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魏舒津津有味听完林语澜讲述今天发生的事儿，一小袋瓜子也磕了大差不差。嘴里还在嚼嚼嚼，但根本不妨碍她唠嗑。“不过你为什么要冲进去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受人关注了，这下大家都在讨论你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想必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只是吃几天瓜，没什么恶意，不会影响你日常生活的。”“当然没有啊。”“但大家都看不见我，也没人听到我说让一让的请求，那我只能想办法让大家都看见我啊！好在最后非常顺利的走出去了，真是虚惊一场。”听了这话，魏舒停顿两秒，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虚惊一场是这么用的吗？不过倒也符合你做事的风格，哈哈。”她说着说着反倒给自己逗乐了，还想再聊，却被林语澜阻止。哄了好半天才结束这个话题，林语澜又恢复了一个人的安静。手机在这时亮起，是新消息弹了进来。林语澜没去解锁，瞥了眼弹窗上的字后便不再理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转而去打开早在学习的新课来。周围皆是大小不一的凌乱碎石，五六岁大的男孩一步一脚印走得很是艰难。又不小心踩在了一颗不稳的石头上，这次他没能好好稳住身形摔倒在地。看着膝盖已经摔破流血，男孩撇了撇嘴还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布娃娃。他缓了半天没能爬起来，便抬起头朝周围望去。然而周围的一切都使他陌生，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男孩心里怕极了，再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朝前方狂奔起来。回家，我要回家。周围的景物不知何时变了。碎石不见，入目是片破败的游乐场。游乐场里空无一人，残破开裂的旋转木马还叮叮当当唱着欢快的歌儿。可是家在哪，他找不到。“别走.....不要！”男孩终于呼喊出声，跟随着突然出现的背影更加用力地奔跑起来。就在他快要触碰到那人的时候，一道凭空出现的巨大门扉生生阻隔在两人中间。见门外的女人回头，男孩燃起一丝希望，伸出手想要被拉起。然而却只看到一双冰冷怨恨的眼。砰得一声，大门重重关上。陈空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得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后还后知后觉感到心悸。他下意识朝门望去。卧室的门紧紧关合，家里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陈空的心脏直突突。扑通扑通跳得让人难受。懒得穿鞋，他光着脚走到落地窗边，刷得一声将窗帘大敞。北城的夜并不孤寂。尽管已是凌晨，但漫天灯火星星点点，应该是能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吧。没有选择市中心，他住在临海的房子里。他喜欢海。陈空猜想街上大概还有时不时飞驰而过的车辆，但他站的太高，根本看不见。梦里的一切挥之不去。他突然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双眼，记不清什么模样了。但一样冰冷，无情。一样充满厌烦。很久没闪回到这样的梦里了。“啧，都怪那个女人。”林语澜昨晚没睡好，今天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看上去给人感觉更不好接近了几分。她熬夜画了太久的画，成功收获魏舒一顿教育，说她快熬成女鬼了。得到林语澜保证今晚一定好好睡以后，才肯放她出门。“不好意思，真的接不了。我现在能力还不够。您再联系别人吧。”“您的画风与我们的方案非常吻合。身为创作者，您应该也知道知音难觅，同样的风格难求。价格不是问题，您有什么需求也尽管提。”纪语澜面色凝重起来。对方要求用电子软件作画，给出的条件是很丰厚。其实不是她不想画，但她认为自己确实没有那个能力，不想砸了自己的口碑。手绘和用软件作画完全不一样。尤其是用电子软件模仿水墨画风，说是和真实的水墨是两样东西也不为过。她不是那种沽名钓誉，故作清高的人，更不会因自己学的是国画就觉得高人一等。她喜欢画画，不论怎样的方式，都乐于去尝试。想了很久，也已经开始去学习新的东西，不然又怎么会熬成这样。有着非常好的基本功在，她相信画好只是时间问题。“期待下次与您合作。”江语澜是真心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够与这样的大公司合作，各方面来说，于她而言都是件好事。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发过去，希望对方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吧！“靠。”低着头顾着回消息，林语澜不小心就撞到了人。一道男声从头顶传来，听起来很是不满。“不好意思。”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她看到眼前人弯下身去帮她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吧。”待那人起身，四目相对的时候，同样的呆滞在两人脸上浮现。“你......”“怎么是你？”又收到了拒绝的消息，这都几次了，他难道还不够用心？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求过人。陈空忍不住骂了句靠。下一秒就感觉有人和自己撞了个满怀。随后就是东西落地的声音，他没想太多，更没有故意去看手机上的内容。真要说，他其实只是好心，但眼睛就长在那，对话框还是让他不小心瞥到了。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自己求了半天，那个怎么也无动于衷的画师就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句堵得他无话可说的“期待下次与您合作”正耀武扬威着往他眼睛里钻。