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玫瑰

　　夜玫的感冒基本恢复，她便回了学校上课。

　　由于请了四天的假，学校已经堆积了很多事情没完成，夜玫近一周都保持着公寓学校两点一线。
　　即使与陈遥是合租室友，但也因专业不同且太过忙碌减少了交流。与何沐秋的交流则是更少，虽然两人同系同班，但是何沐秋下了课就被他男朋友接走，几乎没有闲聊的机会。

　　一周后，夜玫总算空闲下来。忙碌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可一旦放松下来，那些疲惫和委屈就如潮水般全都涌上来。
　　夜玫洗完澡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而后扯过被子，闭上眼睡着了。
　　不知是疲惫所致，还是上周陈遥说的话，梦之精灵又将高中时的回忆带到了她的梦里。

　　·
　　高三某天的晚自习，教室里都是写字的沙沙声。大家都在各自忙碌，一张接一张的习题试卷似是写不到尽头。

　　夜玫正在解一道数列专项试卷的压轴题，忽然感受到椅背被人敲了两下，她微微侧身，看到身后的少年伸来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间夹了张纸条。
　　夜玫接过纸条。纸条上的字写的潦草，但很好辨认：【哪道题不会做？】
　　夜玫觉得诧异，拿起笔在纸上写：【数列综合专项（三）压轴，你怎么知道我没解出来？】

　　她将纸条叠好递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那声音停了一会儿，她又听到写字的声音。然后，一个纸团从后方被扔了过来，落在她的课桌上。
　　纸团展开，是那道题的解析。夜玫看的认真，看到最下方才发现还有一句话：【你思考问题的时候会下意识一只手撑着下巴，这一次撑五六分钟。】
　　夜玫感受到自己的脸颊莫名开始升温，下意识把原本挽在耳后的头发放下来，借此遮住耳尖的红晕。

　　夜玫本要继续做题，晚修值班老师却进了班：“夜玫是哪位同学？出来一下。”
　　夜玫跟着老师去了楼道里，那个老师说她家长给她请了假，让她收拾好东西去校门口，她家长在等她。

　　夜玫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家里有急事，回教室简单收拾了下便离开了，连宿舍都没回。

　　那时云肆野坐在她后方，看着她收拾东西，什么也没问。夜玫临走时看他，轻声说了句：“我走啦。”
　　云肆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朝她摊开手掌。
　　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两颗桃子味薄荷糖，放到他的手心里。
　　云肆野收回糖，朝着夜玫钩了下唇角，夜玫也弯唇回应他。

　　那时候他们谁都没想过，下一次见面会时隔好几年。

　　·
　　夜玫醒来时眼睛酸痛，眼角还沾着泪，太阳穴处也有两道泪痕。

　　好奇怪，明明梦里的自己并没有哭，现实中却流下了眼泪。

　　她想到上周陈遥说的话。云肆野…现在和她在同一所学校。
　　这四年来，她总是会想起那个肆意轻狂的少年。

　　那时走得太突然，她的妈妈连和朋友们告别的机会都没留给她。她想见云肆野，却已经没有勇气面对他了。
　　不告而别的是她，她没有理由要求云肆野原谅她。

　　夜玫今天的课在下午，也没有别的事要做，她干脆就赖了好久的床，快到中午时才起来。
　　她洗漱完来到厨房，本来想弄点东西吃。可是蔬菜已经用完了。
　　陈遥上午有课，中午也没回来，夜玫只好出去吃饭。

　　公寓所在的街区离学校不算太远，夜玫便打算去学校周围吃，吃完直接去学校上课。

　　她找到一家快餐店，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餐的时间里她收到陈遥的消息：我中午就不回去了，你记得吃饭。
　　夜玫随手将店内环境拍照发给陈遥，顺带补充：没有阿遥只能一个人来吃饭了呢。

　　陈遥没有立即回复，夜玫点的餐上齐，她就放下手机吃饭。刚吃下两口，手机的消息通知又接二连三地响起来。
　　是陈遥的消息。陈遥将刚刚照片里仅有的一桌人单独截下来重新发给了夜玫。
　　-
　　陈遥：！！！！！
　　陈遥：这个这个这个！
　　陈遥：我们系那个交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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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玫先看到的是陈遥下方的消息。她呼吸一窒，急忙点开照片。那一桌坐了三个人，有一个背对着她。
　　而正对着的那两位，一个显然是当地的白人，另一个则是她这四年来梦见过无数次的男人——云肆野。

　　夜玫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桌的位置。

　　云肆野还坐在那，姿势和照片中的一样，半阖着眼，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周身的喧嚣似乎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
　　男人皮肤冷白，面部线条冷峻锋利，骨相和皮相都极为优越。

　　夜玫呆楞地望着他，视线忽然被过去送餐的服务员挡住。等服务员离开，云肆野再次进入夜玫的视野。
　　云肆野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低头看着桌上的食物。旁边的白人正在说着什么，云肆野随意地回应，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
　　夜玫看到他好像抬了眸子，便慌忙低下头吃饭。

　　跳动剧烈的心脏正在向她证明着，这一次不再是梦。
　　她却没了再抬头看他的勇气。
　　她现在只想快点吃完饭离开这里。在云肆野发现她之前。

　　这一顿饭吃得匆忙，以至于夜玫离开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留小费，可是她也不敢再回去了。

