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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清梦对于我日渐庞大的身躯略有不适,但并没有拒绝我的亲近,双眸中蒙着朦胧的水光,轻轻地问我:“我刚才看到你在天上飞了,你不是鸡对不对?”
“啾!”
我欢快地回应他,心中感慨万分。不得不说,在见识过凤凰破壳后,还能我看作鸡来养,他绝对是我见过最不开窍的凡人。
清梦状似神游天外,双手抚过我泛有流光的尾翼,我知道他定是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养着我,毕竟我又不会下蛋给他吃。
下一秒,他屈出指节在我的脑袋上轻敲了敲,似是劝诫又似是威胁,“不许再偷别人家的东西,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我有些委屈,那花自己开在那,还不让我摘吗?我还没嫌弃它地处偏僻,反倒自己落了埋怨。
我高昂的颈子垂下三分,做出一副安静聆听的模样,双眸不错地盯着他的侧容,忽然发觉出他比初见之时消瘦了不少,下颌角的轮廓也愈发清晰。
这也难免,毕竟他每天给我撒的小米都能熬一碗稀米汤出来了。
我心怀愧疚,在他温暖的掌心中蹭了蹭,随后轻鸣一声,振翅向长空飞去,直奔竹林深处,徒留他一人在原地发呆。
竹林中寂静无比,偶有野兔蟒蛇爬过青草所发出的窸窣声,我掠过层层疏影,羽翅所及之处落下星星点点的焰火,在即将触到竹叶的瞬间消失殆尽。
我漫无目的地在林中乱转,心中想的却是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挨了骂之后心虚跑了,回去之后他会不会疑心后怕,再拿什么绳子将自己拴在屋中。
我伸出利爪拎起窜逃的野兔,它肥胖的身躯笨拙地挣扎着,爪尖刺进它的脖颈,不一会儿就偃息旗鼓,我摒除掉脑中纷杂的思绪,将它叼在口中,转身向竹屋飞去。
清梦背对着窗户站在床边,伸着手在整理我的窝,我轻盈地跃进屋内,将狩猎回的兔子放在桌面上,双足踩着椅背沿儿,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他手上攥着一根类似发带的赤红色结绳,串着五彩斑斓的珠子,尾端缀着一根同色的羽毛,簪着那朵开的正盛的兰花。
我吐槽他:说不许我偷采人家的花,最后还不是把它留了下来。
“啾!”
我拍了拍翅膀,大声地宣泄着我的不满,他听见我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我瞧见他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像是哭过一般,抗议的力度瞬间消减了三分。
“我刚刚打你,不是想伤害你,只是想跟你说这样做不对。”清梦的手不安分地搓揉着那根结绳,“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你不要跑。”
“啾啾—”
我歪着头打量着他的神情,可我搞不懂人类复杂的情感,只好来回蹦哒两下,让他看那只兔子,示意我并不是一时恼怒离家出走,而是为了他的温食饱腹被迫奔波。
可清梦明显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手抚过我光鲜亮丽的羽毛,持着绳结在我身上来回比划,“我近来挣了些银两,回来路上看见这串绳结,觉得很配你。可是又想,你该自由自在的飞。”
我果真猜的不错,凡人见了我这般美丽的生物,第一个念想绝对是将其束之高阁、与世隔绝,叫这美好只为自己一人盛开。
可我对清梦生不起一丝怨恨恼怒,左看右看,倨傲地伸出右翼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可以将绳结戴在我的羽翼上。
清梦的眼神中盛满了天上难见的繁星,溢着点点碎光,动作轻柔地将其绑在我的长羽上,还柔声问我:“这样会紧吗?还可以飞吗?”
我为了让他安心,展翅围着他飞了一圈,细碎的火光充盈在他四周,与降生时的星河余晖不相上下,衬得他苍白的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些许,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以后就叫你星河,好不好?”
满天神佛未曾为我赐名,我知道他们将凤凰涅槃视作灾难的开端,想来还是凡人单纯无私,不仅将我视作上天赐予的礼物,还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毫不吝啬地献给我。
我在他身旁绕了两圈,于火光尽散前落在清梦的肩上,绳结尾部的羽毛悬在我的翅膀下,在清风拂过时掠过我的腿部。
我侧过头,用喙轻啄着他的耳廓,同时心中升腾起一丝困惑,如此代表着主人与宠物之间亲密无间的行为,我居然心甘情愿地献与一介凡人。
清梦顺着我胸膛前柔软的绒毛,同时回吻我一下,我瞧见他眼角泛起的晶莹,听他颤声恳求我:“星河,不要走。”
我心中的某个角落忽然一软,刚刚因思索而停顿下来的动作又恢复自若,任由他的双手滑上我的羽翼,试探性地碰了碰他方才拴上去的绳结。
嗯,我不走。
自从清梦接受了我是只会飞、会捕猎的禽鸟后,他的担心就与日俱增,生怕我哪天便会不告而别。
如若他傍晚归家时没看见我迎上前与他亲昵的身影,他便会着急忙慌地跑进竹林,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星河——你在哪?”
