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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样
仙界亦不乏如成向昭一般的标新立异之辈,因此仅仅只是购置衣物也无需大费周章前往人界。
成向昭领着宁无垢来到一处好友的居所。宁无垢也认识这人,名沉或,仙衔不高,资历却深。原因无他,全凭此人一手织布裁衣的好手艺。毕竟先敬罗裳后敬人,在哪儿都适用。
往常宁无垢前来,都是为成向昭取衣。沉或想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迎上来还未开口说出半个字,成向昭已往旁一闪,推出宁无垢来:“今天可不是为我服务,是打扮她。”
骤然暴露在人隐含打量的目光下,宁无垢百般不适,想退,成向昭却不着痕迹地轻轻箍住了她双肩,再将她向前带了一带,让她更是无处可逃。
突兀换了模特,沉或倒也不恼,围着宁无垢饶有兴致地转了两圈,果断应下:“成。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别跟个花孔雀似的只顾着摆弄自己,也该打扮打扮你宫里的人——你花在穿衣打扮上的钱不会是克扣他们月俸来的吧!”
成向昭懒懒哼出声鼻音,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由得沉或大呼小叫说自己发现了大秘密。
“不是我说,宁仙君气质独特,早该交由我这样慧眼如炬的人来装点!”沉或不由分说把宁无垢按在一处坐下,自己嘀嘀咕咕地寻什么去了。
宁无垢面前正好是一面落地镜,清清楚楚地将她整个人包裹映照其中。她很少注意自己容貌如何,自然也少这样直观地注视自己。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宁无垢的第一反应是好奇。
镜中人的神色亦是有些漠然与拘谨,镜中很快映出另一张容色倾城、笑意盎然的脸,攫去了她的注意,双肩亦被人搭住:“算算日子,我和姐姐相交的时间也不短了,姐姐好像永远是天然去雕饰的样子。”
成向昭慢条斯理道:“姐姐是不喜欢打扮得太盛么?会不会也觉得我过犹不及?”
宁无垢不知作何回答,对于梳妆打扮,她算不上喜欢与否,只是好像没有要这样做的缘由,便不会特意去做。更不会以什么别样的目光去看待成向昭了。
“来——先换身衣服!”
气氛就此僵持住,所幸沉或回来得早,兴冲冲捧了几身衣服来,要宁无垢一一地试。
宁无垢瞧着那一身比一身繁复绮丽的衣裳,顿觉头皮发麻,她恐怕连怎么穿都不知道。她匆匆挑了身看上去素净一些的,寻地方去换了。
趁着宁无垢去换装,沉或在兴头之余,不忘多嘴问了成向昭一句:“之前我跟你提议这么多次,没见你带宁仙君来,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了?”
已落座一旁吃着茶点的成向昭嘴角一勾,笑道:“今天有空,无聊。”
不得不说,沉或眼光的确独到。旁的不说,这身衣服的剪裁很是贴合修身,行动起来也方便,宁无垢换了这身略显清凉的衣服,倒是能懂一二分追崇人间时尚的心理了。
只是短至小腿的裙子像是尾游弋的蛇,拂在她小腿肚上,无端起了几分痒意,叫人不喜。宁无垢皱着眉扯了几下裙摆,还是没能解决问题。她还想再试试别的方法,沉或的声音已隔着帘子响起。
“宁仙君,你换好了么?需要我帮忙么?”
生怕他直接进来,宁无垢不好再耽误时间,掀帘而出。沉或看见了她,竟一时无话,只推着她来到成向昭面前。
即便成向昭阅遍繁华,见到盛装后的宁无垢第一眼,也不自觉呼吸停滞了一下。
他从前只觉得宁无垢呆板无趣,时时刻刻难以松懈,简直像柄笔直冰冷的剑,无趣极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位下属,还会有像白瓷般端丽素雅的一面。
……竟有些似曾相识。可要较真论起来何处见过,成向昭却说不清了。
“是不是,不太合适?”见二人都不说话,宁无垢又想去摆弄裙边。她无所谓那些迂腐的男女大防,可初次尝试,遭人这么“观赏”,总觉得尴尬。
“合适,怎么不合适了!”还是先回过神来的沉或开了口,好说歹说劝宁无垢在妆台前坐下,要为她挽一个适宜的发髻。
可左挑右选,沉或都觉得自己那些发簪饰物在宁无垢面前黯然失色。他正为难之际,悄然跟过来的成向昭伸手以食指点了点妆台一处:“这支。”
那是只遍体皆银的剑簪,剑柄处曳下了一条流苏。初看觉得太过朴素,但沉或眼前一亮,拿起一试,却是刚好。
宁无垢五官柔和,气质却肃穆,若一味将她往柔美打扮,反折损了她坚毅的气息,颇有些不伦不类。
沉或越看越满意自己的手艺,双手一拍,又要去找衣服了。
宁无垢转头,想问成向昭什么,腰际一只系着红绳的铃铛摇了起来——那是她特地标记的连通人间事宜的铃铛,哪怕方才刚换了衣服,别的暂且撇下,这只也未曾落下。
她赶忙起身,又恐这些事务被成向昭不喜,远走了几步才接起:“於先生?”
