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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痕
一
“马上定向考了你能不能安分点?” 女人皱巴巴的脸,在走廊外此起彼伏的学生喧嚷声里,像是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搓,愈发拧巴得不成样子。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声音里满是焦虑与斥责,“校外打架遭处分了,再好的成绩也救不了你…… 你在听吗?” 尖锐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尖刺,直直地扎进空气里。
侁屿低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机械地抠弄着小臂上那枚粉色创可贴。创可贴边缘已经微微卷起,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扣下又粘上的动作。目光定格在创可贴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世界上最勇敢的哥哥。” 几个大字歪歪扭扭,笔画横七竖八,活像蚯蚓在上面胡乱爬行。这稚嫩的笔迹,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复杂的情绪。侁屿自嘲地笑笑,那笑容里藏着对自己虚伪道德感的嘲讽,也有对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本不该出现的妹妹的无奈。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些记忆如同被揉碎的纸页,模糊不清。曾经,他可以随意说笑,那时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也安稳。可不知从何时起,「他」被查出了那个毛病,命运的齿轮开始无情转动。更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多了一个妹妹,生活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自从那个女人留下这个 “造孽玩意” 后,家里的气氛愈发压抑,「他」也变得更加暴躁。生活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泥潭,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明明身心俱疲,却不能不管;明明伤痛难忍,却只能独自承受。
就在侊屿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走廊上的喧闹声如同潮水般冲破办公室的门,将他拉回现实。
“诜宇,你给我进去!” 熟悉又尖锐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让侁屿下意识地回首望向门口。一句 “就在啊” 刚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见那位曾和班主任一同严厉斥责过他的年级主任,此刻正拎着一个不断挣扎的身影,像拎着一块扑腾的 “活鱼” 般,粗暴地将其摔进办公室的门里。
办公室里唯一不动的是一张略是狭小的办公桌,四周栓着四位面面相跪的人,给似那锁牢的囚犯一般。他们却并无一人开口,两位年长者似手头上能蒸腾出水气,就如能让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如一台蒸汽机一般运作。侁屿想必呆愣着看了诜宇好一会,如此听主任们粗糙的喘气声和那张桌子抢怨的估侬声。
“侁屿诜宇,好一个分身来折腾我们的。”似乎在开玩笑,可他老脸上终挂不住,推摆着侁宇跌跌撞撞扑到侁屿面前,“人家还有成绩支着,你呢?靠你那些混吃等死的狐朋狗友?“
侁屿眯起眼睛,逆着光看向诜宇的脸。光线在晶状体上折射、加热,使得对方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可即便如此,侁屿的脑海中却突兀地冒出两句话 。
----长得很高级。
----长得真的很高级。
于办公室舔舐这两句话不知半天已过,也不知在办公室里发了多久的呆,当侁屿再次望向窗外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日头西沉,繁星初现。
“疯了吧,三千五百字检讨。”手机荧光打在诜宇脸上,幽怨的脸一览无余。
侁屿禁声,仅默默跟在他身后。
可却像不觉尝到了什么猪潲一般,诜宇顿下脚步回首望向侁屿。侁屿顺着他停在半未远的地方,示意他开口.
“进不去家门了。”
“什么?”
“字面意思,家里有客人。”
侁屿扬起半边眉,跨步上前与诜宇并肩:“所以?”
“希望光临寒舍一晚,”他深吸一口气,又领起步调.
侁屿闻言嘴角翘了翘,似乎并没有很在意这句用错的“敬语”
在174街,一长溜老公寓楼房俨然切好的白色发霉蛋糕。两人停
在其中一块前面。诜宇向四周扫视一看,大有銮驾回宮的气派,一面等着侁宇领路,一面极力回避间入鼻腔的霉味.
“就住这里?会不会太寒酸了点。”一并上楼时,他难以置信的低声喊道,“当然,我并没有嘲讽你,只是觉得你这张脸应该…”
“我要说谢谢吗?”侁屿打趣道
诜宇不屑得撇撇嘴:“准奏。”
“那真是太客气了,诜少。”
诜宇似乎并不想恶语相向,但他说话时的腔调过于轻佻,尾音总是不自觉地上扬,给人一种玩世不恭、事不关己的感觉,就像是在调情一般,即使对看着顺眼的人也会如此——不消说,校内很多人定恨透了他。
诜宇跟他上了楼,往墙上一靠示意他开门.
