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毁灭了以后

　　凌晨三点，缪欣盘腿坐在飘窗上，空调外机嗡嗡震动的声音混着楼下烧烤摊的吆喝，空气里飘来孜然混着辣椒面的香气。她把冰镇可乐罐贴在额头上，斜眼瞅着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小雪"。

　　两个人已经互相沉默很久了，最终缪欣先开口了：

　　“所以您这位国际友人，”她故意把重音咬在"国际"两个字上，“大老远跑来就为了通知我双十一该提前了？”

　　k4236正在研究电视遥控器，闻言手指一抖按到快进。动画片里的打斗声突然炸响，吓得他把遥控器甩到鱼缸里，溅起的水花穿过他半透明的手掌，却仍留下淡淡的水渍。

　　“是宇宙级末日。”他绷着脸把湿漉漉的手臂往身上的白布上擦了擦，“还有6天...”

　　“6天9小时21分嘛。”缪欣晃着脚丫打断他，“您这倒计时比我们公司打卡机都准。”她突然翻身跳下飘窗，光脚踩过木地板发出咚咚闷响，“要真像你说的，我现在应该去把花呗刷爆还是连夜写辞职信？”

　　对方不再做声，继续看着那部老旧动画片，在缪欣以为今天就这么结束的时候，k4236盯着电视屏幕的头转了过去，留一颗后脑勺对着缪欣。
　　她不知道这人又要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也跟着调整位置，男人闭上那双冷淡疏离的凤眸，缪欣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显得他有些温柔，过了好一会，才传来k4236淡淡的声音“我不是洋鬼。”
　　缪欣：“我知道， how are you嘛，刻在我们DNA里的。”
　　k4236又说：“我也没有骗你。”
　　这次女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手里捏扁的饮料罐丢进垃圾桶，物品碰撞擦出清脆的混响。
　　轮到缪欣语气淡淡了，“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你的所有我都一概而不知。”
　　她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抬头盯着他好似染了霜的眉目，“让我该怎么相信你，嗯？”

　　k4236：“………”

　　男人忽地睁开了眼睛，原本浅灰的瞳孔绽出阵阵幽蓝。
　　k4236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缪欣扶额：“投影仪没电了？”

　　刺眼的光芒过后，男人端坐在缪欣身前。除了眼睛变成了具有科幻感的蓝色和袍子更白了点以外，其他没有丝毫变化。
　　他握住缪欣因为刺眼挡在脸上的手，女人眼前突兀的生出奇怪画面。
　　夕阳下的无边深海里长着一颗类似树木的巨物，它纯白的枝干伸进天穹，根茎盘踞海底，好似顶开了天与地的距离。
　　枝干上生出数不尽的透明球体，层层相叠，经过光的折射呈现出缤纷颜色。这就是终维建木了，她想。

　　整个画面只持续了10秒左右，缪欣甩着发麻的手腕后退两步，地板上突然凝结出冰花。她看见k4236的蓝色虹膜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字瀑布，像是某种生物芯片过载时的数据流。

　　等男人缓了一会后，缪欣把那件粉色的 Hello Kitty 毛毯重新披在他身上。才开口道：“既然你能变成实体，为什么还要装鬼裹着块破布？”

　　他到底哪里裹破布了……穿明明就是件普通无袖袍子啊。k4236选择性的无视了缪欣前面的发问：“这只是个机械身体，受限制太多，而且想要再转化回之前的灵魂状态，就必须要回到虚穹千界接受赐福。”

　　缪欣：“虚穹千界？”她把这个名字默读了两遍，总觉得有些熟悉：“生长着终维建木的地方？”
　　“它是建木的核心。”k4236捂着眼睛有些不适，终维建木的能量太过庞大，只是短暂传输画面都会极大程度损坏他的精神：“换算一下，你们这里三个月，大概等于我们那的一天。”
　　然后他又说：“每当日月交替，虚穹千界里就会诞生新的维系者。”
　　缪欣：“你也是维系者吗？”
　　k4236：“我是超脱轮回之外不受建木控制的能量体。”
　　缪欣露出崇拜的眼神：“那你岂不是很强。”
　　“并不是，建木无法控制我的原因……”他轻轻叹气：“只是因为它感知不到到我。”而后男人本来撇着的嘴角不自觉上升：“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

　　自有记忆以来就是自己一个人，他尝遍了所有方法，却仍没有可以监测到自己的存在东西。

　　缪欣看向k4236的眼神带了点惋惜，又严肃道：“那我岂不是天选之人？”
　　k4236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这最后几天你还是保持平常的节奏生活。”他眼神扫过没关紧的窗户，那里迅速结冰，堵住了最后一丝缝隙。。
　　“以免被维系者发现。”

　　缪欣：“维系者就在我们身边吗？”
　　k4236：“对，一旦有人开始觉醒，维系者就会将这个人抹除。”

　　“我有些后悔听你说这么多了。”

　　女人又说出最开始的疑问，“世界毁灭以后，生活在这的人，会怎么样？”

　　k4236答：“化作建木的养分。”他想起曾经看到过的画面——无数人的灵魂剥离□□，融化成一个个细小光点飘进建木刚长出的叶子里：“然后随着新生的枝芽进入下一个轮回。”

　　“也就是说——”缪欣把充电线在手腕上绕了三圈，“下周一晨会汇报的PPT，和我暗恋三年不敢告白的咖啡店小哥，都会变成树根底下的肥料？”

　　K4236的双手周围浮现出星图纹路，她认出其中某个星座图案——和去年自己过生日时朋友送的星座手链一模一样。
　　“准确来说，是数据重组。”男人手指碰了碰鱼缸，锦鲤突然静止成像素方块，“就像你们人类把旧手机恢复出厂设置。”

　　缪欣突然冲到玄关翻出双十一囤的压缩饼干，塑料包装的撕拉声在夜里格外刺耳：“超市促销传单算数据吗？我抢的五折券还没用。”她转头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睡衣上的皮卡丘图案，那眼神让她想起地铁口总蹭她腿的流浪猫。

　　“你可以保留某些执念的碎片。”他说话时，缪欣梳妆台上的香水小样突然悬浮起来，拼出她从前很喜欢的二次元人物名字缩写。
　　“比如这个？”她冷笑一声拍散空中的玻璃瓶，“那麻烦把我的花呗账单也格式化。”

　　但这都不是重点，缪欣定了定说：“我的记忆呢？”
　　k4236答：“会重置，所有人将迎来纯白无瑕的新生。”

　　“那要怎么证明我还是我？”没了这些东西的缪欣还算缪欣吗？

　　k4236：“我会找到你，把一切重新告诉你。”

　　缪欣：“那还真是麻烦你了”，她打了个哈气，有些困倦，“我很难相信别人的。”

　　“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撑不住了，得睡觉。”她赤脚走进卧室，“或者你把我的困意变成像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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