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归时

作者:温雨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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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


      建成七年四月,黎少灾率军回京,行军半月方至京城十里开外。

      这个时节的祈安多雨水,细雨蒙蒙里马蹄踏过泥泞,一行人马驰来直至城门,为首的将领着着轻甲,腕上系着块红巾,剑眉星目气度凌傲。

      虽是阴雨天,前来迎接的人可不少,熙熙攘攘挤满道旁,争先恐后地扎堆瞧着。多亏有护城守军阻拦,不然百姓占满着街道根本无法通行。

      城内禁止纵马疾行,黎少灾拉着缰绳缓缓入城,不多时便见到特来相迎的一众官员。他目光粗略的一扫而过,或生或熟的面孔里却没寻到想见的人,神色不变只微微抿唇。

      众官员接连上前来与他道贺,他漫不经心地一一应了,偶有熟识的凑过来攀谈也答上两三句,就这般在众人拥簇之下行至宫外。

      宫外早有人候着,手捧圣旨宣他入宫觐见。

      黎少灾下马跪地领旨,恭敬接了,而后卸下兵甲随人入宫。

      -

      景清殿内,青年一袭玄色金纹的锦袍,容貌深邃藏锋,不怒自威,正执笔批着奏折。

      外头忽地传来细哑的声音:“陛下,黎将军到了。”

      “进来。”秦奕闻声一笑。

      黎少灾只着湖蓝色的单衣,放轻步子迈进来,径直端正跪拜下,沉声道:“臣少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无恙快起来,何必多礼。来人,赐座上茶。”秦奕倾身将人扶起,满脸尽是笑意吩咐着。

      “谢陛下赐座。”黎少灾又是一拜方才起身落座。

      “这七年可真是苦了你了。”秦奕细细打量他一番,长叹道,抿了口茶水,“今年新进供的明前茶,你尝尝如何。”

      黎少灾猛饮一盏,只道:“陛下见笑,臣不晓这些。”

      “也是,久经沙场,想来你更喜欢烈酒些。朕也有些怀念当初征战的时候,那般畅快。”秦奕笑道,“朕已吩咐下去,今晚于和清殿中大摆筵席,好生犒劳众将。今日后你等先在京中休养两日,待后日早朝再论功封赏。”

      黎少灾垂首:“谢陛下隆恩。”

      “七年不见,你我间倒是生疏了不少,这些年都少往京中传书。”秦奕忽地叹气道。

      “怎会,陛下对臣重恩重义,少灾没齿难忘。陛下万尊之躯,日理万机,臣又怎敢过多叨扰?只能固守北疆,以军功为报。”黎少灾急道,面上是一丝不苟的恭敬,心中却是极其的烦躁。他深知秦奕这些话都不过客套,昔年回京夺嫡上位,这人可是笑里藏刀、处处设陷的主,从来对谁都忌惮的很。古来君王最忌臣子权势过重、功高盖主一类,有时只消猜忌便可取其性命,大钦皇室历来如此更甚。今日若只是这般还好,只怕……

      黎少灾正想着,便听秦奕徐徐说道:“你戍守边疆多年未归,家中无法顾及,可知舒娴近来如何?”

      “家中传书来已经知道了,我已派人去寻。那丫头自幼被宠坏了,肆意妄为的很,还请陛下见谅。”黎少灾微咬牙。

      “无妨,当年舒娴替母亲守孝耽搁了婚事,后来你又外出征战,家中无长辈无人替她相看,让她蹉跎到这时候。如今有你回来,也该给她寻门好亲事了,你看如何?”秦奕轻笑着,语气中尽是关心。

      黎少灾心头一沉,面色微敛,只能无奈叹道:“待她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能让她不惜名声私奔。若那人品行尚可,我便成全了罢,免得棒打鸳鸯惹她伤心。”

      秦奕皱眉,道:“引诱姑娘家私情定终身,这般行径的儿郎,想来定是品行不端,你可要好生思虑。”

      “我且看着罢,谢陛下关心。”黎少灾脸上顷刻间铺上一层愁容,似是因黎悠实在揪心。心里却是忐忑的很,生怕他下一句就要给黎悠赐婚。

      然而秦奕径直转向他:“说来,你的婚事可有着落?你这长兄未娶,怎好让小妹出嫁?长嫂如母,若舒娴有个好嫂嫂,也好替她相看啊!”

      黎少灾搭在膝上的手猛然攥紧了,指尖发白,却只能不动声色地道:“我这常年累月都在关外,何必苦了人家的好姑娘?”