“进门安静点。”
耸肩.
“我…”他拆开了门把,“妹妹睡着了。”
诜宇垂眸,顺着楼道间昏黄的灯光看向侁屿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从侁屿受伤的臂弯下蹭进了屋。侁屿默默地带上了门,刹那间,那扇门仿佛成了一道结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嘈杂。门内,只剩下空气轻微摩擦的嗡鸣声,以及三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诜宇朝侁屿勾勾手,示意他凑近。侁屿依言靠近,诜宇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挠得侁屿有些心痒:“她就睡沙发?”
侁屿没有回答,只是兀自站直身子,将诜宇领进卧室。
这人像中弹一般,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床上。原以为会扬起一阵灰尘,没想到被子里散发出的却是一股好闻的味道,那味道就像春日暖阳晒过的被子,又仿佛沾染了初春花朵独有的温馨气息,让人倍感舒适。
诜宇靠在门上,顺手将门锁上,说道:“长得像我小叔。”
侁屿扬了扬眉。
“我说她。” 诜宇用下巴往紧闭的门外点了点,“长得不像你,倒像我小叔。”
他顿了半晌,摆摆手,将背包从肩上取下,顺着门放到地上,接着问道:“算了,有坐的地方吗?”
“有点边界感好吗?”洗字往他边上一趴,一面写一面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你觉得定向考难吗。到时候分班没有认识的人说话怎么办?”
“没吃饭呢。”
“写不完了。”
面对诜宇一连串的问题和抱怨,侁屿只是淡淡地回应:“不太清楚。”
“没人说过你字很丑吗?” 诜宇看着侁屿写的字,调侃道。
“不客气。” 侁屿弯弯眉眼,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诜宇瞪着他的侧脸,刚想发作,却在看到那张精致好看的脸时,所有的脾气都被压了回去,只能哼哼唧唧地低下头继续写检讨,不一会儿,竟一头砸进检讨纸,不争气的睡了过去。
……
“我靠!你们又在厕所里抽烟?!”诜宇捏着鼻子恹恹的赶开一群人,又挥着巴掌打开一阵阵臭味,他像噎到什么一般皱起眉头,“被那光头彭于看到了又得说是我怂恿的,差不多得了吧你们。”
“光头彭于晏”是李主任李耳的雅号,光头即是他总喜欢使发胶给自己弄成大背头,如此一来变成“发光的头”了,而彭于晏则是这个老头小公主将自己的视频号昵协改成了“海高彭于晏”,有事没事搁学校捕几个帅哥陪自己拍高质手势舞小视频,美其名曰:“海高形象代言。”
相反而言,这公主脾气却大得很…
诜宇没来得及跑便感觉胳膊被人撩住了,随之而来扶着粗重呼吸的烟味呛着他睁开了眼。
撑满视野的是侁屿放大的脸,一句“卧槽”没说出口却被侁屿捂住了嘴,他即意识到平时是在伤屿眼底的笑意烟销云散,不安让他不再发声。
男人的怒吼,女孩的啼哭尖叫,玻璃破碎后砸到门上的嚎鸣。以及,面前给人以一种大咧咧印象的、刚认识的…好友脸上在黑暗中更骇人的淤青。
他被吓住了;双手紧紧掐住侁屿的手腕,粗重的呼吸施加在侁屿的手心。他的眼神给如池中死水一般,被强风得四方乱荡。
“二楼不高,跳下去。”侁屿看着他,他的眼睛极暗,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似能挤出水来,死死扯开诜宇拉着他的双手,顿了顿道:“被那个畜生打比跳下去痛。”
诜宇嘴唇上不住哆嗦,却还是强装镇定“,什么情况?”
