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杀关

作者:灯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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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意识沉沦前,林景行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那声音穿透层层迷雾,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焦急。他想回应,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半点声音。四肢百骸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眼皮更是重逾千斤。
      好困……好累……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风的气息和一种奇异的冷冽。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坚实而微凉的怀抱。那怀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紧紧箍住,奇异地驱散了最后一丝冰冷与恐惧。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副官!千真万确!他自己踹门跳下去的!我拦都来不及!”一个穿着深青色中山装的少年,脸色煞白地辩解着。
      旁边另一个同样制服的青年叹了口气,拍了拍“219”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唉,219,这回……你自求多福吧。”
      “别看我,”一旁站着的少年立刻撇清关系,眼神躲闪,“你现在看我也没用,副官亲自过问的事,我哪敢掺和?救不了,真救不了。”
      被称为副官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身姿挺拔如松身着高定中山装,马尾辫及腰,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镀上暖边,鼻梁高挺如削,唇线却生得极淡,唯独一双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惊人,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他正负手站在一扇巨大的雕花木窗前,凝视着窗外一片静谧得诡异的庭院。庭院里是枯山水与几株虬劲古松的奇异组合,月光洒在灰白色的细沙上,勾勒出波纹般的纹路。他并未转身,只是那无形的压力已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滞了。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同覆着一层冰霜,目光落在几乎要缩成一团的219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等你哥来吧。”
      ……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角落紫檀木香案上,一只青铜瑞兽香炉正袅袅吐出淡青色的烟,带着冷冽的松木香气,无声地弥漫。
      突然,一声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响起。软榻上,林景行盖着的云纹锦被下,一根苍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睡够了吗?”一个低沉得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刺破了室内的寂静。
      这声音仿佛带着实质的寒意,让林景行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幼兽。他不敢睁眼,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装睡?”那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近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仿佛就在榻边。
      林景行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视线锁定了自己,冰冷而锐利,穿透了薄薄的锦被。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种极其清淡却难以形容的冷香,混杂着方才闻到的松木气息。
      直到一片阴影彻底将他笼罩,隔绝了窗棂透入的朦胧光线。那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林景行猛地睁开双眼!视线一片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水雾,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高大修长的轮廓站在榻前,长发如墨般垂落。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软榻的另一端仓惶爬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刻着繁复云龙纹的床架上。他蜷缩在角落,一脸警惕和惊惧地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别的他不敢断定,但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刚才那群小鬼嘴里敬畏又恐惧地喊着的“副官”!

      他使劲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也许是昏迷太久,也许是骤然惊醒的应激反应,视野依旧朦胧不清。他只能看到对方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高定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轮廓深邃的颊边。最清晰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在模糊的视野中,也如同寒潭深渊,幽暗冰冷,正不带任何情绪地审视着自己。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不安。
      空气凝固了。两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只有香炉里青烟笔直上升的轨迹证明时间并未停止。
      副官似乎对他的惊恐反应习以为常,并未再逼近。他优雅地转身,步履无声地走回那张宽大的金丝楠木茶桌后,安然落座。茶桌厚重古朴,桌腿雕着瑞兽,桌面光滑如镜,映着窗棂透入的斑驳光影。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桌上那只胎质细腻、绘着缠枝莲纹的青花瓷盖碗,姿态闲适地撇了撇浮沫,然后送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香似乎稍稍驱散了些室内的冷意。
      片刻后,他放下茶盏,瓷器落在木质桌面发出一声极轻却清晰的脆响。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方才你也听到了,”他目光落在林景行依旧模糊的脸上,“不必我多做重复。我不是你,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冒然跳进幽河?”
      他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着,那动作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就算你心急如焚,想回去,”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林景行,“也不必选择如此危险的方式”
      副官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直白,稍作停顿后,他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林景行的心上:
      “况且进了这地界,哪有回头路?起死回生更不可能,你见过死人能从黄泉爬回阳间么?”

      “起死回生”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林景行脑中炸开!他之前混沌的思绪、残留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刚才还只是害怕这个环境和这个神秘的男人,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一种灭顶之灾的恐惧——关于存在本身的、永恒的消逝!
      “可是…我不想死…”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带着浓重的哽咽,“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我这么年轻,我还没真正看过这个世界…我…我甚至还没好好谈过一次恋爱…”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来,让他眼眶发热,视野更加模糊。
      副官似乎觉得他这凡俗的愿望有些可笑,直接开口打断:“想看世界?”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近乎无情的弧度,“入职澜升,可以满足你。”
      林景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工作邀请”弄得一愣,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看到一根奇怪的稻草。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卑微的希冀,又补充道:“我…我还想要钱…”这世俗的欲望在此刻说出来,显得如此苍白又真实。
      副官这次是真的轻笑出声,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可以。”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金钱在他眼中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尘土。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幽深的眼睛仿佛能穿透林景行眼前的迷雾,直抵他混乱的核心:“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入职澜升?”
      经过刚才那番如同过山车般的对话,林景行混乱的脑子终于开始艰难地运转。他强烈地感觉到,面前这个看似平静、甚至偶尔带笑的男人,其城府和力量深不可测,绝非善类。他低下头,避开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看着自己紧紧攥着锦被、指节发白的手,陷入了激烈的挣扎。利弊?他连自己身在何处、是人是鬼都搞不清楚,谈何利弊?但他本能地觉得,“入职”绝非简单的选择。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副官正静静地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和紧绷的肩膀,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观察一件精美物品。林景行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的存在,如同芒刺在背,但他强忍着没有抬头。
      片刻的死寂后,林景行抬起头,带着最后一丝不死心的侥幸,声音干涩地问:“真的…真的没有回去的办法了吗?”他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副官脸上,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松动。

