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我心

　　周念念再醒来时窗外已经蒙上了月色。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触碰到眼角的湿润，梦境中的一切与记忆里如出一辙。

　　梦里的那个她不仅上了云港大学，奶奶也没有去世……

　　一想到梦中老人慈祥的笑容，她的喉咙突然发紧，心脏像被无数只手紧紧攥住，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你终于醒了！”值班医生听见动静，明显松了口气：“你睡了整整——”

　　“这里是云港大学吧？！”周念念打断他，问出口的话却十分笃定，医生站在床前，投下的阴影也挡不住话语中的偏执。

　　只有她知道自己捏着衣角发抖的手，暴露了内心的恐惧——她怕一切只是一场梦。

　　值班医生没有注意到周念念的异常，只当女生是刚醒的恍惚，温和道:“别担心，还在云大医务室呢。”

　　这话让周念念又多了一丝希翼，她忐忑地打开手机，看见通话记录中“奶奶”两个字，心跳几乎停滞，沉默了片刻，周念念用力地摁下拨号键。

　　“嘟——嘟——”

　　每声等待音像是在嘲讽她的痴心妄想，周念念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女生挺着的脖颈渐渐僵硬，落寞的眼睑抹上苦涩，周念念拿着手机的手缓缓滑下，也是在那一瞬间，熄灭的屏幕突然亮起——

　　“滴——”

　　“喂，念啊，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我刚刚都睡着了。”

　　听见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慈蔼的声音，周念念鼻尖发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的耳内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变得十分模糊。周念念小心翼翼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这个美梦:“奶奶——”

　　“怎么了，念？出什么事了？”听出孙女情绪低垂，老太太声音陡然拔高，透着几分焦急。

　　“我，我……” 周念念死死咬住下嘴唇，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流出，她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冰凉的触感让她相信了——这并不是梦。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胡乱抹了一把脸，装佯轻快说道:“没事，奶奶，就是——有点想你了～”

　　孙女撒娇的语气让老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周老太絮絮叨叨地叮嘱小孙女照顾好自己。周念念听着奶奶的唠叨，又哭又笑，挂断电话前带着不容拒绝的娇嗔:“奶奶，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我周末回去看看你～”

　　夜色浓重，周念念走在校园，看着树下摇曳的影子，一向紧绷的神经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怪异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如果让她付出点什么，她也甘愿奉上。

　　胃里饿的慌，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周念念凭着记忆走到餐厅，闻着垂涎欲滴的香气，肚子叫嚣地更厉害了。

　　周念念看着色泽味俱全的小炒牛肉默默吞咽着口水，目光扫到价格——15块钱，迅速移开了视线，虽然不用像前世那样拮据，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前世，老人早在她高二那年就突发心脏病去世，尽管不明白为何到现在她的身体没出现什么异常，但周念念决定带她去做检查。

　　周念念在菜单上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在最上面一栏。

　　“清炒白菜。”
　　“清炒白菜。”

　　一个低沉的男声几乎和她同时响起，周念念惊讶地转头，发现江时妄在她身边。

　　男生已经换下了军训服，穿着洗得泛灰的黑色短袖，变形的衣领透露着主人拮据的经济状况，与他那张惊世绝俗的脸格格不入。

　　她看着江时妄，前世铺天盖地的新闻浮现在脑海——“穷小子如何变成房地产大佬？” “负债千万到身价千亿的逆袭！”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男生眉宇之间透着反感，周念念慌忙移开视线，慌乱中脱口而出：“今天中午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吃饭……”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现在她没有多余的钱……但幸好，江时妄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简短地回了句“不用了”，端着餐盘离开。

　　周念念松了一口气，鬼使神差跟着男生坐到了他对面。江时妄皱了皱眉头，修长的手指抵着餐盘边缘，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寡淡的白菜让前世吃惯山珍海味的周念念味同嚼蜡，她小口咀嚼着饭菜，余光偷偷瞄向对面的男生，连吃饭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清贫的大学生，六年后会是云港市首富。

　　更想不到的是，他会在事业巅峰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并将财产留给她这个——在心理咨询室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想到这，周念念的眼神暗了下去，她吞咽一口饭菜，下定决心，看在前世欠他那么大人情的份上，以后有自己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

　　“哟，这不是我们江大神吗？”阴阳怪气的声音划破周围的平静，周念念不动声色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没一下，那道尖锐嗓音越离越近：“怎么就吃这个啊？这是喂猪的吧！”话音刚落，身后小弟的讥笑声随之而起。

