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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异常
灰烬星的“晨光”是浑浊的,透过胶囊舱狭窄的舷窗,更像是一层均匀涂抹在天穹上的、带着金属锈迹的铅灰滤镜。人造光源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切割着建筑轮廓,却无法真正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疲惫。
林星是被胃部的痉挛和光脑风扇濒死般的嘶鸣吵醒的。脖子僵硬得像被劣质液压杆锁死,眼皮沉重得需要撬棍。她花了三秒钟确认自己还活着,两秒钟确认那台焊了“实验室残次品”的破烂光脑居然没在夜里自爆,最后用半秒钟把“百万星币”的幻梦从酸痛的脑浆里捞出来,按回最深处。
生存第一。
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动作精准:用半管合成营养膏(廉价、糊状、味道介于机油和过期罐头之间)镇压胃部的抗议;用冷水泼脸(灰烬星的“净水”自带一股微妙的铁腥味),试图冲刷掉眼底的血丝和一夜代码鏖战的痕迹;最后,将光脑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沾满油污的工具包夹层里。这玩意儿现在是她最值钱也最危险的资产。
“老疤义体维修店”依旧散发着混合了劣质润滑剂、臭氧、金属碎屑和一丝若有若无腐烂气味的“芬芳”。老疤那张带着狰狞疤痕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阴沉,像一块被反复捶打又没淬好火的废铁。
“磨蹭什么!”老疤的电子烟嗓劈头盖脸砸过来,猩红的义眼扫过林星,“‘铁狗帮’的催命鬼又来了!昨天那批货,佣金结算了,喏。”他弹过来一枚小小的、磨损严重的实体信用芯片,面额不大,勉强够林星买一周最低劣的营养膏和支付胶囊舱租金。
林星沉默地接过,指尖冰凉。这点信用点,距离星央军院那50万学费的门槛,比从灰烬星飞到联邦首都星环还要遥远。她熟练地套上油污工装,拿起工具,走向操作台。那里堆着新一批待修的义肢,大多来自刀口舔血的佣兵或帮派打手,粗粝、暴力、饱经摧残,如同它们主人的生活。
焊接枪喷出刺目的蓝白色火焰,灼烧着断裂的合金骨骼。林星的手很稳,眼神专注,仿佛在修复一件艺术品,而非杀人工具。只有她自己知道,思绪的一部分正悬在那台藏在包里的光脑上。大赛提交成功了?那诡异的量子模块数据流指向何方?是彻底报废的前兆,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信号?
时间在金属的摩擦声和老疤时不时的抱怨声中流逝。灰烬星的酸雨如期而至,敲打在加固过的屋顶和窗户上,发出沉闷的淅沥声,像无数细小的腐蚀性生物在啃噬着这座钢铁丛林。
午休间隙,老疤又沉浸在他的虚拟通讯里,对着空气骂骂咧咧,大概又在抱怨哪个供货商涨价。林星蜷缩在角落避开老疤视野,悄悄摸出那台光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她快速点开大赛后台。
状态:已提交。审核中。
没有额外通知,合理。她面无表情地关掉界面,手指却下意识地滑动,点开了那个自研引擎的后台监控日志。
屏幕上,代表本地流量的绿色线条平稳低矮。但旁边一条代表“未知出口”的红色曲线,却像磕了兴奋剂的蚯蚓,疯狂地上下窜动,峰值高得离谱,目的地依旧是那串乱码般的坐标。这绝不是向大赛服务器发送数据包该有的样子。
“什么破玩意儿…”林星低声咒骂,带着一丝对未知的烦躁。这模块果然是个坑货,除了浪费她宝贵的休眠时间和可能把光脑彻底烧掉之外,没其他用处。她正打算强制关闭这异常的进程,屏幕右下角一个极不起眼的系统更新的小图标,突然闪烁了一下。
她皱眉点开。弹出一个简陋到近乎原始的文本窗口,标题是乱码,内容更是瀑布般刷出无数行她完全看不懂的方块字符!速度极快,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偶尔出现的、同样无法理解的短句:
[用户_******]: 卧槽!这辐射风暴太硬核了!我刚建好的水培农场啊啊啊!
[用户_*****]: 幸福度掉太快了吧?这帮刁民吃合成屎还嫌硌牙?
[用户_****]: 求问大佬,防御塔怎么摆?那群长着钳子的玩意儿拆家太快了!
[系统公告]: 恭喜玩家 [*****] 在 [边缘纪元] 中首次达成 [苟延残喘30天] 成就!
[用户_*****]: 这游戏细节太顶了!废弃工厂的管道锈蚀效果跟真的一样,开发者是魔鬼吗?
文字如同天书,但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被方框括起来的词——《边缘纪元》?辐射风暴?水培农场?防御塔?——像冰冷的针,猛地刺穿了林星的麻木。
这…这不是她昨晚才做完、刚提交的游戏《星尘拓荒者:边缘纪元》里的内容吗?!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她死死盯着屏幕,那些疯狂滚动的方块字和符号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生命力。量子模块的异常数据流…指向未知坐标…接收到的、关于她游戏的、来自“未知用户”的“评论”?
这绝不是什么大赛反馈!大赛服务器不可能这么快有玩家涌入,更不可能用这种…她从未见过的文字!
“小林!发什么呆!门口那个‘响尾蛇’帮的蠢货义腿卡壳了,等着出任务呢!赶紧的!”老疤的吼声如同炸雷,带着不耐烦的电流杂音。
林星猛地合上光脑屏幕,动作快得差点脱手。幽蓝的光瞬间熄灭,连同那些诡异的文字一起,被锁进黑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翻涌的惊涛骇浪,将光脑塞回工具包最底层,手指冰凉。
“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干涩,平静,带着灰烬星特有的、被生活磨砺出的声调。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那个骂骂咧咧、腿部义肢关节冒着可疑电火花的“响尾蛇”帮成员。酸雨敲打着屋顶,霓虹在潮湿的街道上扭曲倒影。林星拿起工具,眼神重新聚焦在眼前冰冷的金属义肢上,专注得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骇从未发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那台破烂光脑,那个不稳定的量子模块,还有那瀑布般的、来自未知之地的诡异“评论”,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陨石,在她原本只有绝望和挣扎的世界里,砸开了一个深不见底、充满未知辐射的洞口。
她修着义肢,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大谱,怎么做个游戏都能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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