“你跑就完了。”
语罢,先贴拎起诜宇就往窗边走,把他拎出窗外,自己便站在窗内:“顺着那个雨棚滑下去,如果事情解决了我就去找…”
诜宇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扒住侁屿的手腕。侁屿抿紧嘴唇,眸色愈发暗沉,用力甩了甩手腕,试图挣脱。
可偏偏事与愿违,那块雨棚的状况糟糕透顶,只能用光滑无暇、松松垮垮来形容。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雨棚表面湿滑得连苍蝇都站不住脚,更何况是被甩出去后还死死抓着侁屿手腕的诜宇。
按照常理,侁屿本能够站稳,可突如其来的巨大拉力,硬生生地将他往窗外扯。只听 “砰” 的一声,侁屿的小腹重重地磕在窗台上。他吃疼地闷哼一声,整个人由于惯性,倒着被甩出窗外。
……
后脑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雨棚凸起的地方。这一刻,侁屿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紧接着,他便被诜宇压着,一同从二楼摔了下去。
“妈的……” 诜宇撑着侁屿的胸腹坐了起来,却在不经意间摸到一手潮湿。他莫名其妙地望向手掌,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满手的鲜血,整个人瞬间被吓得炸了毛。他连滚带爬地从侁屿身上下来,跪坐在他旁边。
身下人紧锁着眉头,挥拳轻轻挨了一下诜宇。
“祖宗啊…我真日了妈了。”
☆二
诜宇蹲在他旁边急的焦头烂额,伸出手在侁宇身体上空乱晃,看着他身上一块青一块紫却不知道该捂哪,然终把自己的眼泪晃了下来。
侁屿额角跳跳,翻了个身用手支着自己站起来,顺带把诜宇拎了起来,他用手胡乱抹抹他的脸:“哭什么,好像摔得是你一样。再哭下去,咱俩能在这水洼里养金鱼了 ”
地上很湿,原本镜面样的地却被侁屿摔得破破烂烂,,东一处映着铅灰色的云,西一处晃着路灯的光。诜宇低头抠着掌心干涸的血块,粉状的血块簌簌落在水洼里,像撒了把褪色的桃花瓣。他张了张嘴,目光在侁屿腹部隐约透出的血色上打转,指尖绞着校服衣角,终究连半句含混的嘟囔都没憋出。
侁屿挑挑眉,抱臂钻着。静等他开口。却等了半天,未闻一字入耳,只得自己缓解“你饿吗?”诜字猛抬头,扯扯嘴角。
“我…你…”胡乱指指他身上大片的血。
侁屿毫不在意得扬扬眉,稍稍弯下腰平视诜宇,眉头恰似吃着猪糠噎住了一般扭成疙瘩。他更是表现出了惊人的不屑,恰似刚刚仰躺在地上那位抱怨的人已经死了, —— 不安分的眉毛底下一双眼睛无所谓得看着诜宇,他一口咬定自就是没事。说到最后他好像自己都信了,撩开衣服下摆使劲拍了拍那片有小臂粗,大臂长的豁口。
“你是不是不想回家。”诜宇揉揉发红的眼,“才…”
这话像掺了鸡屎的猪糠,一下稍到侁屿脸上,他手一松,衣服也掉下来重新遮住那条可怜的口子。诜宇忽然伸手揪住侁屿的袖口,指腹碾过布料上干结的血渍,却不甚在意。
晚风裹着潮气灌进领口,诜宇被拽着手腕往前跑。侁屿的校服裤脚在积水里踩出哗啦啦的响声,裤腿上还沾着方才蹭到的雨棚铁锈,像踩着一路碎钻在跑,溅起的水花打在锈迹斑斑的消防栓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回响 。诜宇骤然出声:"你吃了不怕从肚子里漏出来吗?"
诜宇被拽得踉跄,话里带着鼻音,却见前面的人突然刹住脚步,转身时碰到腹部伤口,侁屿扯扯嘴角:“小祖宗,不该说的话咽下去,别把胃里的大便喷我嘴里…”
老楼群外却是点灯闪闪,怡如夜空的明星乱砸砸望至人间,侁宇顺着照在身后上脸上,诜宇见前人肩膀抖了抖才传来闷笑:“小祖宗,你爷这肚子是破了个洞,又不是开了扇门。”
他摸摸被水浸湿的裤兜皱皱眉,把诜宇撇在原地,自己往前走。诜宇莫名奇妙的看着他,环顾四周找了棵树顺着蹲到地上,顺手拿了棍木棍戳戳地上的枯叶.
