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往情深

　　“哇！老爸的厨艺还是那么精湛！”

　　万清澜盯着刚出锅的西湖醋鱼，实在忍不住偷偷夹了一筷子。

　　听到声音的万民升心里乐开了花：“好吃就多吃点！明天还做！”

　　“哪有天天吃一个菜的道理？”苏湘羽和万清澜眼神交流，“明天让你爸做别的，你晚上列个菜单出来。”

　　“行！”

　　“爸妈，我待会儿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回来吃晚饭吗？”苏湘羽从厨房探出头，只看见了万清澜背着书包准备出门的背影。

　　“回趟省队，和骆爸说好啦！晚饭再说。”

　　“注意安全！”

　　回应她的只有“砰”地关上的门。

　　苏湘羽转头看着万民升：“看，还是熟悉的味道。”

　　*

　　父母工作的原因苏湘羽家离体校很近，今天刚好周末，下午体校放假半天，路上零星有结队出行的学生。

　　体校的生活枯燥乏累，但他们脸上看不出疲惫和痛苦，曾经的他们也是这样。

　　万清澜到省队的时候将近三点，正是下水训练的时间。

　　骆其深知道她要来，早早地等在门口保安亭，看她下车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过来，不自觉笑了。

　　“骆爸！”万清澜隔着老远就开始喊他，到跟前直接拥抱了上去。

　　“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骆其深拉开距离，仔细地上下打量。

　　“骆教练，这就是清澜吧？”保安已经是这里的老员工了，万清澜还在省队的时候他就经常听骆其深提到，天赋好又肯吃苦，是个好苗子。

　　“王叔？”万清澜记得他，刚进省队的时候年纪小，苏湘羽不放心总偷偷来看她，送点东西到保安亭，都是王刚先帮忙收着。

　　“哟，还记得我！”在省队工作了这么多年，最让他开心的就是每次有人回来的时候还记得他是谁。

　　“当然了，每次我妈偷偷给我送东西都是您给我收着。”

　　“哈哈哈，对！我每次都藏到你放假一起给你，然后你又都带回去了。”

　　说起以前的事情，大家竟然都没忘记。

　　“清澜啊，今年冬训看来效果不错，你的成绩比去年提高了将近两秒啊。”回训练馆的路上，骆其深聊起成绩。

　　“嗯。今年冬训在高原，练下来感觉心肺功能都有提升。”今年也是泳队第一次尝试冬训的全程都在高原进行，万清澜感受还不错。

　　“不错，不错。你现在还年轻，还能把成绩再提一提，世锦赛你可是给了大家很大的惊喜啊！”

　　“这次世锦赛状态比较好，但我感觉还没有发挥出最好的水平。下一步的目标是冲击亚洲纪录。”世锦赛的金牌让万清澜信心倍增，但她深知自己不能满足于此。

　　这也是骆其深欣赏万清澜的一点，她从小就会给自己制定目标，循序渐进、脚踏实地。

　　他对自己的爱徒很有信心：“好啊！我等着你破亚洲纪录！”

　　训练馆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只是泳池换了新的砖，旁边也增加了一些用来拉伸的器械。

　　江衍正在岸边给队员计时，指导旁边的助教们仔细记录每一个队员的问题，好在之后的训练里有针对性。

　　“小江！”骆其深浑厚的一嗓子，江衍回头看到来人，立马把手里的秒表给了助教。

　　“清澜，还认识吗？”骆其深明知故问。

　　江衍点头，刚想回“认识”，对面就笑着伸出了右手：“当然认识，师兄好。”

　　“你好。”江衍伸出手回握，可刚碰到对方就收了回去。他只好悻悻放下，垂下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摩挲着。

　　骆其深看着两人明显的“不太熟”打趣道：“怎么？当初在我这练的时候不是天天黏着要比赛？几年过去就忘啦？怎么还变生分了。”

　　“骆爸，你就别说我黑历史了。”万清澜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还害羞上了？”骆其深直接点破，转头对江衍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带清澜逛逛去，聊聊天，别搞得跟个陌生人一样。”

　　“我……”江衍看了看池子。

　　骆其深拍拍胸脯：“有我在这群小子还能闹翻天不成？”

　　*

　　万清澜对于这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与其说江衍带着她逛，不如说是江衍在跟着她走。

　　行至馆外的长椅，万清澜一屁股坐了下来。

　　“恭喜，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就拿下了四枚奖牌。”江衍跟着坐下，一路无言的两人终于开启了话题。

　　万清澜本来四处看着风景，听见这话愣了愣，回头盯着他：“谢谢。”

　　而后发出“致命”反问：“你呢？”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江衍语塞。

　　万清澜则嗤笑一声，转头继续看风景。

　　看吧，只有傻子才会把别人说的每句话都当真。

　　“能不能把我微信加回来？”