脸上向来挂着的笑僵在那里，扬起的嘴角一时都忘了放下，他就呆站着那里，不知该干点什么好。那女孩又带着那种冰冷淡漠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街边的垃圾，让人怀疑就连此刻给他的个正眼都是恩赐。她看上去是在看着他，但分明思绪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刚刚撞到的人就站在她面前，也能这样被忽视。不好意思？真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好好看着他说话啊。两人面对而立，却各怀心事。谁也没提出要走，也没再多话。还是林语澜先反应过来。这不是昨天那个行为高调的男孩嘛。大学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他们是校友，偶遇一下也不奇怪。比起这说不上邂逅的邂逅，她现在更想赶快冲到画室去练习。那种机会明明摆在你面前，却没有能力握住的感受，她再也不要经历。看眼前的人没有什么别的事儿，林语澜点了个头算打招呼，再次说了句抱歉后便抬脚就走。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陈空鼻间一痒，又是那烦人的头发。还好他鼻子上不带饰品，这回没东西给她勾住了。不合时宜的想法转瞬即逝，眼瞅着那个拒绝了自己多次的画师就在眼前，上天都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还能错过不成？陈空的行动快过大脑，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飞快转身，朝着身后没走几步的人而去。此时他的手正紧紧握在林语澜的手腕上。他只想先留住她。但情况紧急，陈空没顾得上控制力道。林语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力拽的向后一个踉跄。被惯性扯得倒退两步后仍没稳住步伐，她眼睛都闭上了，做好了摔个底朝天的准备。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一双大手牢牢禁锢住她的肩膀，待扶稳后又像往地里摁萝卜似的朝下一摁。林语澜还没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肩膀上的触感很快便消失了。一股很淡的麝香尾调萦绕在陈空鼻尖，香味的主人仿佛完全不想打扰到别人，只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才用了这一点香。若不是因为刚刚两人有片刻距离的拉近，他根本闻不到。陈空觉得那麝香里该是混着点别的东西的，铃兰？雪松？还是琥珀？但根本不等他仔细分辨好，那本被藏起的一点香味也很快散去了，遮遮掩掩再不出来见人，就跟那不给他好脸色的主人一样，小气的很。鼻尖还是痒，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反射弧原来有这么长。陈空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感觉到手心还保留着刚刚与人触碰的温度，便再次放下。那双手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才算正确。待林语澜转身，陈空看到了她放大的瞳孔和微张的嘴。那双眼里总含着的冰冷厌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一点惊恐。“你怎么......”林语澜真的是被吓到了。任谁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被从背后来这么一下，都很难不害怕吧。要不是青天白日，眼前这个人还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她现在是不是都该喊句救命了。况且就算见过一面，但两人别说是熟悉了，连认识都谈不上。“你这是做什么。”她很快调整好状态，双臂环抱着参考书，是个十足戒备的姿态。“又变回原样了。”陈空呢喃出声，整个人有些不在状态。这下林语澜更疑惑了，好在今天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课也不多，她的练习时间都是自主安排的。于是她便好性子的开口问道：“有什么很着急的事儿吗？还是你需要帮助？”“没有......啊不对，有！”陈空游离的三魂七魄被她这一问扯回。怎么能没事儿呢，怎么能不需要帮助呢。他跟王姨，哦，就是他妈妈的助理，夸下海口说会解决画师的事儿。但眼看过去两周了都没什么进展。这种联系画师的事儿本来根本拿不到他妈一个ceo眼前去，甚至小到连端到她助理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但其中好像出了什么差错，各种原由以及牵扯到的利益他这个在读大学生也并未接触到，只听说她妈大怒，开会时候将这总监那经理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留下一句这事儿我亲自来便没了后续，于是便落到了她助理手里。至于怎么被陈空这个根本还连公司里的人都不算的学生插手。说来只是因为那画师虽常年不露面，但业内都传还是个L大的学生，陈空一热血上头，便说这好办，我也来试试。他顶多算个帮忙的，不成自然有别人监管，要是成了的话，他妈周盈盈女士会开心嘛......然而不管他怎么说，提出多么丰厚的条件，甚至为了保住面子，都决定从他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点儿米来偷偷给更多的补助上去。好说歹说，嘴唇都要磨薄了，那画师还是不为所动。马上都快放弃了，谁想到峰回路转，天无绝人之路。不过在线上还好，他还能舌灿莲花。但线下这么堵人，他一个向来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也自有人想办法送到的手里的人，还是咂摸出点儿不好意思来。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空扭捏片刻还是一咬牙开口了：“你就是恣意菠萝包吧？”这下轮到林语澜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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