“小祖宗?”
随着声音一并掉下来的是笼罩住他的阴影,他并没来得及应却被一根香肠堵住了嘴。他捏着竹签把香肠从嘴里拿下来对着侁屿与晃晃:“不吃?”
“怕从肚子里漏出来。”
诜宇撇撇嘴,看着他的腹部也没动。侁屿看他应该不会动了,便顺着树坐到他旁边。他忽然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人,树皮上的雨珠被震落,砸在两人头上:"放心,真漏了也是先漏给你看 ——到时候你可得拿个盆接着,别浪费了我这顿夜宵," 他轻轻笑笑,使劲往树干上一靠,惊飞了树上忘归巢的麻雀,却在低头时瞥见诜宇发红的眼尾,声音轻了些,"反正这辈子,还没跟人一起跳过楼。"
下过雨,地上很湿,奈何这位爷用屁股和地来了个余密接触,本就湿的裤子便了大块泥,但他貌似也没太在意:“你说咱偷摸溜回去还是搁摊位底下凑合凑合?”
夜色如墨,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侁屿话音未落,臀部突然遭受一记猛踹,力道之大让他像片被风吹翻的落叶,顺着惯性向前扑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满嘴都是泥土的腥涩。就在这时,一声惊雷般的怒喝在耳畔炸响:"彭于晏!"
侁屿捂着肚子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李耳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拽了起来。“半夜不睡觉你俩出来幽会呢?!”李耳并不矮,李耳虽年过半百,身材却依旧挺拔,比起那两个“幽会”的一米八小伙,更多了几分硬朗。侁屿低头看看此时老李的装束:紧身运动裹着两条老腿,上身的运动上衣颜色如同隔夜的呕吐物,再加上一条午饭泔水桶里沾了酱油似的菜色吸汗巾,整个人甚称…“错落有致”……
侁屿盯着李耳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阵忍俊不禁,一口气没憋住,口水呛出来喷了老李一脸。
老李手一松,待侁屿站稳才注息到他一肚子血,转头又去拎诜宇,又被这祖宗两手血劝了退,最后只得抢了那根香肠掐了两头放在嘴里嚼巴嚼巴。老李沉默了半晌,才看着诜宇开口对侁屿问道:
"哪捡的小猫,把你挠成这样?"
侁屿瞄瞄诜宇抿着唇不说话,他也不敢开玩笑,只搅着手指站在老李面前东瞄瞄西瞥瞥,全然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你家呢?" 老李语气稍软,抱臂靠在树上问道。
侁屿梗着脖子低声嘟嚷:“我没家。”
经他这么一说,李耳天没听出了个所以然,转头看见诜宇狂冲他挤眉弄眼,终究是明白了个大概。老脸一皱长叹一气。
“等会儿给你弄个盆堆个窝成了吧?”
老李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这出来距竟能捡一猫一狗,这趟夜遛弯跟开盲盒似的,捡到啥玩意了谁也不知道。
老李家并不破旧,一进门,浓浓的中草药味扑面而来,仿佛在室内交织成一股宁静淡泊的气息,像是一位老人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淡然。老李甩着吸汗巾直皱眉:“赶紧去冲澡,一身血味能招整条街的野狗。” 他擦桌子的动作轻得跟怕惊醒了空气 —— 自打老伴走后,这屋里的每样东西都跟冻在时光里似的,连枕头都还留着她睡过的凹坑。
老李爱干净,这或许是和老伴一起生活时养成的习惯。人总是这样,对于得到的或失去的东西,总会不自觉地将其视为精神寄托,甚至改变自己原本的生活习惯,以此来纪念离去的爱人。老李转头,却看见那两个牲畜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这才想起他们没衣服穿。他似乎有些无奈,随手丢过去一件肥大的睡衣,吊牌还没拆,显然是买错型号却一直没舍得退。以老李的谨慎,怎么可能会搞错型号呢,或许这只是他保留的一点关于过去的念想吧。"你俩分分得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两人又在嘟囔怎么分,于是走过去,先点点侁屿,再点点诜宇:"你裸上半身,你裸下半身。"
