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乐宴

　　红绸漫卷的东宫内，玄色吉服勾勒出太子修长挺拔的身形，墨玉冠束起如瀑黑发。
　　那双向来含着锋芒的凤目。
　　当礼乐声起，他起身走向喜轿的步伐沉稳如松。
　　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红绸喜帕上方。
　　指腹处常年握剑的薄茧若隐若现。
　　新妇纤细的手腕，与他腕间莹润的玉镯相映成趣。
　　太子垂眸望向新妇沈雁莲下轿的身姿。
　　沈雁莲感受到视线灼热的视线。
　　沈雁莲咬住下唇问：“太子，是不是我……给太子丢人了。”
　　那些游街时传入耳中的私语——“寒门女也配嫁入皇家”“长得也不过如初，太子怎么娶她呢”，此刻如尖刺扎进心底。
　　太子一怔。
　　太子带着上位者的笃定：“世人言语如秋风过耳，你且看——”。
　　“今日这东宫红绸、满朝珠玉，皆因你而设。”
　　太子眸光掠过新妇泛红的耳尖，忽的轻笑出声：“若觉得不安……”。
　　“便把我当作游街时的马，你尽管抓着，摔不疼。”
　　在满堂朝臣的见证下，二人执手行拜天地之礼。
　　礼成后，沈雁莲独坐喜榻，她苍白的脸色愈发寡淡。
　　沈雁莲的自卑来源于骨子里。
　　她明白，太子娶自己只是因为一个承诺。
　　一个毫无情意的承诺。
　　雕花木门吱呀轻响，带着酒气的夜风裹着太子的身影入内。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目光扫过床边蜷坐的新妇时，怔愣片刻才想起嬷嬷临走前的叮嘱。
　　“夜深了，你歇着吧。”太子避开她躲闪的眼神。
　　弯腰从屏风后抽出软毯铺在青砖地上。
　　太子刻意将铺盖挪得离床榻近些。
　　太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生硬，“有人在外面盯着，这般...免得落人口舌。”
　　沈雁莲望着太子挺直的脊背，想起游街时那些“攀龙附凤”的嘲讽，眼眶突然发烫。
　　新婚之夜，他都这般不愿与自己亲近。
　　沈雁莲别过脸吹灭烛火。
　　沈雁莲在黑暗中咬住颤抖的嘴唇，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细碎金纹。
　　听闻太子去上早朝时，沈雁莲喉间泛起一阵酸涩。
　　“太子妃娘娘，该学宫规礼仪了。”尖利的嗓音刺破寂静。
　　领头的嬷嬷斜睨着沈雁莲。
　　手中戒尺重重敲在檀木桌上。
　　“皇后娘娘说了，要老身好好调教你这不懂规矩的性子，皇家的太子妃可不是这么好做的。”
　　当嬷嬷捏着她手腕纠正万福姿势时，指甲几乎掐进皮肉：“瞧这粗笨的模样，哪有半分凤仪？莫不是连寻常官家小姐的礼数都不会？”
　　旁边宫人们交头接耳的嗤笑混着戒尺拍打声。
　　汗水顺着脖颈滑进沈雁莲衣领。
　　她强撑着酸痛的膝盖保持姿势。
　　窗外传来早朝散后的喧嚣，却没有半点属于她的温暖。
　　殿门推开时，玄色衣袍的身影无声而入。
　　太子抬手解下腰间玉牌递给宫人。
　　目光扫过跪坐在蒲团上的太子妃，以及手持戒尺神色倨傲的嬷嬷，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嬷嬷这是在教什么规矩？”太子缓步上前。
　　嬷嬷攥紧戒尺行礼，余光却仍带着轻蔑：“皇后娘娘吩咐......”
　　太子负手而立，顿了顿，声音愈发冷冽：“若再让我看见有人敢轻慢太子妃，便去慎刑司领三十杖。”
　　太子言罢便转身离开了。
　　殿内空气凝滞片刻后，嬷嬷喉间溢出干涩的应答，手中戒尺不自觉垂落几分。
　　嬷嬷明白方才话语里暗藏的杀招。
　　沈雁莲垂眸起身，望着太子转身离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距离。
　　嬷嬷恭谨递来的茶盏带着温度，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指尖——这所谓的“尊重”。
　　不过是忌惮皇权的附属品，与真心半分无涉。
　　嬷嬷的姿态虽仍端着礼数，语气却少了尖锐：“娘娘，这晨昏定省的规矩......”
　　待嬷嬷们退下，空荡荡的殿内只剩沈雁莲一人。
　　原来所谓的“太子妃”，不过是个华丽的囚笼。
　　她与太子之间，终究隔着一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此时，宰相府西阁内，苏锦雯喃喃自语。
　　“明明生得这般好看，为何众人只盯着她寒门出身？”
　　嘉儿顿了顿，想起昨日游街时太子妃凤冠霞帔的模样。
　　“嘉儿，你说为什么那些百姓对太子妃这么大的偏见，就因为她出身寒门吗。”苏锦雯指尖摩挲着盏沿，眉间尽是不解。
　　嘉儿轻手轻脚放下绣绷，咬着嘴唇思索片刻：“小姐，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出身寒门，但更大的原因是太子妃的人选开始不是她……”
　　苏锦雯挑了挑眉，示意嘉儿继续说。
　　“小姐，太子妃原本的人选，其实是…。”嘉儿小心翼翼地开口。
　　话音未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尖叫声。
　　“定是苏时欢”苏锦雯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从小就和自己不对付，苏时欢虽是庶女。
　　但总是一副嫡女的姿态。
　　苏时欢见到苏锦雯，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苏时欢猛地扑进苏锦雯怀里，泣不成声：“姐姐，为何是她？为何不是我？太子哥哥他……”
　　“妹妹，这是皇家的旨意，由不得我们，更何况是太子选的人。”苏锦雯轻声安慰着。
　　苏时欢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哭腔：“可我喜欢太子哥哥啊，姐姐，我不甘心！”
　　苏锦雯轻拍着苏时欢的背，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夜色如墨，华灯初上。苏锦雯轻提裙摆，莲步轻移，隐在街角暗影处。
　　看着那个在茶馆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的身影，正在左拥右抱，醉态尽显地踏入青楼。
　　苏锦雯咬了咬下唇，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青楼内，丝竹声、调笑声交织。
　　苏锦雯趁人不注意，悄悄跟了上去。
　　苏锦雯躲在廊柱后，看着那人坐在花魁身旁，酒意上头，举止轻佻。
　　心中那恶搞的主意愈发清晰，她眸光流转。
　　向一旁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轻手轻脚地靠近，取来一支眉笔，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趁着众人不注意。
　　她悄然靠近，在那人后背的衣衫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负心汉”三个大字。
　　而后，她迅速转身，混入人群中。
　　听着周围人隐隐的窃窃私语，她心中暗爽。
　　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青楼，月光洒在身上，那一抹笑意还挂在嘴角。
　　“爷，你这…。”旁边的花魁指了指那男子的后背。
　　那男子的目光牢牢地定在背后那歪歪扭扭的“负心汉”三个字上。
　　男子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轻笑道：“怕不是，我又伤了哪家小娘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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