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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校新生
夏树冲进教室时，上课铃已经响了5分钟，老师还没来。
从同一所小学考上来的小个子女同学江秋则朝夏树招手，示意和她同桌。
实际上，初一（1）班有一半的学生来自南城本地的两所小学，另一半来自远镇和外地。
夏树刚坐下，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急咳声。
咳咳咳——
一个大肚腩、圆镜框、凉拖配西裤的中年男子，拿着一本花名册晃晃悠悠地走进教室。
他是一只「大熊猫」！
夏树曾在表哥口中听过他的名号，南城中学最搞笑但升学率最高的老师——雷学远，历届学生都亲切地唤他“雷哥”。
但雷哥并非自己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一位高个黑衣男生。
待雷哥的身影掠过门框，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夏树瞳孔地震——
深目高鼻，长眼上挑，火焰般耀目的上扬刘海……
不就是刚在厕所把自己额头撞出个包的那位吗？他怎么换衣服了？
男生站在门口，没抬头，只抬眉，往里探望。
在与夏树对上眼后，他推了推塞在左鼻孔里的止血棉，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还有空位不？”雷哥问。
有同学指向夏树邻排斜对角的空桌子。
雷哥：“你坐那去！”
男生上前入座，落座后又迅速回头瞪了夏树一眼。
后排的女生们也得以顺势打量新同学。
是那种会出现在时尚杂志上的脸，只是侧歪着头，用鼻孔看人，又顶着头惹事的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被迫转校的问题少年！
以致于当雷哥抛出他的名片时，全班小高-潮不断。
“周康！小升初升学考试全县第一名！名单上还没来得及加上他的名字……”
而作为当前名单上的第一名，夏树竖起杂志，遮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此后多年，无论多少次回首，夏树仍会记得在这个震颤心灵的上午，他内心固守的准则开始松动……
“而他爸呢，也是我们学校下个月即将上任的新校长。欢迎周康转入我们班！”
“啪啪啪——”
掌声浪潮中，夏树又想到了另一件糗事——
小升初考出成绩那天，他在升学宴上忍不住红了眼眶。曾经稳坐第一宝座的他，竟沦落第二，还跟第一名差了10分……当然，众亲友都以为那是喜极而泣。
震惊之余，夏树舔了舔发干的下嘴唇。
周康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只听到在他介绍完后，雷哥Cue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班很荣幸，不仅有全县第一，还有全县第二名！”雷哥高捧花名册，仿佛宣读圣旨，“夏树是哪位？起来给大伙儿瞧瞧！”
雷哥，氛围感不是这么调动的吧？
看着对方鼻孔里的棉花团变得血色斑斑，夏树的心跳砰然乱了节拍，他撑着桌沿，艰难起身。
“据说两位在六年级就一直你追我赶！”雷哥搓着手展望道，“我有点期待三年后的中考了！同学们，让我们再次欢迎本县两大尖子生的历史性会面！”
掌声响得令人心烦——
社死现场接二连三，似乎在步入这扇青春大门后，夏树的人生就开始朝着某个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
众目之下，对方朝他伸出手来。
那手瘦薄修长，骨节分明，隐隐透射着一股「天才之光」。
南城的男生向来顽劣，如果夏树没记错的话，本次小升初考的前十名除了自己全是女生。
所以，能写出“全县第一”答卷的手，得有多么超凡绝俗？