听着水声,独自站在老伴房里,不禁感概半天。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响,老李摸着手边磨得发亮的藤椅,突然觉得这空了三年的屋子,总算有了点人气。以前总嫌安静,现在听着年轻人的打闹声,倒觉得比电视里的热闹还实在。
老伴不感之年刚过就不愿和自己睡了,凝望着空寂三年却不曾落灰的床榻,终叹出一气,上手给刚捡的牲畜铺床。
"怎么又在渗血?" 诜宇的惊呼声打断了老李的思绪。他转头,看见诜宇拿着抽纸,对着侁屿肚子上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
"刚才脱衣服把才结的痂撕下来了吧?" 侁屿说话时,上半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渗出来的血珠混着未擦干的水珠,滑过腹直肌滴在一次性拖鞋上,形成点点暗红的印记。
老李看着俩牲畜又开始感慨,真像白白捡了俩大儿子,让这老独父爱泛滥。他翻箱倒柜,却不知从哪翻出一瓶不知过期没有的碘酒带着冲向侁屿,按接着行云流水的把他按在椅子上,一瓶倒上去,侁屿便开始掐大腿……掐别人的大腿,掐得诜宇反过来掐他肩膀。
三个人硬是吵出了一圈子被灌了牛粪的猪的闹心,也恰似那一圈猪在泥地里痛苦的直哼哼。
“你放手!”
“操你妈你先放手!”
“再闹就把你俩扔回大街上喂蚊子!”
带着肩膀和大腿的淤青钻进被窝,仿佛刚才的喧闹从未发生过。
"那小子身上陈旧的淤青可不少啊。" 老李眉头深锁,心中暗自思索,却不敢轻易下结论。他想着明天再从侁屿口中套些话,便兀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子夜三点,城市沉入浓稠墨汁。树影在窗外摇晃,将零星月光筛成碎银,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诜宇蜷在被窝里,床头小夜灯散发着昏黄光晕,在墙上晕染出一圈毛茸茸的边。
手机在枕边突然剧烈震动,黑色机身像被惊醒的甲虫,沿着冰凉的床头檐 “哒哒” 滑向他的耳畔。诜宇皱着眉摸索,指尖触到屏幕瞬间,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先是瞳孔微缩,紧接着重重吐出一口气,眼尾挑起不耐烦的弧度。
他按下接听键时,余光瞥见身旁的侁屿半个身子悬在床边,睡衣松垮垮地滑到肩头,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诜宇伸手揪住对方衣领,利落地将人拽回被窝,动作干脆得像拎起一只偷腥的猫“你现在在哪?” 听筒里传来低沉的男声,带着穿透夜色的锐利。
诜宇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窗边。月光爬上他单薄的脊背,在地板上投下倾斜的影子。他压低声音:“老师家。”说着瞄了眼旁边睡着的死猪,默默关了扬声器。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没去订房?”
诜宇应了一声,用食指在玻璃上画圈,雾气随着指尖消散又凝结:“没带身份证。”
空气静了半晌,却传出干巴巴一句:“你好好休息。"
诜宇睫毛颤了颤,他似乎察觉到对方要挂电动,他没想好说什么,只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两下。晨光已悄然爬上窗帘边缘,在他脚边洇开一道银边。“爸。”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电话那头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像是对方挺直了脊背。那人便静静等他开口。
诜宇扫了一眼床上隆起的被窝,侁屿的呼吸声轻柔而绵长,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叹了口气,机械性的开口:"爸,帮我个忙。”
.....