      副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竟真的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仿佛在说林景行天真得近乎愚蠢。
      林景行被他笑得心头一紧,怔怔地“望”着他模糊的面容。
      副官止住笑声,再次端过那杯温凉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细腻冰凉的青花瓷杯壁,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温柔,却让人心底发寒的笑意。
      “办法嘛…”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林景行模糊的眼睛瞬间亮起一丝微光。
      “只不过…”副官故意停顿,欣赏着对方脸上瞬间燃起的希望之火,那光芒在他幽暗的眼底映照出几分残酷的趣味。
      “只不过什么?”林景行急切地追问,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副官放下茶杯,瓷器与楠木相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同样由金丝楠木打造的、线条流畅的椅背上,姿态慵懒而危险,慢悠悠地开口:
      “只不过嘛,需要轮回。至于轮回之后,你会成为什么…”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林景行脸上舔过,“可就由不得你了。”
      “比如啊,”副官的声音带着一种恶意的轻快,“可能会变成一头猪,整天在臭烘烘的猪圈里哼哼唧唧,吃了睡睡了吃,最后养肥了,被人一刀宰了,切成块,挂起来当猪肉卖。”
      他顿了顿,欣赏着林景行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又慢悠悠地补充:
      “也有可能会变成一只鸡。变成鸡那就真的惨咯…天不亮就得扯着嗓子打鸣,吵醒所有人,自己还睡不成觉。整天还得‘咯咯哒、咯咯哒’地下蛋,不下蛋可能就被炖了…估计你…”
      林景行已经听得胃里翻江倒海,脸上血色尽褪,露出了极其难看的表情。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可怕的描述,几乎是带着哭腔打断了副官的话:“够了!别说了!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宁愿死,也不要经历这种可怕的轮回!

      副官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但林景行看不到,那双闭着的眼睛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片刻后,副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倏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唇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笑意。
      “别的办法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林景行,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入职澜升。”

      此话一出,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窗外庭院里,一片枯叶被无形的风吹落,擦过石灯笼的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香炉里的青烟笔直上升,仿佛凝固在空气中。
      林景行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副官的方向,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一个巨大的疑团猛地攫住了他: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拔高,带着质问:“不是你们!不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的吗?现在这又是在说什么话?!”他模糊的视野里,副官的身影仿佛晃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这很不公平?”副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方才那点慵懒和戏谑荡然无存,只剩下绝对的威压。
      林景行被他气势所慑,胸口剧烈起伏着,沉默了片刻,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带着不甘和委屈的:“嗯。”
      “呵,”副官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声音像是冰珠落在地上。“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公平?”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下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房间。“到处都是规矩。你觉得不公平的,往往就是规矩本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林景行心上:
      “你的名字,已经从生死簿上彻底消失了。我们选人,也并非随心所欲。每两百年,才选一个。谁的名字消失,谁被带来,皆是天意。你觉得不公平?”他微微俯身,即使隔着模糊的视线,林景行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锐利和沉重,“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副官直起身,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这,不叫死。换句话讲,这是长生。你还有实实在在的□□,而不是以‘虚’(他刻意加重了这个字)的形式存在。你消失后,人间不会再有人记得你。林景行,这个名字,你过去的一切,都将彻底抹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已经说得够多了,最后通牒般地道:
      “话已至此。如果不愿,明早去五道口,喝完孟婆汤就走吧。219会给你安排,投个好胎的。” 说完,他不再看林景行一眼,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深色的衣摆拂过光洁的金丝楠木桌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自从睁眼后,林景行的视线就一直笼罩在迷雾之中,他努力想看清副官此刻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轮廓和那冰冷决绝的背影。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所有的不甘、愤怒和犹豫。长生?抹去?投胎成猪狗?这些念头在他混乱的脑中疯狂冲撞!
      副官已经走到了那扇厚重的、雕着复杂花鸟图案的木门前,伸手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环。
      就在他即将拉开门的瞬间——
      “等等!”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响起。
      林景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那张宽大的软榻,赤脚踩在冰冷光滑、似乎也是某种珍贵木材铺就的地板上,踉跄着扑向门口。他凭借着模糊的方位感,在副官拉开门的最后一刻,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对方深色衣袍的一角!
      那衣料入手冰凉丝滑,带着一种奇异的、非布非绸的触感,仿佛浸染了深秋的寒露。
      “我…我没说我不愿!” 他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副官的表情,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死死攥着那片救命的衣角,仿佛那是连接着存在本身的唯一绳索。

      副官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但林景行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压力似乎消散了一些。
      片刻,一个带着清晰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得逞和愉悦:
      “好啊。”
      林景行惊愕地抬起头,努力想看清。
      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副官微微侧过脸,下颌线条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勾着唇角,声音轻快:
      “明早,我就让113和219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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