　　周念念放下碗筷看了一眼江时妄，男生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

　　为什么……

　　思索间，周念念瞧见说话那人甩了下手，下一秒，江时妄的餐盘便重重扣在桌子上。

　　金属摩擦的刺啦声吸引了餐厅寥寥无几的探究，周念念心里的怒火顿时烧了起来，女生眼眸透着寒光死死盯着卷毛后背，清脆的嗓音厉声响起：“看来猪都比你聪明。”

　　卷毛听见后愤然转身，待看清说话的人时，眼里的恼羞成怒瞬间被贪婪代替——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琼鼻樱唇，张扬艳丽的五官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他暗自盘算，要是把这种美人弄到手……

　　想到这，狭斜的眼睛来回转动，他黏腻地扫视着周念念，清了清嗓子，故作绅士地开口：“学妹你好，我叫刘畅，学校图书馆是我家捐的。”

　　周念念打量着眼前这个颧骨高耸，尖嘴瘪腮的男生，宽大的额头上顶着滑稽的中分头，活脱脱像一直炸了毛的鸵鸟。

　　难怪这么嚣张，又是个富二代……

　　周念念扬起嘴角，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下一秒眸中带着惊慌：“学长抱歉啊，我这个人说话太直……学长不会生气吧？”

　　刘畅见女生示弱，顿时心花怒放。果然不谙世事，刚才那副打抱不平的样子还以为是个烈女。不过……
　　这么单纯的才合他胃口，就算日后闹出什么风波也容易摆平。

　　他面露得意，捋了捋不知喷了多少发胶的刘海，咧嘴露出一颗长歪的门牙：“学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很正常。不过在这所学校，有些人是不能随便维护的。”

　　说着，往前走近一步，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始终沉默的江时妄。

　　男生身上刺鼻的古龙水味混着浓重的胭粉味弥漫在周念念周围：“不如这样，晚上我订个包厢，好好给学妹讲讲学校的‘生存法则’，怎么样？”

　　说话间，手指不安分地想要搭上她的肩膀。

　　周念念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抬手揉了揉鼻尖，想要缓解这呛人的味道。

　　她眼底闪过一丝烦躁，面上却露出天真的好奇：“江学长很厉害吗？为什么要叫他大神啊？”

　　话音未落，刘畅身后的跟班迫不及待插嘴:“可不止啊！江学长早就把大三的课都修完——”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在刘畅凶恶的瞪视下，跟班悻悻闭上了嘴巴。他不服气地努了努嘴，小声嘟囔着：“我说的都是事实……”

　　这话让周念念心头一震，如果她没记错，江时妄修读的是数学专业吧……

　　周念念想起前世在网上轰动一时的话语—— “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够解开数学的奥秘。”

　　这句话把数学最残酷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在数学这条路上，努力可能是阶梯，但天赋却是入门槛。

　　江时妄起身的动静将周念念从思绪中回过神，她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下意识追了上去，刚迈出两步突然又想到什么，转身对刚刚说话的跟班展颜一笑：“能麻烦帮我送一下餐具吗，谢谢。”

　　男生被她明媚的笑容近距离击中，心脏怦怦乱跳，整张脸涨得通红，他磕磕巴巴地应道:“好，好的，不用谢。”

　　“等一下，江，江时妄—— ”周念念眸子里透露着慌张，差点脱口而出的“江总”在舌尖打了个转，咽了下去。

　　女生的叫喊声从身后传来，江时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从出生到13岁，他听到最多的就是周围人的夸赞——“虎父无犬子”，“学习好”，“长相出众”……

　　直到江父跳楼自杀，江时妄才开始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江父的事情爆出来之后，江时妄被一群所谓“正义的化身”堵到了小巷，这是少年生平第一次打架，可寡不敌众，他只能蜷缩着身子忍受落在身上的拳头。

　　透过这群人的缝隙，巷子外围观的人影隐隐约约，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人群中的指指点点，嗤笑，嘲讽，咒骂充斥着那个狼狈的少年。

　　自那之后，江时妄打架功夫也在一次次被找茬中历练了出来，直到最后——或许大家都被男生狠厉的打架手段给唬住，没人敢再招惹他。

　　曾经待人温润如玉的江家太子爷，如今眉眼间只剩下一片冷峻。江时妄身上与生俱来的矜贵也化作了尖锐的锋芒，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唯有在学习上，他依旧是那个令人仰望的存在。

　　江时妄亲眼见过一直向他示好的女生，却背着他说出最狠毒的话“他爸死得好，他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不止如此，女生还串着其他人演了一场戏——在她的安排下，江时妄被人围堵，但不一样的是最后时刻她会冲过来挡在男生身前。

　　但其实少年早已在前一天路过楼梯口时无意中听见了他们的计划。

　　“哎，你为什么非要招惹他啊？”

