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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怎么回事?”
“听这人说是京城来的官家公子,在朝中处处受兄长打压,郁郁不得志,来花船上寻红颜知己来了!”
“莫非寻不着知己便要投海自尽?这人疯了吧?”
汀兰舫的甲板上早已围满了看客,更有那好事之徒竟当场设起赌局,就赌这水中丢人现眼胡乱扑腾的醉鬼能否得救。
忽而有人大喊道:“都闪开!”
江见雪浑身湿透,鬓发散乱地冲到甲板上,身后鸨母手持长棍穷追不舍,破口大骂道:“快来人拦住这个小蹄子!她要逃!”
新买来的姑娘逃跑原是常事,却从未见如江见雪这般身手矫捷的,竟一路闯到甲板无人能阻!
几名打手闻声赶来,江见雪却已撞开人群奔至船边,竟还不停下!
在众人的连声惊呼中,江见雪纵身一跃,身姿如燕,“扑通”一声没入海中!
鸨母的咒骂声从头顶传来,江见雪却置若罔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眯起眼睛仔细寻觅着。
卫临舟不能死。
即便此人只是个百无一用的草包纨绔,前世还偏信恶人定了他们江家的罪,他也不能死!
漴州上下沆瀣一气,四处皆是黑手,江见雪早已不信任何人。
可唯有卫临舟出身于京城,身份尊贵清白,李珫等人除非被逼至山穷水尽、狗急跳墙,否则决然不敢妄动他。
此人是破局的关键所在!
“救……”
海面上忽然冒出一个脑袋,还未来得及说出下半句,就被一个浪头狠狠打回水中。
只这一瞬,江见雪已辨明方位,迅速游去,一手架其腋下,一手划水,向汀兰舫侧舷游去。
卫临舟显是不谙水性,饶是江见雪已经尽力保证他的口鼻皆在水面之上,这人仍是挣扎不休,又是踢又是踹,酒气扑了江见雪满脸。
江见雪忍无可忍,暴喝一声:“卫临舟!你想死想活?!”
卫临舟脊背一僵,终于安分了。
汀兰舫上人声鼎沸,早有仆役放下绳梯。江见雪在水中奋力托举,船上众人七手八脚拉扯,好不容易才将二人救上船来。
甫一登船,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便扑上来,将江见雪死死按在甲板上,生怕这滑不溜手的丫头又跑了。
一群小厮们手忙脚乱施救,卫临舟被翻来覆去折腾半晌,终于连连呛出几口海水,迷迷瞪瞪睁开眼,正对上江见雪那张湿漉漉的俊脸。
二人皆是发髻散乱,衣衫尽湿。一个仰面倒地,一个擒拿被缚,实在称不上体面。
偏生卫临舟竟还笑得出来,眉梢一扬:“可是姑娘救了在下?”
不待江见雪应答,他笑意更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好!本王……本王定当重赏!”
莫名其妙!这人莫非是酒还未醒?
江见雪正暗自腹诽,卫临舟忽地支起手肘,竟爬至她身侧,猛地俯身凑近。
她心中一紧,连忙偏头避开。卫临舟扑了个空,一头撞上船舷,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痛的哀嚎一声,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围观的看客传来阵阵窃笑声。
一旁的鸨母实在看不下去,干笑道:“卫公子不如先回去换身衣裳?来人,还不快扶客人回房?”
几个伶俐丫头正要上前搀扶,卫临舟却挥手推开,身子懒懒地倚在地上,一指江见雪:“我要她扶!”
“这……”鸨母为难道,“这姑娘昨日方才进汀兰舫,只怕招待不周……”
“无妨。”
江见雪暗自咬牙。若非重生知晓此人真实身份,单看这般做派,活脱脱就是个泼皮无赖!
这样的人也配当钦差?
可笑至极!
她心中默默问候了此人祖孙十八代,面上却不显,只作温顺状,与寻常花舫女子无二,小心翼翼地搀他起身,往舱内行去。
过台阶时,江见雪还不忘柔声细语地提醒道:“公子仔细脚下。”
卫临舟似是十分受用,仍是醉醺醺地:“姑娘芳名为何?”
江见雪随口胡诌:“妾身雪棠。”
“雪棠,好名字。”卫临舟眉梢一挑,竟吟道:“棠红映雪三分艳,不及佳人一笑柔。”
江见雪:“……”
她只觉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能立马将他那张破嘴缝上,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学着花舫女子,掩唇娇笑道:“公子这般谬赞,倒叫妾身惶恐了。”
而她心下却暗自盘算:
眼下人多眼杂,若贸然将人打晕带走,难保会惊动旁人。况且此人身份尊贵,身边未必没有暗卫相随......
转念一想,若真有护卫,方才落水时怎会无人相救?
不如先将他哄骗离开此地,寻个僻静巷子一棍子敲晕……
二人相携进入客舱,门扇“吱呀”一声合上。
江见雪将卫临舟小心搀至榻前,扶他躺下,柔声道:“公子稍待,妾身这便去取干净衣裳来。”
她说完转身便走,手腕却猛地被人一把攥住!
这死登徒子!
江见雪心里暗骂不已,强忍着不发作,回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公子这是作甚?”
