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本河清

作者:火锅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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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鳞初现


      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城西的乱葬岗,更是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风贴着低矮的坟头呜咽而过,卷起枯草败叶,发出如同鬼手抓挠朽木般的“沙沙”声。

      腐烂泥土和若有似无尸骸的气息混杂在冰冷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之上。惨淡的月光偶尔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漏下几缕,也仅仅照亮几块歪斜断裂的残碑,映出嶙峋怪树的扭曲剪影,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几盏气死风灯在黑暗中摇曳着昏黄的光圈,像漂浮在冥河上的引魂灯,勉强照亮一小片狼藉的土地。光圈中心,是两口薄皮棺材,棺盖已经被撬开,歪斜地丢在一边。几个穿着粗布短打、身形精悍的汉子围在周围,沉默地警戒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无边的黑暗。他们动作利落,气息内敛,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一个穿着深色不起眼衣裙、头发凌乱、面容枯槁的妇人瘫坐在一口空棺旁边的泥地上,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吓得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小女孩。妇人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眼神涣散绝望,只是下意识地用身体护着孩子。

      “嫂子,别怕。”一个领头的汉子,脸上带着一道浅疤,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平缓,蹲在妇人面前,“我们是东家派来的,不是坏人。东家知道王大哥死得冤,让我们来护着你和妞妞,也…也来看看王大哥最后一面,兴许能找着点线索。”他示意了一下旁边被撬开的棺材。

      妇人闻言,麻木绝望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粗暴地踏碎了乱葬岗的死寂。伴随着马蹄的嘶鸣和车轮碾过碎石枯骨的刺耳声响,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如同幽灵般冲破黑暗,猛地停在了这片微弱的灯火圈外。车帘掀开,跳下七八个身着统一皂色劲装、腰佩长刀的彪形大汉。
      他们行动迅捷,落地无声,眼神凶狠如鹰,瞬间呈扇形散开,隐隐将乱葬岗上的众人包围起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冷硬,目光如电,扫过地上的妇人、孩子、被撬开的棺材,最后落在那几个精悍汉子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刑部办案!”冷硬的声音如同铁块砸在冰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家威压,“闲杂人等,立刻退开!这具尸体,我们要带走重验!”

      他手一挥,身后两名皂衣人立刻大步上前,目标明确地直奔那口装着王槐尸体的棺材,气势汹汹。

      气氛瞬间绷紧,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领头的刀疤汉子眼神一厉,猛地起身,横跨一步,恰好挡在那两名皂衣人身前。他身后的几个兄弟也“唰”地一下聚拢过来,手都按在了腰间藏匿武器的地方。空气凝滞,只有风穿过坟茔的呜咽和灯火的噼啪声。

      “官爷!”刀疤汉子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股草莽间历练出的硬气,“我们东家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槐兄弟死得不明不白,他家孤儿寡母求个明白。我们只是开棺看一眼,绝不敢阻挠官家办案。官爷要提人,也请稍待片刻,容我们给嫂子一个交代,也好向东家复命。”他话说的客气,但寸步不让的身体语言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交代?”为首的皂衣人冷笑一声,手按上了刀柄,眼神凶戾,“刑部提人,还要向你这等来历不明的草民交代?滚开!再敢阻拦,以妨碍公务论处,格杀勿论!”最后四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意喷薄而出。

      “锵啷!”他身后的皂衣人齐齐拔出了半截长刀,雪亮的刀身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刀疤汉子身后的兄弟们也瞬间抽出了短刃和铁尺,眼神凶悍,毫不退缩地迎上对方充满压迫的目光。两股同样彪悍的气息在坟茔间无声地碰撞、挤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瘫坐在地的妇人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踏着碎石枯枝,不疾不徐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幽暗的夜色边缘,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步入气死风灯微弱的光晕之下。深青色的官袍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厚重肃杀,袍角沾了些许夜行的尘土,却丝毫不减其威仪。他面容冷峻,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眉宇间凝着霜寒,正是刑部尚书萧钧行。

      他没有看那些拔刀相向的皂衣属下,也没有看对面剑拔弩张的刀疤汉子一行人。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越过了所有对峙的人群,精准地、沉沉地落在了那口被撬开的薄皮棺材上,停驻在棺材旁瘫软如泥的妇人身上,最后,扫过妇人怀中那个惊恐万状、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小女孩。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为首的皂衣人见到萧钧行,如同见了主心骨,立刻收刀躬身,脸上凶戾之气尽数收敛,化为绝对的恭敬:“大人!此间刁民阻挠公务,意图……”

      萧钧行抬起一只手,极其轻微地向下压了压。一个简单的手势,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强大力量,瞬间让那皂衣人的禀报戛然而止,也让周围所有拔刀相向的皂衣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肃立,刀锋低垂,但警惕的目光依旧锁死对面。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刀疤汉子。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得令人心悸。

      “你家东家,”萧钧行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乱葬岗的风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冰冷而平稳,“要一个什么交代?”
      刀疤汉子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几乎让他窒息。他强自镇定,迎着那冰冷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回大人话,东家只求知晓王槐兄弟真正的死因,还他一个公道,让孤儿寡母…能活下去。”他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绝望的妇人孩子,“东家说,王槐兄弟生前最后几日,曾醉酒提过…提过不该碰的东西,像是在‘南边’见着了不得的事,还得了点‘闪青光’的砂土…之后就…就出事了。”

      他刻意隐晦了“青鳞石粉”的字眼,用了“闪青光”这个代称。

      “南边”?“闪青光”的砂土?

      萧钧行冰冷的目光骤然一凝,如同寒潭中投入了巨石!王槐指甲缝里的青鳞石粉!城南的皇家南山别院!

      线索,在这一片亡者不安息的乱葬岗上,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充满血腥味的方式,轰然交汇!

      他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那对在死亡边缘瑟瑟发抖的母女,那妇人绝望麻木的眼神,那孩子惊恐懵懂的小脸,像两根冰冷的针,刺入他冷硬的心房。袖中,那个装着青鳞石粉的小瓷瓶,此刻沉甸甸地硌着他的手腕。

      “尸体,刑部带走。”萧钧行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这对母女,也由刑部暂时安置。”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掠过刀疤汉子,“转告你家东家,若真欲寻个公道,三日后,刑部案卷房。”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马车,深青色的袍角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刀疤汉子愣住了,看着萧钧行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被皂衣人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地扶起、搀上另一辆马车的王槐妻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位传闻中铁面冷血的刑部阎王…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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