彼时我正在和洞穴里狡诈的野兔过招,他一唤我,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了一会儿。那阴险狡猾的兔子从另一个洞穴里探出头,见我未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跑进了竹林深处。
我不甘心地嘶吼一声,振翅直冲云霄,在日暮西山侧的晚霞中回到他身边,柔亮俊俏的羽翼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光泽。
“食物够吃了,不用每天都出来捕猎。”清梦轻拍了拍我的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太晚了,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方才狩猎被打断的不甘瞬间消失殆尽,我伸长脖颈在他脸上胡乱蹭着,尖喙时不时戳在他的唇瓣上。清梦好似完全不在意,任凭我驭在肩上胡闹,带着我往竹屋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清梦比较投缘的缘由,我的身躯日渐庞大,从一开始窝在他手掌中小小的一只,变成了晚间几乎将清梦整个人包裹住的巨禽。
他再也不需要枕着那几近发霉的枕头,而是睡在我柔软的腹部上,嗅着我绒羽间遗留下的竹叶清香,似是半睡半醒中呢喃着唤我:“星河。”
我抬起头,轻轻用喙梳理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示意他我就在身边,不必担心。
“我马上要进京赶考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他如此说着,却让我跳动的心脏貌似失了几拍,清梦觉察出我动作的停滞,下意识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与此同时伸手拍了拍我的头。
这是一个对于我来说,极具有安抚意味的动作,我浮躁的内心瞬间平定下来,凑过去用额前蹭了蹭他的脸颊。
“星河,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
“啾。”
清梦,我等你回来。
那晚的皓月是如此的明亮,如水的月光朦胧地罩在我们身上,让我难得的体会到了与身处佛堂中全然不同、安静祥和的意味,我还来不及思索那究竟有何不同时,就已昏昏沉沉地堕入了梦乡,
清梦离开前,我飞空中跟在他身后送了很远。他一袭青衫,背着竹篓,坐在马上频频回头看我,直到走出村庄,来到人烟稀少的山野间时,我才降落在他肩头。
身旁的溪水欢快地奔涌而去,淅淅沥沥奏出华丽的乐章,他怜惜地看着我,就像造物主欣赏自己最满意的造物,“回去吧,星河。”
我站立在他肩头,长长的尾翼逶迤在地上,马儿似是承受不住我的重量般,烦躁地在原地踏着步。
我只好振翅悬停在他面前的半空中,引颈向万里晴空发出一阵长鸣,顿时林间鸟雀啼鸣四起,像是在回应我一般,与溪流的乐章混杂在一起,交相辉映。
我低下头,跌进那一双饱含眷恋的双眸,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一下。
清梦,你听,百鸟朝凤、共贺华章。
你的前途定是光辉灿烂、熠熠生辉。
在清梦不在的日子里,那些日常的琐事显得格外无趣,我外出的心情全失,整日窝在床榻上揪着羽翼,数清梦究竟离开了几天,又期盼着他能够早些回来。
说来也奇怪,那本该是稀松平常的一日。可当眸光忽瞥见天边悬上的那抹赤色时,我顿时心生寒意,焦躁不安地在屋中踱着步。
竹林深处的幽山中,传来阵阵压低的嘶吼,那是隐居的野兽在表达着内心的恐惧。本该晴空万里的天气瞬间狂风暴起,幼鸟叽叽喳喳地在空中乱飞着,偶有几只落在我身边。
我大方地展开羽翼护住它们,定下心神瞧着那浴火而来的凰降在半空中,遥遥地与我对视,锵锵的鸣叫声悠扬回荡。
我只好回鸣附和,想着应付她几句叫她赶快走,可她全然没有离开的意味,而是在下降的过程中化作人形,闲庭信步地推开门来看着我。
她还是着那身莲色长袍,手持着一串赤红色的佛珠,耳垂缀着的血玉珠摇曳着,与她额前的莲花印记相映,乌黑的长发搭在肩头,浑身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我尚未回归九重天,自不必提及化形的能力,见她来也只好抖了抖浑身的翎羽,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她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最后定格在我护在身后的颤颤巍巍的雏鸟上,她的声音清澈动听,但带着一丝疑惑,“凤,为何你执意留在此处?”
我沉默片刻,不答,反问她,“你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她似是愣怔般出神了一会,才勉强将目光从我羽翼上的绳结移开,回答道:“九重天那边让我来寻你,带几句话。”
凤和凰之间是有感应的,这点不假。但若九重天执意寻我,为何不派使者在幼时便带着凰下凡来寻,偏要等到凰化形后授予尊位,再来传话于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没事的时候也自然不会去满天神佛前礼拜,他们现在这一出,定是有事相托。
果不其然,凰对我说:“神谕言,凤凰浴火涅槃,本应招致祸端,现如今平衡被破,必有其中一位终成邪神。”
我冷笑一声,她身上的佛印已经表明了一切局势。而他们所谓的其中一位,自我被九重天抛弃时,就已注定了人选。
“邪神?我从未作恶,为何就一定是我?”我咄咄出声,竭问道,“就因为你自小在九重天成长,而我沦落人间吗?”
“凤,大局已定,你若执意不受,改日雷劫闻声而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追着你不放的。”她叹了口气,劝诫道:“接受现实吧,你所需要做的并不多,只是填补这世上的空缺而已。”
我无言,眼前回忆起清梦含笑的面容,竟隐隐担忧起如若我执意违逆,九重天的众神又是否会为难于他。
“说明白,他们到底让我做什么?”
她转身不再与我对视,目光遥遥落在平静地村庄内,声音却刺骨生寒,“用凤凰冥火摧毁这一切,回归你的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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