　　“没有挑战性的我还不想玩。”女生恶毒的声音落在江时妄耳中，他觉得四周处处泛着冷意。

　　“不觉得这很浪漫吗，拯救我的美强惨学神。”

　　“哈哈哈哈，还是你会玩啊——”

　　那一刻江时妄彻底明白了，她们只是把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想要玩弄般“拯救”所谓“跌落神坛”的泥泞少年。

　　为了“救赎”他，同样的把戏还要玩多少次。

　　周念念没能追上江时妄的身影，只好回到宿舍。

　　房间内空无一人，她四处打量着眼前100平米的三人间，宽敞明亮，还带着阳台，周念念瞬间被惊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宿舍环境。

　　竟然还有独立卫浴！惊奇间，镜子里娇嫩的脸蛋让周念念神情恍惚，现在她才18岁，比前世还年轻了10岁。她蓦然想到什么，对着镜子扒开衣领，锁骨处白净的肌肤没有一点伤痕。

　　晚上，周念念躺在床上，翻找着云大附近的辅导兼职，云大是全国顶尖的大学，有名校头衔的加持，兼职家教确实是赚钱最快的工作。如果奶奶需要做手术，也是一大笔费用……

　　前世，大学四年，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周念念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耗在了兼职上。

　　起初她也尝试过做家教，可野鸡大学的文凭根本没人信任。后来她不得已放□□面，在人声嘈杂的大排档擦拭着沾满油渍的桌面，醉醺醺的客人把整瓶啤酒洒在她身上，却被倒打一耙。

　　她总是半夜一个人壮着胆子经过漆黑一片的小径……最惨的时候，周念念啃了两个月的馒头，因为没有钱。

　　可让她更作呕的，是学校里那些富二代赤裸裸的打量，他们开口轻佻:“跟了我，想要多少钱都给你。”周念念知道自己惹不起，每次总是默不作声地走开。

　　然而这种沉默的反抗，换来的就是学校驳回她的贫困补助金，以及无故被替换的奖学金名额。

　　生活的苦难没有打败她，不是因为她坚信什么“个人意志的灿烂可以战胜彼时的黑暗”。

　　周念念只是不甘心自己，不甘心向命运低头。心底的执念让她变得十分倔强——她要向当年狠心抛弃她的父母证明，他们亲手舍弃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儿。

　　可对周念念来说，相比成为最优秀的女儿，她更开心做奶奶的孙女。

　　不过她没有想到江时妄竟然也在云大，也难怪，虽然家里早就破了产，可他爸毕竟是房地产商界曾经的大佬，自然聪明。

　　等一下……

　　周念念突然从床上坐起，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折射出的蓝色亮光，照在女生的脸上忽明忽暗。

　　这个时候的江时妄——似乎还没找到他爸死亡的真相！

　　周念念眉头紧锁，手上又开始了她的小动作，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不对，她又没有证据，江时妄会信？不可能。周念念被自己的想法蠢笑了。

　　周念念心里十分抓狂。她现在无比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看看这么重要的新闻。

　　江时妄死后的第二年，有人爆料当红女明星张妗妍亲手杀了自己父亲。

　　后面接踵而至的消息竟然牵扯到江时妄父亲的死，可惜当时她忙着冲浪，手机掉到海里，事后再查这个新闻时，已经有人用钱把它压了下去，不翼而飞。

　　但能确定的是，江时妄父亲的死和张妗妍的父亲似乎有关。

　　周念念没有再纠结，打算以后回想起细节再慢慢告诉男生。她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个合适的家教兼职，离得不远，一个小时400，教高中英语。

　　女生灵活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动——“您好，我是云大的学生，想要应聘您家的家庭教师，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试课。”

　　发送完消息，周念念打开银行卡APP查看余额，原本想看看自己的钱够不够做检查，可30秒后——个，十，百，千，万……

　　周念念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85亿？！

　　周念念呆住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屏幕并没有变化，又颤抖着把手机关机重启，再点开——8，85亿！这一串串数字让她的困意瞬间消失殆尽，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冷静下来，想了所有认识自己的人，谁有钱到这种地步……周念念越看越觉得眼熟，不太对，这个卡……卡号……是江时妄的黑卡啊？！

　　周念念被这个发现惊得差点咬到舌头，这钱竟然跟着自己一起回来了！

　　黑暗中，女生拿着手机的手激动的颤抖，瞳孔也震惊地放大。

　　可突然看见页面下方有一行字——氪金兑换卡:本卡只可服务于江时妄，持有者只能为周念念！持有者为服务对象氪金金额将会按照兑换率获取实际所得！目前兑换率为2%(按情况升降)

　　周念念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终于确定了这句话的意思:只有给江时妄花钱她才有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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