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观察日记

　　让顾飞宇偷偷给我买饮料的想法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犹豫了半天，看上去好像被我说服了，我几乎以为他要被我说服了。
　　然而顾飞宇最后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我抓狂地问道。
　　“我不能随便给你买吃的或者喝的，得听医生的呀，我去问问叶汐，她说可以我就去给你买。”顾飞宇的神情一开始有些动摇，后来逐渐坚定起来，他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站起身就准备去找叶汐。
　　“别别！”我连忙拉住他，抓住他的衣袖，本来找他就是为了避开叶汐的，结果这家伙又去找她算什么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满足下口腹之欲又不会死。”我努力劝道，徒劳地想说服顾飞宇。
　　“叶汐就是个老古董，他们那些医生总是神经过敏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顾飞宇看了我几秒，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试图用眼神传递我多么想喝饮料这件事。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忽然笑起来，顾飞宇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摸我的头，这次我学精了，偏着头避开，不满地瞪着他。
　　我的头是你那么好摸的嘛！除非给我买饮料！不然不给摸！
　　他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我会躲开，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说不清为什么，看到他呆呆的样子，我突然有点懊恼和后悔。
　　是不是我不应该躲开呢？就摸个头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
　　应该也不讨厌吧？
　　顾飞宇很快就反应过来，把手收回去插在兜里，笑容有些落寞，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别试啦，你这招在我面前都用过多少遍了，没用的。”

　　很多遍了……吗？
　　“我……”我望着他，后悔还有一丝丝的罪恶感更加强烈，不让他摸头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到底为什么会有犯罪的感觉啊！
　　就算……就算我们过去真的是恋人，是那么亲密的关系，现在我想不起来，那些东西当然就不作数了，总不能为了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我还要去承担那份责任吧？
　　话是这样说，我却还是有些不安和愧疚。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病房里，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起来，苍翠的树叶和棕色枝干在窗户前轻轻晃动，我转了转眼睛，又心生一计。
　　“那饮料不行，出去走走总可以吧，天天呆在这里我都要发霉了！”
　　转换话题大法！当然，太尴尬了不提就好了！
　　“出去……”顾飞宇回过神来，他望窗外看了看：“今天天气是不错……”
　　“所以带我出去走走吧！”我期盼地望着他，虽说是为了转换话题，可如果真的能出去也不错。
　　“我去问问。”顾飞宇说着，转身往门口走去，还不忘回头补充一句，顺便竖了个大拇指：“没关系，我觉得叶汐会答应的。”
　　到底为什么他那么在乎叶汐的意见啊，虽然身体是有些虚弱了来着，不过其他方面完全没问题吧？所以出去玩也是没问题的，只是晒个太阳又不是要上刑场！
　　我沮丧地垂着头，倒回床上，非常有挫败感。
　　叶汐……叶汐……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感觉叶汐就像个大魔头一样挡在前面，她想要做什么事都要先经过叶汐同意。
　　迟早让叶汐尝尝做什么都要经过别人同意的感觉！我在心里挥着拳头诅咒她，念念有词，打倒叶汐大魔头从今天开始！

　　还没等我琢磨出个一二三的执行计划，顾飞宇就回来了，他的额头上冒着点汗，手里还推着一个轮椅。
　　“能出去吗？”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我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可以，我说肯定可以的吧，叶汐说让你透透气，呼吸下新鲜空气也好。”顾飞宇说着，走到我旁边，帮我把病床摇起来，而后他慢慢扶着我下床，宽阔的手臂很小心地护住我。
　　脸稍微红了一点，虽然不是第一次他帮我做这些事了，不过果然实际还是很羞耻。
　　因为长期卧床导致的肌肉萎缩，尽管在做康复训练，但总之还不能完全自理，对此我虽然很不满，却最终没什么办法。
　　只能更努力的训练，争取早日摆脱这种处境！我在心里立下这个小目标，手臂在扶手上放稳，皮肤下皮革的质感有些冰凉，顾飞宇上下扫视了两遍，满意地点点头。