卫临舟醉眼朦胧地望着她,那双多情的狐狸眼尾染着绯色,勾唇一笑道:“雪棠姑娘,你救了本王一次,本王说过要重赏你,你可想好了要什么?”
江见雪心道我最想赏你一个大耳刮子,面上却故作羞怯垂首,半晌竟落下泪来。
见美人垂泪,卫临舟顿时慌了神:“雪棠姑娘?怎的哭了?”
江见雪当即跪于榻前,低泣道:“公子若真要赏,不如替妾身赎身,带妾身离开这汀兰舫罢!”
她将前世所见那些可怜女子的遭遇略加编排,讲得那叫一个凄惨悲凉,闻者无不动容。
抬眼望去,卫临舟果然面露怜色,却仍迟疑道:“本王并非漴州人士,此番自京城远道而来,离漴州足有万里之遥,你可愿远离故土,随我回京?”
江见雪故作惊喜道:“公子此话当真?”
卫临舟正色道:“自然当真。”
江见雪猛地扑进卫临舟怀里,哽咽道:“公子!”
卫临舟一怔,随即轻抚其背,轻叹道:“这般梨花带雨,真叫人心尖儿都揪紧了。唉。”
江见雪心想再这般演下去,自己怕是要恶心得呕出来,不着痕迹地推开他,抹泪笑道:“妾身这便去取衣裳。”
她起身时一个不慎,竟碰倒了榻边小几上的瓷瓶,“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江见雪惊呼一声,而后略带歉意道:“对不住……”
卫临舟浑不在意:“无妨,你且去,我自会收拾。”
江见雪颔首,转头出了屋。
汀兰舫这等地方,各色衣裳自是齐备。江见雪一路问询,而后取了两套新衣返回。推门而入后,却见榻上那醉醺醺的纨绔竟不见了!
可她分明只去了不过半炷香的时辰!
人呢?
江见雪素来机警,眸光一扫便察觉出了异样——
方才打碎的瓷片依旧散落一地,可偏偏少了最大的一块!
她正惊疑不定,忽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直取她后颈要害!
江见雪身形急转,堪堪避过,却仍被那瓷片锋利的边沿擦过后颈,登时沁出一串血珠!
江见雪足尖轻点,翩然后撤,方才刻意伪装的柔弱之态尽褪,眸中寒光凛冽,冷冷望向偷袭之人。
卫临舟手中执着那染血的碎瓷片,唇角虽噙着笑,眼中却寒意逼人,哪还有半分醉意?
方才那等洋相,分明是他装出来的!
江见雪不动声色道:“卫公子,您这是何意?”
卫临舟冷冷一笑:“本王倒要问你,究竟是何人?蓄意接近本王,有何目的?”
江见雪眉头微蹙——
露馅了?
见她不解,卫临舟寒声道:“本王来此从未透露真名,这汀兰舫中也无旧识。方才你情急之下,却直呼本王姓名……”
“你究竟是谁?”他目光冷冽,“可是京城派来的刺客?”
江见雪未料这看似风流纨绔的公子竟如此敏锐,暗悔自己疏忽,遂深吸一气,直言道:“我并非什么刺客,我是想请你救人。”
“什么?”卫临舟一怔,“救人?救什么人?”
江见雪索性豁出去:“明日寅时,海匪便要击沉一艘南行货船,底舱囚着六十余名被拐女子!漴州知府李珫与海匪勾结多年,见大人来查,便欲灭口栽赃,将祸水尽泼江家!卫大人,此刻若是不救,怕是要晚了!”
卫临舟被这叽里咕噜的一大番话说得愣住,半晌方回神,用一种看痴傻少儿的目光看她,皱眉道:“你喝酒了?”
江见雪怒道:“喝什么酒?我所言句句属实!”
“那便是癔症了。”卫临舟一脸惋惜地摇头,“明日寅时之事你怎知晓?你会未卜先知术不成?再者,什么李珫、海匪与江家的,风马牛不相及,简直是胡言乱语。”
他既知她非刺客,神色便松泛下来,将碎瓷片随手一抛,戏谑道:“听你口气,当是江家人?如此既识得本王,倒也不奇怪。只是你有这般编故事的才情,何苦行船经商?随便写些话本子卖与京城,保你日入斗金、本本爆火。”
卫临舟说完,摇头晃脑向外走去,那姿态真是分外欠揍。江见雪看着他那一步三晃的嚣张背影,眼里火光直冒。
是了,她险些忘了,卫临舟此人不就是这样么?
只要他还是那养尊处优的五王爷,有美酒可饮,有好戏可看,他怎会在意平头百姓,乃至底层贱民的死活?
什么真相,什么冤屈,统统都与他无关,不是吗?
江见雪好话软话说尽,可卫临舟并不在意,那便怪不得她来硬的了!
江见雪随手抄起旁边立着的烛台,照着卫临舟头顶便是一记重击!
卫临舟哪料到这人疯了似的突然发难,躲闪不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整个人便如断线木偶般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江见雪随手掷了烛台,胸口剧烈起伏。
只见地上之人额角渗血,双目紧闭,气息近无。
方才怒火中烧时不管不顾,此刻见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江见雪反倒心头一紧——
这人……该不会当真被她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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