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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
**(1)**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粗暴地推开,刺鼻的酒气混着雨夜的潮湿瞬间灌了进来。
沈昭的手指在收银台边缘收紧,指节泛白。他的视线没有抬起,但脊背已经绷成一条僵硬的线——他认得这个脚步声,拖沓、沉重,像一把钝刀在水泥地上反复摩擦。
“一包红双喜,最便宜的那种。”男人把湿漉漉的钞票拍在柜台上,指甲缝里嵌着黑垢。
林予阳正蹲在货架旁挑薯片,敏锐地察觉到空气的凝滞。他转头,看见沈昭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左手腕的旧疤——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您好,一共八块五。”沈昭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男人眯起充血的眼睛,突然咧嘴笑了:“哟,这不是我儿子吗?装不认识老子?”他猛地探身越过柜台,一把攥住沈昭的衣领,“聋子妈没教你怎么喊人?”
薯片袋在林予阳手里发出刺啦一声脆响。
**(2)**
三分钟前还在哼歌的篮球队长,此刻像头被激怒的豹子般冲了过来。沈昭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林予阳已经卡进他和男人之间,胳膊横挡得像一道铁栏。
“大叔,”林予阳笑得灿烂,眼底却结着冰,“您手抖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先帮您叫个救护车?”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介入激怒了。他抡起酒瓶砸向柜台,玻璃渣飞溅的瞬间,沈昭条件反射地闭眼——却听见一声闷响。睁开眼时,林予阳的左臂挡在他面前,血珠顺着小臂蜿蜒而下。
“啧,新款校服就这么毁了。”林予阳甩了甩手臂,突然抓起货架旁的灭火器,“您知道这是什么吗?干粉灭火器,喷进眼睛的话……”他拇指抵在保险栓上,笑容扩大,“会比酒精辣十倍哦。”
沈昭怔住了。他见过很多种眼神——嫌恶的、怜悯的、欲言又止的,唯独没见过这样的:燃烧着纯粹的愤怒,却依然清醒得像淬火的刀。
男人骂骂咧咧地后退,最终摔门而去,留下一地玻璃碎片和凝重的沉默。
**(3)**
暴雨越下越大,砸在便利店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无休止的控诉。
林予阳坐在收银台边沿,任由沈昭用纱布缠他的手臂。碘伏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扩散,混着雨水的潮湿,让人呼吸发沉。
“你没必要这么做。”沈昭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雨声吞没。
“嗯?”林予阳歪头,故意把耳朵凑近,“你说什么?听不见——”
沈昭猛地收紧纱布,满意地看到对方龇牙咧嘴的表情。“我说,”他咬字清晰,“多管闲事。”
林予阳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便利店里格外响亮。他忽然伸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戳了戳沈昭的眉心:“喂,你这里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沈昭拍开他的手,却听见对方继续说:“其实我认识你。”
雨声骤然变大。
**(4)**
“四年前,七中巷子。”林予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你爸在打你,我站在奶茶店门口。”
沈昭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我当时想报警,但手机没电了。”林予阳把巧克力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块,“等我找路人借到充电宝,你已经不见了。”
沈昭盯着那块巧克力,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是……”
“巷子口便利店的特供款。”林予阳耸肩,“后来每次路过,我都会买一块。”
沈昭的喉咙发紧。他想起那些被锁在储物间的夜晚,想起母亲无声的眼泪,想起自己蜷缩在巷角时,确实看到过远处奶茶店的灯光——温暖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他问。
林予阳仰头想了想:“可能因为……不甘心?”他笑了笑,“就像打篮球,如果没能阻止对手得分,我就会一直记着那个球。”
雨拍打着玻璃,沈昭忽然觉得,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疼痛,此刻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抚平。
**(5)**
凌晨两点,暴雨终于停了。
林予阳坚持送沈昭回家。他们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路灯在水洼里投下摇晃的倒影。
“到了。”沈昭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
林予阳抬头看了看黑洞洞的楼道:“你住几楼?”
“五楼,没有电梯。”
“哇,那每天爬楼岂不是——”
“锻炼身体。”沈昭打断他,顿了顿又说,“谢谢。”
林予阳眨眨眼:“就这?我可是流血又流泪啊。”
“你想怎样?”
“至少告诉我你的手机号?”林予阳掏出手机晃了晃,“万一我伤口感染了,得有人负责。”
沈昭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拿过手机,快速输入一串号码。
“沈昭——”他第一次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不是'喂',也不是'那个收银的'。”
林予阳笑得眼睛弯起:“林予阳。”他指了指自己,“也不是'多管闲事的'。”
楼道里的感应灯突然亮了,暖黄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沈昭转身要走,却被拽住手腕——林予阳往他手心塞了什么东西。
“明天见。”少年倒退着挥手,身影融进夜色里。
沈昭摊开手掌,是半块被体温捂化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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