　　“可以了。”他推着我出去，走过一间间病房，大多数时候这里的走廊都是很安静的，住的都是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的病人，像是我这样。
　　再加上很多人也需要静养。
　　先前我经过走廊，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推着去做检查，那些时候我躺在床上看不清走廊的全貌，现在被顾飞宇推着，走廊很长，好像看不到尽头，而且很静，只听得到轮子在地面上转动的摩擦声。
　　其实我不喜欢做检查，我讨厌那些冰冷的机器，也不喜欢那些发布命令的，好像在完成任务一样的医护人员。
　　我知道我不该那样想，他们那样是因为每天的工作已经很累了，所以选择了最节省精力的方式完成任务，但我始终觉得他们都没什么人味，相较而言，叶汐虽然讨厌，都显得更加像人一点。
　　人家的人味不在你面前展现而已。我想着。

　　走廊静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灯光很亮，我却无由得想到看过的那些鬼片，要是这灯光忽然暗下来，或者忽明忽灭……
　　那就真像闹鬼了。
　　“顾飞宇。”我低声叫他，这个名字在我嘴里转了两圈才吐出来，仔细想想，好像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名字。
　　“嗯？”他柔和地回答，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心里那种有些惊悚的感觉也褪下去不少，刚到嘴边的：“你说说话。”也被我咽了下去。
　　要是这样说也太没品了！不是明摆着承认我害怕吗？！
　　不行，绝对不行！这点东西都怕也太没面子了！
　　然而顾飞宇好像完全预判了我的情绪，他推着轮椅，走着走着却突然说了句：“别怕，我在这。”
　　我的脸骤然红起来，嘴硬道：“谁怕了！我没有！”
　　“嗯。”他却只是淡淡地答了句，完全不在意我怎么反应的样子。
　　这怎么啊！这样更气了有没有啊！

　　前面能看到导诊台了，里面趴着一个小护士，正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见到有人过来，她“蹭”地抬起头：“出去散步？”
　　她显然和顾飞宇还挺熟的。
　　“嗯。”顾飞宇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说你刚刚急着去找叶汐干嘛呢，原来是这样。”她笑嘻嘻地说：“过了那么久，终于能带你妻子出来了，也是不容易啊。”
　　“我不是！”听到这句话，我瞬间炸毛了：“我不是他……他……”我结巴着，却说不出那两个字。
　　“不是不是，你现在不是。”顾飞宇连忙安慰道，他微微偏头转向小护士，对她使劲使眼色。
　　“噢。”小护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有些愧疚地笑了笑，又趴下去了，脑袋消失在导诊台后面，好像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

　　想到刚刚护士的话，我和顾飞宇，心里总有些别扭，然而另外让我有些烦躁的，我琢磨了半天，最终忍不住问了句：
　　“你和她的关系很好吗？”
　　“还好吧，我经常往这跑，这里的几个护士都见熟了。”顾飞宇回答。
　　“哦，好吧。”他的回答没什么问题，我还是有点郁郁不乐。
　　“怎么。”顾飞宇拖长语调：“你是——？”他故意没说出那两个词，我却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停停停！”
　　感觉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一定会把我气死！
　　“好吧。”他的脸上笑容更加明媚，尾音带了点上翘的幅度，搞得我又有些恼火，心里的小本本再给他记上一笔！。
　　这家伙！

　　不过另一个问题……从护士口中知道的。
　　“我在这里住了多久？”我忍不住问道。
　　“一年多吧。”顾飞宇想了想说道：“我也记不清了，现在回忆起来好像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低头，神情有些忧伤：“医生说昏迷超过一年几乎不可能再醒来，其实我也不太抱希望了，不过还好……”
　　顾飞宇摇了摇头，好像想把那些有点沉重的情绪都甩在一边，他重新笑起来：“没关系啦，反正现在你醒了就好。”
　　听着他的话很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昏迷一年什么的……那些事情都是确实发生在我身上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却总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呼吸开始有些沉重，感受到他沉甸甸的情感，我觉得我说不出话，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憋了很久才艰难地说了句：“谢谢。”
　　或许过去我对顾飞宇是很重要的人，可现在……现在还是吗？或者说，现在的我还是那个他喜欢的沈羽遥吗？
　　不知道，想不明白，我决定暂时把这个比较哲学的问题放到一边，管它呢，总之顾飞宇爱怎么做怎么做吧，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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