却又是晨,似乎老李家窗帘质量不太好,也或许是正值立夏,不到五点,天就已经大亮。强烈的光线如同金色的潮水,一波波地涌进房间,烧得侁屿再也无法入眠。
他缓缓直起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随后狠狠掐了掐鼻梁,试图让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及迎接今天的分班考,猛然睁眼,身旁床铺平整得像被熨过,唯有凹陷的痕迹还残留着体温。他抓了抓乱发,打个带着困意的哈欠,睡衣领口歪斜地露出斜角肌。
真是得说句实在话,这位俊美壮汉的:“斜角肌、胸锁乳突肌、胸大肌、胸小肌、三角肌前束、前锯肌、喙肱肌、肱二头肌、腹直肌、腹内斜肌、腹外斜肌、旋前圆肌、掌长肌、屈指肌、桡侧腕屈肌、桡侧腕伸肌、尺侧腕屈肌、拇长屈肌、腹横肌、阔筋膜张肌、骼腰肌、缝匠肌、股中间肌、髂肌、耻骨肌、股直肌、股外侧肌、长收肌、股薄肌、股内侧肌、胫骨前肌、腓肠肌、腓骨肌、比目鱼肌、拇长伸肌、屈趾肌、拇收肌、趾伸肌”每一处都堪称完美至极。
使他整个人堪称:孔武有力、钢筋铁骨、魁梧奇伟、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长身玉立、英姿飒爽、轩昂魁伟、肩宽腰细、鸢肩蜂腰、雄姿英发、龙章凤姿、玉立亭亭、风骨峭峻、风骨峭峻。
大美男揉揉蓬乱的头发打着哈欠推开了门,却被两件衣服扑了满怀,抬头正对上老李系着卡通围裙的模样 —— 印着招财猫的围裙前襟沾着面粉,那招财猫啊,恰似搁猪圈里滚了一圈,沾了写鸡屎、鸭粪,这毛也给弄的结块,东一脏、西一白的,手里的锅铲还滴着油花那油花和牛的口水不甚一致,堪称……油光四溢。老李晃了晃锅铲,没好气地说道:“刚洗的,用吹风机给你烘干了。赶紧换上,别磨磨蹭蹭的,等会儿早餐都凉了。”
侁屿提着衣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却扫到衣尾那道被雨棚划出的豁口,语气平淡却极为招笑:“破洞装。”
“滚你!” 老李瞪了他一眼,“有衣服穿就不错了,你小子别挑三拣四的。实在嫌弃,就穿诜宇那件外套遮遮,省得你冻着。”
老李下巴朝椅背扬了扬,深蓝色外套笔挺地挂在那里,袖口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
侁屿过于轻车熟路得一屁股坐进椅子,抓起包子咬下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卡车轮胎:“那小子人呢?”
“天没亮就走了,就给你留了个外套。” 老李将碗重重搁在桌上,瓷碗与木桌碰撞出清脆声响。
"他那包不要了?"
"人家说包归你了。
咀嚼的动作突然停滞。侁屿低头看着手中的包子,热气在眼前氤氲成雾。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过,晨光漫过窗台,将椅背上的外套染成金色。
他伸手摸了摸布料,指尖触到内侧口袋里的硬物 —— 是枚生锈的硬币,边缘刻着歪歪扭扭的 「平安」二字。
“宇内诜盛,屿畔侁宁,福安永随……”侁屿摩挲着硬币边缘,然盯着那枚硬币看了半晌,然却恰似被硬币某个没被磨平的棱角搁了一下、顿住,却又恰似自嘲身世样喃喃:“挺吉祥,怪不得那小祖宗一直念叨这两句话……”
☆三
老李似乎又开始发疯却也不顾一肚子早饭从胃里喷出来,塞了个考试袋给侁屿便拽着他跑下楼,美其名曰“年轻人就该多运动”。
却又是晴日,阳光刺目使人头脑发昏;不过多时,虽说是慢跑,一老一少额角已渗出点点细汗,俄顷凉风罕见吹干汗渍,却又吝啬的收回片刻清凉,转吹出来大片热风,其热度能与大冬天开的暖风扇相媲美。
跟着老师上学确实是……恶俗的事情。
如此猎奇的事情不免引得同学频频回头,侁屿似乎也分不清是阳光毫不吝啬的赏了他一耳光、亦或是别的什么使他脸颊发热。他只是静静的跟李耳,攥着考试袋。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怕才对,他垂眸随机毫不顾忌的打开鼻腔灌了一肺的热风;手心沁出的汗沾到透明考试袋上,经风一吹,只留下白白汗渍。
“老侁!”
正准备继续走的他被拽得踉跄,便顺着惯性把头往后转去。
看到身后人他似乎并不惊讶,仅仅只是和老李打了个招呼便顺着那人一道走了。
“张明衍……”他眉头微蹙、扯开嘴角笑笑,“又发什么疯?”