那头的於子林还未说话就已含了三分笑意:“宁仙君,最近过得还好吗?”
宁无垢都能想象到他面带笑容的模样,於子林是人间的司香师,正好掌管统筹着成向昭最大的那座神庙的香火事宜,因而有什么事要商量,都是二人直接对接。
“我都好,今日和我通信,是有什么要事么?”
仙界和人界虽然能通话,可也是艰难,人间之人必然要通过沐浴焚香、斋戒三日等等考验,宁无垢猜测於子林定是有什么大事相告。
“也没什么别的要事,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下,三日后向昭仙君的迎神仪式,应当可以正常举行吧?”
成向昭给人留下的坏印象太多,听到只是这件事,宁无垢亦是不自知地松了口气,她现下由着成向昭折腾,不就是为了他可以顺顺利利地出席仪式么?
因此,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欣悦地答道:“请放心。一切顺遂,安排照常就可以。”
“嗯,那我就放心了。宁仙君办事一向稳妥,我这次通信,也只是例行询问,希望你不要介意。”於子林声音敛了些笑,正色道。
“不会介意,也要麻烦你在人间多加费心。”宁无垢对行事稳重的於子林印象很好,对方或许也是不怎么遇到过她这样平易近人的神官,语气总是谦和温柔的,叫人很难生厌。
仔细数数,於子林似乎也是她飞升之后,难得遇到的几个不全然以仙衔论高低的人。他还愿意慢慢地教给她一些人间现在的为人处世。比如对对方的称呼,就是於子林教给自己的。
毕竟宁无垢的职责说出去好听,实则地位并不高,总会有拜高踩低之人——人类也不例外。
“不费心,能同宁仙君共事,我也很高兴。”
又同於子林寒暄了几句,宁无垢挂了通信,把系着铃铛的绳结再度检查了一遍。虽是公事,不过能接到这样的一通通信,也是神清气爽。
她转身,却迎上成向昭的目光。他双手抱着胸,眼中略有令人看不穿的深意,面上犹带着笑:“姐姐在和谁通信呢?是我认识的人么?”
宁无垢答道:“是於子林,你认识的,你在人间的司香师。”
“哦,是他啊,”成向昭懒洋洋的,像是并未把这个答案放在心上,顺着随口一问,“我刚刚听到姐姐和他聊得开心,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他来问三日后迎神仪式是否照常,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事情了。”宁无垢全盘托出,却后知后觉有什么不对。
成向昭不务正业惯了,鲜少对这些正事这么上心,这还是他头一次询问得这么详细。宁无垢难免多留了一个心眼,想约莫又是自己赶鸭子上架让他不爽了。
果然,成向昭还要继续发问:“只是来问问仪式照常么?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多此一举来问?不会是我留给下界没什么好印象吧。”
当然是这样,宁无垢却不能这样说。她掂量着成向昭此刻的心情,生怕这位一念间又要翻悔,谨慎道:“他行事一向小心,想来是容不下什么纰漏的。并非是因为你,你不要多想。”
成向昭眉眼一展,又是那副漂亮的笑模样,要来拉宁无垢的手:“还是姐姐嘴巴最甜,对我最最好了,从来不拿那些不好听的话说与我听,又肯舍得时间精力来陪我胡闹。我若离了姐姐,该怎么办呢?”
宁无垢后退半步,没叫他得逞,见自己哄得差不多了,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了:“我是你的神官,事事为你打算筹谋,是我的本分。”
况且,她暗自沮丧,哪里是成向昭离不开她,分明是她需要成向昭。
成向昭需要一个得力的下属,而宁无垢则需要有人需要她。哪怕不是需要她挥剑,哪怕不是需要她战斗,都可以。所以,只要不是成向昭提,她多半不会主动离开。
归来的沉或对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察,还要宁无垢再试试衣服,成向昭却像是失了兴趣,摆摆手拒绝了。
沉或还要试图说服他,却不想成向昭脸一板,也没叫宁无垢,径直走了。
“……一直伺候这位太子爷,日子也很难过吧?”待他走得没影了,沉或才苦着脸,揉了揉自己两颊,向宁无垢吐槽道。显然,哪怕是身为好友的他也深受成向昭的性格荼毒。
宁无垢没接话,只颔首向他行礼致歉:“他有行事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担待。有什么需要弥补的地方,也可以同我直言。”
适时为成向昭处理这些烂摊子,也是她的职责之一。
“无妨无妨,你都不觉得,我怎么还好意思说什么呢?”沉或摆了摆手,说不送了。
宁无垢换好了衣服,站在殿外出神了一会儿,没有立即追上去。有的记忆不期而至,浮出水面,她觉得沉或其实说得挺对的。
最对的一句是这位太子爷,因为据宁无垢所知,曾经的成向昭还真的是一代王朝的太子。而她来到成向昭的星宫中,也不是成向昭以为的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们的初见,应当是在千百年前的王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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