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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破魔
“清田城吗……”
骆府外,春意阑珊,融融杳杳。
只见一身着浅碧色对襟长裙,腰间系一柄同色长剑的女子迎风而立,皓齿明眸,杏眸含笑,宛若世外仙姝。
而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着天青色素面湖杭夹袍,剑眉入鬓的俊雅男子。
一人温婉如春,一人冷冽如冬。
若旁人不知他二人乃师徒,就这般站在一起,倒也格外登对。
许是周遭行人打量的目光太过灼热,厉宁心中不适,微微闭了闭眼,心中叫苦不迭。
想她堂堂灵族少族长,历尽磨难通过仙门试炼,拜了云熙山七长老——羿白为师。
还不等旁人艳羡她,她就被他那“好师尊”拉出来,风尘仆仆,不远万里地赶来这凡人城池。
真是,岂有此理。
“静心。”
羿白瞥了一眼身旁这个神游天外的徒儿,冷冷落下二字,抬步便跨进骆府门槛。
厉宁一惊,忙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院中有一妇人,面容枯槁,正用帕子捂着脸,低低抽噎。
听见声音,妇人抬眼看来,见到厉宁与羿白的打扮,眼神里多出几丝希冀来。
她踉跄着起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
厉宁只觉身子一僵,那妇人已扑到羿白身前,颤声哭求:“仙长,仙长啊,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求您救救她们吧!”
羿白蹙眉,弯腰将将妇人扶起,缓声道:“可否详细说说令媛的情况?”
妇人情绪激动,说起话来零零碎碎,厉宁抱着剑,在旁听了许久都是一头雾水。
什么“怪病”啊“山中”啊……
她索性将目光投向羿白,见他搀着老妇,温言细语,不由腹诽起来:
平日跟大冰块一样面瘫的人,竟还有如此耐心的一面。
真是……难以想象。
妇人眼里的恳求太强烈,比午后的光还灼痛,让厉宁心生不忍。
这时,院中走来一个老翁,见是云熙山仙人,忙拱手作揖,吩咐下人将老妇搀了下去。
那妇人边走边哭嚎着“救我女儿”,泣血锥心。
“仙长见怪,老生知道此时非同小可,仙长请移步,详谈。”
……
“仙子,不知仙长去了何处啊?”
骆老爷引着厉宁朝内室去,见羿白并未跟来,不由发问。
“师尊疑是妖魔作祟,先去周遭探查,骆老爷安心。”
“自然自然。”
羿白细细打量着宅内布局,眸子微微眯起,负在身后的手悄悄掐诀,将缠上来的黏腻魔气驱散。
好重的魔气,都已经有了形体。
她想起眼前老翁所言,他的两个女儿——冉冉和翩翩,是前些日去山中游玩,回府便起了高热,昏厥不醒。
还真是找对人了,一切都来得及。
两个女孩乍看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被安置在东厢房的床榻上。
骇然之处便是,她二人脸上赤黑的蛛网疤痕交错,裂口处隐有黑气萦绕,狰狞可怖。
骆老爷小心瞧着厉宁的脸色,见厉宁面色凝重,心中直打鼓。
“仙子,这……可是看出些门道?”
厉宁指尖凝起一点灵力,悄然探向骆冉冉脖颈,灵力刚接近魔气,便遭了排斥。
“啧,已中魔如此深了吗?”厉宁低声喃喃。
“什么?!”
厉宁见老翁忧心不已,却并未妄下定论,只道:“待我师尊回来,定告知骆老爷解救之法。”
不时,羿白便回来了,骆老爷早已急不可耐地迎了上来。
见厉宁冲自己颔首,羿白便了然了,对骆老爷道:
“令爱乃是遭魔物袭击,魔气缠身所致,幸然魔气集聚院中,并未扩散。”
正交谈时,几缕魔气无声游过来,在将要缠上厉宁手腕时,被她挥剑挑开,劈下一段。
那黑气在地上聚成一团,不停蠕动着,厉宁心里泛起恶心。
羿白抬手,一道凌厉的剑气便于指间挥出,那黑气骤然被打散了。
厉宁杏眸微微瞪大,又很快将心中惊骇掩藏起来。
好厉害,这人怎么能这么厉害?!
厉宁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没事的厉宁,灵族寿命趋近于无穷,超过他只是世间问题!看那时候他还敢不敢这么冷傲!哼!