张明衍并不高,侁屿一步他能换做两步走,于急急与侁屿并肩;他似乎也不在意侁屿刚说了什么,只是耸耸肩自顾自说下去:“你又咋了,咋和老李一道来的?”
侁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手藏进裤兜,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张早已湿透又被风干的写着考号的小条。那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了,就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他朝着张明衍随意地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请我吃午饭。” 说完,便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自己的考场慢慢踱去,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又无助。
“耍什么清高??”张明衍定定地看着他,“谁又惹他了??”
……
蝉鸣声在耳畔炸响,侁屿踩着自己歪斜的影子,机械地朝考场走去。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像无数面哈哈镜,将他狼狈的身影扭曲得支离破碎。走廊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交谈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手心那团被汗水浸透的褶皱,提醒着他还身处现实。
推开考场门的瞬间,闷热如实质的气浪扑面而来。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却搅不动凝滞的空气。侁屿低头核对考号,余光瞥见前排女生正用圆规在草稿纸上反复刻划,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痕;右后方的男生把铅笔咬得满是齿痕,木屑簌簌落在答题卡上。这些细微的躁动,却像重锤般砸在他愈发紧绷的神经上。
试卷发下来时,油墨的气味混着汗酸味在鼻腔里发酵。第一题的题干在眼前游移,变成老李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化作张明衍欲言又止的嘴唇、还有……谁……。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笔尖在纸面洇出墨点,像滴落在心湖的泪。当监考老师第三次提醒 “还剩半小时”,他才惊觉答题卡上还空着大半。
他捏捏眉心,好让自己清醒起来,即如变了个人,异常轻松的写完整张考卷。
交卷铃响起的刹那,走廊突然涌入人潮。侁屿被裹挟着往外走,听见身旁同学兴奋地讨论答案,某个选项如柳絮飘进耳膜,他不屑的笑笑。随加快脚步,却在把收藏进某个人校服口袋时带出来了那块硬币在,地面滚出一道吵闹的轨迹
“一起吃饭?” 张明衍蹲下身系鞋带,抬头时镜片蒙上一层雾气。侁屿望着他额角未干的汗:“六班那个小子没来?”
“哪个?”
“和我一个考场那个。” 侁屿挠了挠鼻子,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短了一截的校服下摆,“叫诜宇那个,言字‘诜’,房屋‘宇’……”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
“长得还挺好看那个。”
张明衍鄙夷的看着他边走边“那个那个”,刚想问是哪个却被这没耐心的主摆手打断,他无法只好自己思索。
张明衍停下脚步,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侁屿,看着他嘴里不停念叨 “那个那个”,刚要追问到底是哪个,就被侁屿不耐烦地摆手打断。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心里默默思索。绞尽脑汁半天,脑海里的零碎信息突然拼凑起来,那个传闻中 “蛮横无理,钱多势大,拉帮结派,绣花枕头” 的校霸诜宇的形象跃然眼前。
张明衍瞪大了眼睛,看向侁屿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仿佛他此刻不是在和好友说话,而是在看一只突然开口的怪物:“你这种好学生…… 怎么认识那种……” 话到嘴边又咽下,他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到食堂,刷卡、取餐、坐下,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开始聊起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
张明衍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听说他上周把高二的堵在天台……” 张明衍压低的声音混着邻座的喧闹,像块浸水的海绵沉甸甸压过来,“你真的认识?”
侁屿用筷子戳碎蛋黄,橙黄的汁液裹着油星爬上瓷勺边缘:“说过两句话。” 他说得太急,尾音撞在喉结上碎成齑粉。事实上,他放在桌下那只手正摩挲着那枚硬币,这些东西此刻却被他碾进米饭里,拌着寡淡的青菜咽下去。
“我去加个餐。” 侁屿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张明衍的 “哎” 字还悬在半空,他已经攥着餐盘往回收台走。
走了一半,他却毫无征兆的呆立了半晌。
“发什么呆!” 张明衍跑过来扯他袖子,“下午还要考经济!”