夏树微微伸手，想握住，但那瘦薄的黑皮表面突然隆起了几根青筋。
那是！雄性偾张的血脉！
刚刚发生在厕所的一幕又在夏树眼前闪回。
“对……对不起。”夏手冷冷清清缩回手，侧过脸去。
他的声音微弱，以至于对方有些听不清。
“嗯？”
大伙儿更是一头雾水：“这么大牌吗？竟然拒绝握手？！”
“Sorry。”夏树回过头，努力看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刚才…不小心撞了你。”
同学们这才心领神会：“我艹！原来他流鼻血是他给撞的。”
周康则冷笑着上前了一大步，直接站到夏树的桌角，再度伸手，居高临下：“以后请多指教。”
为掩饰内心的慌乱，夏树突然握住对方的手，决定来一场速战速决。
哪料抽离时，指尖被死死捏住。
那手柔软但冰凉，正如他表面阳光，指节却暗戳戳发力咬人。
“嘶——”
在旁人眼里，这幅画的名字或许叫《很高兴认识你》，唯有夏树读出了《别惹我》。
一时竟很难描述他像什么动物。
黑猫？
/
介绍完学校的基本概况后，雷哥又挑了几位高个子男生到教师楼搬新书。
夏树的身高在全班仅次于周康，无悬念入选。
江秋竖起杂志，用口型示意：“别去了。又不差你一个。”
小时候，每当爸爸想让夏树帮忙抬个啤酒箱子或罐头盒子，都会被妈妈痛喝“老夏！我儿子将来是要考大学的，不是给你当搬运工！”
然后爸爸就只能摸摸后脑勺，自己默默搬走箱子……
不过就连全班最小个头的男生都自告奋勇去搬书了，夏树也只好苦笑出列，和其他男生一同前往目的地。
教师楼前，牛皮纸袋堆成墙。大的重约40-50斤，小的也有20-30斤。
“周康，夏树。”雷哥以身高度人，指着大袋装说：“你俩每人一袋没问题吧？”
夏树看着袋子，为难地眯了眯眼睛。明显在说：我搬不动啊。
但双手已经抓住了打包胶带，狠狠往上一提，顺带闷哼了一声。
“嗯……啊……”
袋子……一动不动。
“啊？这都搬不动？”雷哥大惊。
夏树脸色冷白，两只耳朵却红得像兔耳朵。
“我来和你一起搬！”清瘦如猴的男生凑过来甜甜一笑，“还记得我吗？刚在宿舍扶过你的……唐俊南！”
他身后还探出颗土拨鼠般的卷发小脑袋：“还有我，罗阳。我们仨一起！”
他们……这么热情的吗？
夏树盛情难却，眯眼朝男生们笑了笑。
不过，三人身高悬殊，搬得摇摇晃晃，达成了「1+1+1<1」的幽默效果。
站在后面的周康眉头紧锁：“都让开，我来！”
他一把接过袋子，大步向前迈去，但没走出几步，腿摆也变得仓促起来。
“看来是有些沉，那还是两人一袋吧。”雷哥改口道，“高配高，矮配矮。”
四位高个子中，个头相当的唐俊南和小学校草高飞抢先成对，剩余的又都矮着一截，夏树和周康被迫凑到了一起。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一个冷淡，一个不屑，都嗅到了别人嗅不到的火药味。
至此夏树确认：周康跟他结下梁子了。
周康二话不说，抬起箱底自顾自往前拖，拖出去一截，夏树追上抓住了胶带。
一路上你拽我拉，都不长嘴巴，逐渐落到了队尾。
雷哥指着他俩打趣道：“哈！两个书呆子，一看就是平时在家不干活的。”
惹得众男生一阵哄笑。
而罗阳单独扛着一箱小袋装，跑得飞快。
“艹！”
两位学霸又羞又恼，一个像关公，一个像张飞。
当被男生们在第二趟中途反超，看到罗阳竖起个小拇指后，周康终于忍无可忍：“算了，我自己来吧！
说着，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蛮力，低身，举袋，往肩上一扛，自己走了。
夏树站在身后擦了擦汗水，思量一番后，也不顾什么面子，返回去和罗阳一起搬小袋装。
忙活近半小时，书墙终于被搬空。
点数数量的男老师是隔壁2班班主任兼教务处主任杨刚，趁没学生在旁边，他打趣说：“我说老雷，你们班那俩大高个，有点中看不中用啊～”
雷哥一听，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呵，老杨，这俩有用没用，你以后就知道了。你会知道的。你会知道的。”