      秦奕就笑了:“你黎氏世代为将守边关,家中血脉凋零。如今你既大破燕连,匈奴再难成气候,往后便长居京中,早日娶亲替你黎家开枝散叶罢。朕看张相家那小孙女,年方二八,如花似玉,有心替你做个媒可好?”

      长居京中,怕是要他卸甲交兵权了。黎少灾可不信秦奕真想让黎氏留有子嗣,亦无心听他说谁家孙女,论起婚事心里兜兜转转只显着祁钰的模样,横竖一想,索性道:“臣早已有心上人,年少相识甚是欢喜,只是他曾大病一场,此生难育子嗣,家中不同意。”

      秦奕一怔,明显是意想不到。

      “可臣实在爱慕他,此番回京,他若未婚,定要去求娶。”黎少灾径直道,眼中似有精光掠过,不存半分虚言。

      “定是当年那郎中医术不佳,你若与她成婚,我让御医替她诊治罢。”秦奕眸中深沉,接话道。

      “臣先谢过陛下。”黎少灾应了,就这般将婚事什么的糊弄过去,又与秦奕叙叙旧再谈了些其他事宜,总算熬到晚宴时分。

      -

      和清殿内,觥筹交错,丝竹绕耳,歌舞升平。

      宫中御厨的手艺自是了得,酒亦是上好佳酿,黎少灾饮酒吃菜,神色却是愈发低沉。北疆大捷的庆功宴,朝中数得上名字的官员大都出席,连祁氏那个与兄长比极不成器的三公子都有露面与他敬酒,却迟迟没瞧见祁钰。

      可他也不能问,秦奕正坐上头呢,他可不想再多个私下交结的嫌疑。再者,昔年他与祁钰不和可是闹得满城风雨,两人针锋相对京中人人皆知,那后有的私情本就难言,此刻怎好再多提及?

      当年匈奴进犯的消息传来时,新帝初继位,京中正动荡,北疆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黎少灾可谓是临危受命,连夜集结兵马出发,根本顾不上更多交代,也没能再见上祁钰一面。他一人手握重兵,明面上自是不敢多与京中官员书信往来,本想让黎悠写家书时多留意些消息,不料她暗中被监视的更严,来往书信都被人查过,只得作罢。秦奕自个上位不正,生怕他也心怀不轨。

      以秦奕之行事,祁钰那般才华,若非位极人臣,便是被贬被害。七年间,他不曾得过祁钰一条消息,如今这般盛大的庆功宴上都不见其踪影,让他不得不多想。

      酒过三巡,黎少灾面上涨红似是醉了,方才找了机会请辞谢宴。

      雨仍下着,夜色昏沉,一出宫门风卷雨丝扑面格外的凉人。黎少灾抹去额间湿润的水汽,思绪清醒极了,一言不发地直往将军府赶。

      -

      巷深墙高,四下无人,黎少灾止步,只起身一跳便跃上墙头——他没回自家府上,反而一绕行至屋后,转而轻车熟路地攀上祁府屋顶。

      祁钰所居的小院就在他家隔壁,他轻手轻脚落进院里,差点被杂草绊倒。昏暗里瞧去,院中草木深深,四下寂静阴森根本不像活人住的地方,一看便知荒废已久。

      祁钰不在这儿,见不着。

      黎少灾怔怔倚上一棵玉兰树,人不在,树却仍是繁茂的。今年花期已过,白花凋零早就和着雨水化作污泥。

      沉默良久,黎少灾翻墙落回自家府中。

      老管家正打着灯笼陪黎安四处逛逛,正巧走到这边,听见动静忙过来查看,瞧见院中忽地多出个人一惊,看清脸后顿时老泪纵横,唤道:“少将军。”

      黎安也惊喜地喊了声“父亲”。

      “诚伯。”黎少灾应声道,神情恍惚,只问:“祁铭琢如今在何处?”

      “您说祁氏那位大公子?”黎诚不解,尽力思索着答,“好像是您出征后一年就因病辞官,小姐向来对他上心,时常打探他的消息,只听说他辞官后孤身去了江南,之后再无音讯了。”

      因病辞官。

      黎少灾被这四个字砸的两眼发蒙——因“病”,哪那是病,分明是毒啊。七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素来温润如玉的人破碎般染着血迹,与他相拥时形似枯木。

      自己是那般的无能为力。

      纷纷细雨里,黎少灾颤着指尖抬手扶额,水滴自他眼角滑落,许久他才缓声开口道:“多派几个人手出去,尽早把黎悠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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