　　夜玫在去上课的路上给陈遥发消息说了家里没菜的事，两人商量好等夜玫下课之后去超市采购一些食材和速食。

　　上了课，夜玫的思绪依然在飘，已然无心听课。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陈遥裁剪的那张照片，已经数不清夜玫这是第几次点开这张图了。

　　何沐秋和夜玫原本是一次小组作业认识的。小组共四位成员，另外两位虽然都是女生，但一位是J国人，一位是当地的黑人。两个中国人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好朋友。

　　何沐秋这时就坐在夜玫的旁边，看着她像被夺舍了似的反复点开同一张照片，他也看不清照片里的人，忍不住发问；“你这看的谁的照片啊？”
　　夜玫没吭声，似乎没有听到。
　　“这人谁啊？”何沐秋又问，并伸手叩了两下夜玫身前的桌面。
　　“啊？怎么了？”夜玫回过神，茫然地看向何沐秋。
　　“……我说，这张照片你快看半个小时了，这人谁啊，给你下蛊了？”
　　“噢……没、没什么。”夜玫点击保存后把手机熄屏了，“就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何沐秋眯起眼睛看她，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他问道：“前男友？”
　　夜玫顿了顿，才反驳他：“什么跟什么，我哪来的前男友。”
　　“我怎么知道你谈没谈过。”
　　“咱俩从大一认识到现在，你见我跟谁谈过？”
　　“说不定你早恋呢？”何沐秋忽然勾唇笑起来。
　　夜玫被“早恋”这个词弄得愣了一下，又低下头：“我17岁就跟我妈搬来M国了，哪有早恋的机会。”

　　这事何沐秋以前听夜玫提过，夜玫说那时候她正在上高三，因为家里的事和她妈妈出国去了L市定居，夜玫拿到N大的offer后自己来了N市，而她妈妈由于工作留在了L市。

　　但是何沐秋又想起夜玫那天说的“喜欢过的”，压不住好奇心：“那你在国内上高中的时候就没有谈过吗？”
　　夜玫回想起那段她最快乐的时光，摇了摇头：“可能算是互相喜欢过吧，但是称不上早恋。”
　　说到这里，夜玫自嘲地笑了一下：“早知道当时连说句‘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和他早恋……好像也不是坏事。”

　　那时候的他是那么耀眼，那么出众，谁会不想接近呢。
　　而他所有的温柔和纵容都只对夜玫一个人展露过。
　　那时同学们都笃定他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夜玫也曾这样认为。
　　可是，事与愿违，偏偏他们错过了。

　　·
　　夜玫回到公寓，看到已经整装待发的陈遥正一脸八卦地望向自己时，她就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果然，何沐秋这家伙已经全都告诉陈遥了。

　　夜玫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对陈遥道：“是何沐秋故意套我话的，不是我不想跟你说。”
　　“我知道呀，”陈遥站起身，把手机揣回兜里，“他说话那个幸灾乐祸的语气我就知道不是你主动说的了。”
　　陈遥双手扶住夜玫的肩和她一起出门：“但是你要把告诉他的事都告诉我。”
　　“何沐秋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
　　“他就和我说了个大概，说你今天上课一直盯着你高中‘白月光’的照片发呆，说你们分开的时候没有道别啊乱七八糟的。”

　　夜玫只好把当时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但与告诉何沐秋时一样，避开了她家中发生的事情。

　　讲完故事时，她们已经在超市里了。夜玫推着购物车，陈遥则是在一边挑东西。
　　“我靠，你们这也太狗血了吧，他后来也没联系过你吗？”陈遥拿了两大包薯片扔进购物车里。
　　“联系方式什么的都没了，怎么联系。”
　　“不应该啊，”陈遥皱起眉毛，困惑不已，“你高中是在星湾中学上的吧？”
　　“是啊。”

　　“你说的那个男生是Helios对吧？”
　　“你怎么知道？”夜玫回想了一下她刚刚讲的，确认自己没有提过他的名字。
　　“那就奇怪了，赵知意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她说她认识你，而且她跟Helios挺熟的，不可能不知道你们的事。”
　　夜玫闻言一顿：“赵知意认识我？不是，她和云肆野认识？”
　　“嗯？你不知道？”
　　“……我的确在学校见过赵知意，但我不知道她和云肆野认识，更不知道她认识我。”

　　陈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通：“噢——难怪那个冰块没找过你呢，估计是赵知意根本就没提过，这倒像是她会做的事。”
　　夜玫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赵知意总是会饰演一个非常合格的旁观者的角色，不会主动干扰事情发展，但会在重要时刻出击，成为最强助攻。”

　　陈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嘴角带笑，但是夜玫看见了。

　　陈遥继续道：“她和她小组成员打比赛也是这样，前期很少主动进攻，只求稳，但只要出击，每一次都很致命，没有人能猜到她会干什么。”
　　“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她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夜玫好像突然明白了赵知意和云肆野关系好的原因。
　　他们有相似的过人之处，且这种共同点在人群里是很难得的。

　　云肆野，的确也有这样令人着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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