厉宁忽然发觉羿白的目光投向自己,给她惊了个瑟缩,面上忙摆出嫌恶之色,瞪了地上的灰烬一眼:
“这些魔气恼人的很。”
羿白抬眼看向院外,见天将暮色,寒鸦盘袭,眸中凝起一层寒霜。
“这座宅子多有蹊跷,小心为上。”
傍晚时分,骆老爷吩咐下人做了一桌子的菜来招待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都被师徒二人默契地忽略过去。
终于,骆老爷按捺不住了,追上了正欲回客房的两人。
“两位仙长,那个……”
羿白微不可察地冲厉宁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仿佛有天然的默契,厉宁自己都惊诧于自己能知道羿白心中所想。
想当初,她的阿缇也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见厉宁又在愣神,羿白拧起好看的眉头,抬手弹了一下女子的额头。
“唔——师尊……”
“快去。”
“哦。”
厉宁就这样,将在旁看的云里雾里的骆老爷拉走了。
回到东厢房,下人已取来了黄符纸和笔。
厉宁毫不含糊,抬臂提画,行云流水。
她将画好的符纸交到骆老爷手中,嘱咐道:
“这道符贴到小姐们身上,病气自消。”
魔气之事她只字未提,寻常人看不到这些,又何必让两位老人战战兢兢。
骆老爷颤巍巍接过那两道符纸,忙要叩谢,被厉宁拦了。
“多谢仙子,仙子所言,老生谨记。”
羿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厉宁身后,厉宁一转头就对上那冰块脸,被下了个够呛。
“怕我?”羿白蹙眉。
“没……就是,师尊啊,您神出鬼没的,这可是女子闺房,下次来敲个门行不?”
羿白似乎真的在思索,最后没吭声,像是默认了。
厉宁在旁瞧着,竟觉得自己这师尊,有些……可爱?
好乖巧懵懂的感觉啊,好像他家阿缇……
厉宁陡然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句:什么啊,他怎能与阿缇相提并论!厉宁啊厉宁,你害相思病了吧!
只见骆老爷将符纸贴到骆翩翩和骆冉冉身上后,符咒几乎是瞬间便有了反应。
雪白的符纸被魔气侵染,黑色如墨般渗透进去,很快湮没了整张纸。
骆老爷哪见过如此场面,一时又惊又惧,还是匆匆赶来的骆夫人的惊呼声将他唤回了神。
榻上女孩儿们的脸上,黑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萦绕的黑气也消失不见。
二人呼吸轻浅,仿若睡着一般。
骆夫人死死捂住嘴,难掩哽咽,颤着手去轻抚女儿的脸庞,面上终于绽开笑颜。
骆老爷也在一旁抬袖揩泪。
过了好半晌,骆夫人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师徒二人——这是她的恩人呐!
她忙站起身,上前紧紧握住厉宁的手,滚烫的热意让厉宁一时无措。
“多谢仙子出手相助,这件小物什还请仙子一定收下。”
“啊……不是……”
厉宁正想说功劳怎么说也该是她师尊羿白的,便见骆夫人从手上摘下一只做工精致的玉镯,硬塞进厉宁手心。
她刚才可全都看清楚了,符纸都是这个小姑娘画的,她自然认为厉宁的功劳更大些。
玉镯入手温凉,手感细腻,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厉宁惊慌不已,忙要还给骆夫人:
“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话落,一旁的下人捂嘴笑道:
“仙子姐姐还是收下吧,我们家夫人送人东西,向来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骆夫人连连应是:
“仙子,这点心意就收下吧,就当是仙子不远万里救我女儿性命的谢礼了。”
厉宁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师尊。
羿白本想冷脸忽略,但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实在是难以忽视。
于是,羿白上前一步,替厉宁挡了镯子,道:
“夫人,仙家不可沾染凡尘物,否则便是坏了修行。”
厉宁:“……有这条吗?我怎么不知道?!”
骆夫人面上陪笑,没再提给镯子的事:
“瞧我这记性,仙师收了这凡间之物可是会玷污了纯净之体,破了道心呢,罪过!罪过!”
说着,她扭头对着身后的下人低语几句,而后才对厉宁和羿白道:
“既如此,仙长便在府上多留些时日,让我们好生招待,也算了却我们家一桩心事。”
厉宁正要开口拒绝,却听羿白一口应了下来。
“师尊……这……”
羿白只是看了厉宁一眼,厉宁就住嘴了。
送走骆夫人,厉宁忙快步追上要回房的羿白,问:
“师尊答应留下来,可是魔气尚未清除干净?”