　　自从他宣布退役来到省队，万清澜就把他的微信拉黑删除了，三年来，他看不到她朋友圈的任何动态，所有关于她的消息都是从新闻里获得。

　　万清澜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干嘛？加回来当僵尸好友？我没有加不熟的人好友的习惯。”

　　“你别这样。”江衍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我怎么样了？”万清澜实在是不理解他这种装傻的行为，准备起身离开。

　　江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我们聊聊吧。”

　　男女力量本就悬殊，再加上江衍这次下定决心，几乎用了全力。挣扎了两下实在挣扎不开，万清澜不再坚持，坐回了椅子。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拉黑删除我？”万清澜坐下了江衍还不放心地一直圈着她的手腕，他知道她的脾气。

　　果然，第一句话刚说出口万清澜就“炸”了。用没被江衍抓住的那只手指着自己：“你问我？”

　　江衍目光深邃，一直盯着她。

　　万清澜自诩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江衍看着自己不说话，深知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以后还得麻烦。

　　“太热了。你先把手松开，我不走。”她抬了抬被他捏着的那只手，没用什么力度，但毕竟是夏天，肌肤的接触让本就湿润的空气变得有些粘腻。

　　江衍将信将疑地松开手，屁股却往她那边挪了挪。

　　终于解放双手的万清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目光坚定地看着江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退役？”

　　江衍刚放松下来的背僵了一下，而后缓缓靠上椅背。

　　“受伤了，没办……”

　　“不要用搪塞外界的那套说辞。”万清澜冷冰冰打断，“你要这么聊，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迟疑到最后只说出干脆利落的：“对不起。”

　　“对不起谁？你可没有对不起我。”万清澜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说着要解决问题结果却一直支支吾吾的处理方式，直接一股脑输出。、

　　“第一，受伤是每个运动员都避免不了的，作为队友，不对，“前队友”，我知道你伤得多重，所以你不用一直逃避这个问题；第二，你的恢复训练做了两年，医生都说你已经可以正常参训了，你却一声不吭地去提交了退役申请；第三，你还记得2013年7月23号晚上许的愿吗？”

　　最后一句话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格外认真。

　　察觉到极具侵略性的视线，江衍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万清澜的一句话震慑：“要聊就先说清楚这几个问题，否则以后也别聊了。”

　　困扰他三年的问题被重新翻出来，江衍不知该从何说起，但万清澜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掰正万清澜的肩膀和他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

　　“第一，我没有逃避。在我手术期间我的父亲因为车祸离开了，所以我尽量避免和别人谈论起受伤的话题。但今天是你，可以说。

　　第二，我的恢复情况很好。但在外比赛常年没有假期，自从我爸走了之后我妈身体一直不好，两年前查出来了乳腺癌，我没办法不管她。

　　第三，我记得。”

　　“我记得”三个字，他说得格外坚定。

　　听着他坦然说出自己的故事，万清澜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阴暗邪恶的毒妇，逼迫别人揭开自己的伤疤。

　　江衍继续：“我记得，但我没办法。”

　　万清澜动容，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互相看了很久，直到骆其深打来电话。

　　“小江啊，你和清澜去哪了？你问问她晚上要不要留下吃饭，快到饭点了。”

　　江衍开着免提，万清澜直接回答：“不……不了，骆爸。我晚上和朋友约了看电影。”

　　“晚上才看电影，吃个饭过去来得及的嘛！队里开饭早，正好你不是说带了金牌给我看看？我还没看到呢。”

　　万清澜还在想怎么拒绝，江衍已经替她应下：“我带她来。”

　　“认命”地跟着江衍走到食堂，又是一路无言。

　　“清澜，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金牌。”骆其深身边围了一圈小队员，他站在中间招手。

　　和江衍站在一起让她过分不自在，听到这“救命符”般的呼唤，万清澜恨不得自己长了双翅膀立马飞过去。

　　“清澜姐姐，你好厉害！”

　　“这个金牌是真的金子做的吗？看上去金光闪闪的，真好看！”

　　“世锦赛的奖牌长这样啊？真希望将来我也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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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是会对自己渴望的东西倾注更多，小队员们看着万清澜从书包里捧出心爱的奖牌，一个个凑上去争先恐后地摸，生怕自己沾不到这份喜气。

　　看着面前的这群孩子，万清澜说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他们以后要走的路太长了，能坚持的不一定能走到巅峰，而不能坚持的，也要带着一身伤病转向新的生活。

　　“这下开心了吧？新料世锦赛冠军的奖牌给你们摸了，训练有动力了吧？”骆其深看着这群对奖牌爱不释手的孩子，不禁感慨自己当教练这么多年了，也就培养出这么一个世界冠军。

　　不算对国家毫无贡献，但要是退休之前还能培养一个，才是真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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