望着,像是在夜里交换了一个约定。
现在的林栖还因为那时候的马步或者站桩导致现在脚还微微发颤,但心却稳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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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来自隔壁《全网都以为我家猫是AI》 狸仔~
偶尔追松鼠也很有趣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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