羿白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差距的笑,
“倒是个机灵鬼。”
“什么嘛!”厉宁脸颊爬上两抹绯红。
“这宅子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且静观其变。”
不出意外,第二日天微亮,便有下人跑来说小姐房内昨夜传来尖叫,要两位仙长去看看。
待二人赶到,便见原本恢复如初的两姐妹倒在血泊里,身下正汩汩流淌着污血,泛起恶臭。
她二人脸上的疤痕,有愈演愈烈之势。
骆夫人歪倒在一旁,手捶打着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女儿啊——”
骆老爷勉强在师徒二人跟前站定,只是拄着拐杖的手止不住的发颤,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仙师,您不是说……我家小女无碍了吗!?”
“这……”
厉宁手指微蜷,手心冒汗。
下人将骆夫人从地上扶起来,刚站稳,骆夫人便目露凶光地朝厉宁扑过来,双目猩红,头发散乱,宛如一头失了智的恶鬼。
“都是你们这些招摇撞骗狗屁仙师害的!我女儿的病才越来越严重!我要杀了你!!!”
厉宁面色很难看,下意识后退一步,却直直撞上羿白的前胸。
“没事,有我。”
羿白沉稳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莫名让人心安。
骆夫人声嘶力竭,极力控诉着两人的罪行,全然没有昨日的端庄温婉。
见骆老爷冷着脸示意,下人赶忙拉住骆夫人,将她带回里屋休息。
骆老爷为难地看着面前二位,厉宁知道他想问什么,抿了下唇,道:
“老爷请放心,小姐的性命无虞,只是根除还需些时日。”
“可是……”
骆老爷也心有怀疑,还是做足了面上功夫,道:
“内人也是念女心切,冲撞了仙长,但这病一日不好,我心便一日难安呐!”
羿白只道:“骆老爷,随我去后院看看。”
“后院?……好,仙长请跟我来。”
虽心有迟疑,奈何别无他法,骆老爷拄着拐,带二人朝后院去。
后院的空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被人踩过的的凌乱印迹,不怪骆夫人如此激动,凡人并不能看到这充斥着整座宅院的魔气,后院更甚,浓郁的魔气让厉宁都有些呼吸不畅。
“这真是沾上脏东西了。”厉宁小声嘟囔一句。
羿白着重探查了一番,抬手指向院中东南角空地,道:
“挖开此地。”
骆老爷不疑有他,忙叫几个下人,着手挖起来。
就这样吭哧吭哧地挖了半晌,正当骆老爷有些怀疑羿白的判断时,锄头猝不及防磕到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发出一声嗡鸣。
这声音仿佛敲在了每个人心上,令人遍体生寒。
不知为何,在声响发出后,厉宁只觉脑中骤然恍惚一瞬,眼前光影纷乱,又很快恢复正常。
厉宁心下一紧,忙将目光投向挖出的东西,只露出一个黑色的角。
待那黑色的东西全部暴露在空气中时,众人才愕然发现,那竟是一具年岁久远的棺木!
骆老爷面色惨败,手指着那棺木,胡子微微颤抖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建这宅子时,绝对没有这等邪物!”
羿白的脸色同样难看,待将骆老爷支走后,他与身旁厉宁交换了眼神。
厉宁只觉胆寒,有些艰难地开口:“这难不成是……”
羿白颔首,
“魔族特制的——‘噬魂棺’。”
厉宁当然知道,被噬魂棺绑定的人会不断被吸走身上的精气,直至被这邪物榨干。
骆家两姑娘应是在上山游玩途中被这棺木上了身,棺木在体内成形后便脱离她们,扎根在后院,吸纳方圆十里的魔气。
厉宁只觉后背冷汗涔涔,她原本只在古籍上看到过这种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邪器,本以为不会见到。
噬魂棺出现在这种偏远之地,绝不可能是巧合。
“师尊,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她只想快点解决掉这个大麻烦,站在这棺木旁,她也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不适,更别提两个尚且年幼的凡人姑娘了。
“不急,尚且未知这棺木里藏着的魔物究竟几何,贸然出手只会惊扰他们,反而适得其反。”
羿白低头沉思片刻,将骆老爷叫出来,从纳戒中取出几张画满血色符文的符箓,交到骆老爷手中,道:
“这些是保命用的符纸,你与夫人务必贴身携带,今夜子时,还烦请老爷来后院,协助在下完成仪式。”
羿白又与骆老爷低语几句,厉宁没能听见。
见原本迟疑的骆老爷如此听话的应下,心中不由得好奇。
不等她发问,却见羿白转过身来,道:
“阿宁,为师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厉宁惊于羿白忽然转变的称呼,整个人怔在原地。
“师尊,你刚刚……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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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源自曹植《美女篇》
感谢@楼衔月veil老师的指导建议,真的很好的一位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