蝉鸣声在窗外突然炸开。他仰头灌下一口橘子汽水,气泡在喉间噼啪炸开,甜得发涩。张明衍在旁边絮絮说着考试注意事项,可那些声音都变得很远很远。侁屿望着走廊尽头的光影交界处,那里有片树叶正打着旋儿落下。
……
考场的吊扇依旧发出恼人的嗡鸣,侁屿朝斜后方瞥了眼 —— 某人的座位依旧空着,木质椅面在阳光里泛着冷白的光,像块缺角的冰。发卷时他摸到草稿纸边缘硌手,展开才发现夹层里夹着填涂错时擦下来的橡皮屑,他自嘲着笑笑,脑里想着我到底在干什么,便继续落下笔尖,他歪歪扭扭的字顷刻填满答题卡,随即便一趴睡去。指尖触到桌面的瞬间,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战栗。
……
“请考生开始答题。”
耳机里的听力女声像浸在福尔马林里,机械而遥远。侁屿盯着阅读题里的单词,眼前却不断闪过昨夜的「雨季漫漶处」。当他在作文纸写下 “Rainy seasons” 时,钢笔突然洇开墨点,晕成片模糊的雨云。
……
交卷铃响时,天色已暗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风卷着碎纸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张明衍抱着复习资料跑过来,发梢沾着几片梧桐絮:“快走!天气预报说有暴雨 ——” 话音未落,第一滴雨点已砸在玻璃上,啪嗒声里夹杂着远处的闷雷。
“侁屿!” 张明衍的呼喊被雷声吞噬。侁屿裤兜里的手机。他突然感受到消息发来的震动,他莫名其妙的看着不知何时加上的名曰「生安」的好友,看见好友验证下第一条短短的消息:“雨要来了,你带伞了吗?”
他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回任何消息,仅仅只是站在张明衍的伞下,怔怔得看着那条消息,直到手机屏幕熄灭,俄顷却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叫醒。
他蹙着眉凝视重新亮起的屏幕,看着电话界面上那行备注:“?”
便朝张明衍摆摆手示意他回去,自己便躲在便利店雨棚下按下了接听键。
“哥哥……”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谈婧扣着手机壳,在电话这头也依然能听到橡胶经指甲划过的声音,“我在学校没吃饭,有点饿……”
侁屿刻意把手机举远了点,叹了口气皱皱眉:“等会儿好不好,哥哥马上就回来。”
侁屿挂断电话的瞬间,豆大的雨点砸在便利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他咬咬牙冲进雨幕。路灯在雨帘中晕成昏黄的光斑,积水没过脚踝,校服裤脚很快吸饱了雨水,像绑着两块沉重的湿布。
单元楼的电梯停了电,他摸黑爬上六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映出他滴水的影子。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一块一块砸进水泥地里,他松开抱在怀里那件干燥的校服外套,一只手拎着它拧开了门把。
“哥!”侁屿看着妹妹扑到自己怀里,揉揉她的头便松开她,“先吃饭。”
侁屿简单煮了碗馄饨放在餐桌上,转身去开热水器。
浴室的水雾漫过镜面,侁屿褪去校服时,腹部的豁口已重渗出血迹。花洒的热水砸在瓷砖上,他盯着镜中苍白的脸,指尖轻轻抚着那条口子边上的烂肉 —— 它又裂开来了,此刻正随着水流渗出淡红的血珠,混着皂角液在腹外斜肌流淌下来蜿蜒成溪。
水流冲刷着那几块发炎的烂肉,伤口在热水里泛着钝痛,他弯腰捧水冲洗,看着血水在排水口涡旋成暗红的花,恍惚间又听见身旁传来的老李的笑声,和某人被自己掐了之后依旧压低的声音“不疼,忍会”。
花洒的水突然变凉,侁屿打了个寒颤,镜中的雾气被热气重新氤氲,他望着自己模糊却依旧精壮的身躯,叹了口气:“谈婧,帮哥哥拿衣服。”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侁屿轻轻闭上眼,等那声“哥!我挂在门把上了!”。
即睁开眼去取衣服,衣服顺着他开门的动作滑到地上,。他弯下腰去捡,不过一瞬牵扯到了腹部的豁口,他轻轻皱眉却又在一瞬间松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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