说完他哼着小曲走了。
此时炎夏已过，但南城日光毒辣，四季高温，男生们个个汗流浃背。
雷哥不忍心道：“辛苦了同志们！我请大家喝水。”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西部靠近厕所的第二小卖部。
男生们火急火燎地冲进店，从冷柜中拿出冰水，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
周康仰头畅饮时，汗水从锋利的下巴边缘滴落，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啊！爽！”
他一口气干了半瓶。
其他男生，有的以水浇脸，有的碰瓶相识，还有的在比拼谁能一口气喝完一瓶水……
唯有夏树紧箍着矿泉水瓶，没开盖。
“咋不喝呢？夏树。是拧不开盖子吗？”高飞伸手过来，“哥给你拧！”
夏树咽了咽口水：“我现在不想喝。”
“你要不想喝水，我去给你换橘子汽水！”唐俊南目光闪闪，那双浓眉大眼仿佛能脱离嘴巴独立微笑。
“不用了。”夏树退后半步，神色淡漠，“谢谢”。
其实他想喝得要命！只是喝了上帝又要给他敲钟了。
待大伙儿喝得差不多，雷哥进店结账，男生们靠在小卖铺外的大理石围栏上，欣赏起运书的大卡车来。
“我艹！好帅啊这车！我叔就有一辆。”
“这车我会开！”
“这么牛吗？”
突然，高飞惊呼起来：“我艹！有美女！兄弟们快看！”
男生们瞬间将帅气小车抛到九霄云外，全世界就只剩下操场上撑伞走过的粉色包臀裙罩面纱女人。
“哇！腿好长啊！”
“标准的S型身材耶！”
“超模步伐啊！”
……
唯有夏树冷冷清清，像欣赏艺术品般凝视着女人。
从他的位置望去，她被大道两侧葱茏的树木衬出一种梦境般的氛围来，仿佛不属于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县城。
他想起了莫奈的名画《撑阳伞的女人》。
半晌，雷哥从小卖部出来说：“歇得差不多了，要上厕所的抓紧时间，我们得回去发书了。”
说完他又回过头去和小卖部老板娘扯闲，男生们则勾肩搭背冲向厕所。
“夏树，一起上厕所去！”唐俊南又过来邀约。
“不去了。”夏树目色冰冷，实则有些恐慌起来。
“去嘛去嘛。”唐俊南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别碰我！”夏树又像触电般弹开了他。
？？？唐俊南和罗阳面面相觑。
周康则在身后斜眼看着夏树，嘴角一勾，鼻子一哼：“好tm能装啊！”
见雷哥又从店里探头望过来。
罗阳拉住唐俊南：“走吧！再不去要上课了！”
说着二人往厕所跑去，只剩夏树和周康站在原地。
夏树扶着栏杆，望向远处，开始了他的生存计划——开学第一天就被拉去上厕所，该如何熬过往后三年？
周康再看夏树时，感觉他明显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
背影单薄，但挺直得像一座庄重的雕塑，连那纤瘦凸起的后颈骨都散发着一种忧郁的倔强。
他有些不安起来。
踩着球鞋的两条大长腿踮啊踮，踮啊踮，仿佛在懒散地原地踏步。
踮了一会儿，他终于忍无可忍，垂头朝厕所跑去。
/
快乐的嘘嘘时间——
罗阳和唐俊男站在小号池前，边在墙上「用水柱写字」，边小声嘀咕起来：
“你说夏树是不是有点高冷啊？对美女无动于衷，也不跟咱上厕所。”
“谁知道呢！不过他个头那么高，搬个书却慢吞吞的……有点反差。”
正说着，一块阴影笼罩在唐俊南脸上。
扭头望去，只见周康站在旁边，歪着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唐俊南连忙赔罪：“哥，哥，我不是说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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