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章
乌迟收拾完从化妆间出来时,粉底液和定型喷雾的气味沉淀在闷热的空气里,像层看不见的膜贴在他皮肤上。
乌静邬正用指尖戳着ipad屏幕和摄像导演讨论什么,佚笙反坐在三米外的折叠椅上,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两条长腿把椅子撑得微微后仰,椅脚在瓷砖上划出半道戛然而止的划痕。
皮肤突然泛起若有若无的灼烧感,乌迟猝然撞进佚笙的视线。那人眼尾漾起的笑纹如同蛛丝缠住飞虫,他条件反射地勾起嘴角,却觉得这个笑容卡在颧骨上,像张半脱落的贴纸。
“姐,我能走了吧?”他故意加重力道拍向乌静邬肩膀。
“这就回去?”乌静邬的卷发随着转头动作扫过他的下巴,“等我半小时,请你吃日料。”
“改天……”
“静姐,这顿请弟弟吧。”温凉的声线像蛇信般擦过后颈。佚笙不知何时已站在他影子里,古龙水混着显影液的气味交织着漫上来。
乌静邬的手掌贴着他后背发力,力道大得像在推超市里卡死的购物车:“行啊,记得开发票。”
“不用,我请弟弟也一样的。”
“走吧。”他抬手虚扶门框,乌迟走出去,佚笙紧随其后。
……
佚笙的车停在地下室。
车内,乌迟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一下午的拍摄实在是有些吃不消,胃里泛起一阵痉挛,像被拧紧的湿毛巾挤出水分。他下意识蜷了蜷身体,皮革座椅随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饿了吧,吃颗糖垫垫肚子。”驾驶座的佚笙递过来一颗星星糖,蓝色的。
乌迟瞥了眼他掌心的糖果,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嘴角绷成一条线,“不用了,谢谢。”
佚笙脸上的表情凝滞一瞬,眼里的神色瞬间暗下去,像一盏突然被掐灭的灯,乌迟没注意到。
……
包厢内,食物很快上齐,饥饿让乌迟顾不上矜持,他咽了咽口水,“我不客气啦。”
“慢点吃。”佚笙笑了笑,起身夹了块金枪鱼卷放在他盘里。
随后慢条斯理地吃起了他碗里的拉面,不经意地问:“为什么不吃我给你的糖?”
“嗯?我不喜欢吃糖,太甜了。”
“这样啊。”佚笙轻轻抿唇,神情温和无害,指尖在桌沿轻敲两下,“那我下次给你别的东西。”
佚笙放下叉子,抬眼望着他吃东西的模样。“乌迟,在哪里读的大学,毕业了吗?”
“Y大,毕业了。”
“念什么专业。”
“文物的修复与保护。”
“现在做修复师?”
“对,古董修复师。”
“为什么做修复师?”
乌迟直视对方的眼睛,两人陷入沉默的对峙,仿佛隔着一道透明的墙,既无法靠近又无法远离。
佚笙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乌迟终于开口,“不为什么,一时兴起,我吃好了。”
“我还没吃完。”佚笙收回审视的目光。
乌迟静静望着他吃拉面的模样。对这个突然出现又捉摸不透的人,先是在摄影棚放出一点诱饵,好似引他上钩,再对他刨根问底。
反正这次的拍摄也完成了,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乌迟的思绪整理完回过神来,佚笙已经把他碗里的拉面吃完了。
佚笙:“你对我不好奇吗?”
“不好奇,现在可以走了吧。”
佚笙的喉结动了动,那句‘可我对你好奇很久了’在齿间转了三圈,最终咽回肚子里。
佚笙拿起外套时,一枚硬币从口袋滑落,在地面旋转着发出清响。
“走吧。”他弯腰拾起硬币,指腹擦过上面的花纹。
乌迟盯着他掌心的硬币,“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佚笙的车融入夜色,乌迟望见窗外霓虹在他侧影投下变幻的光影,乌迟按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仿佛这样就能吹散车里的沉默。
……
翌日清晨。
乌迟早早洗漱完,带上他的工具包去了博物馆。
晨雾漫过博物馆青铜门环,乌迟的鞋跟叩响了大理石地面上凝结的露水。
前天,在于戎工作的博物馆开展前期,一款高古瓷不知为何受损,于戎请他去帮忙。
于戎是他做修复工作后认识的朋友。
“乌迟!这这这!”乌迟远远看见于戎在叫唤他,他抬脚朝他走去。
“在哪呢?跟你们管长请示过吗”
“在修复室,早就请示了。”于戎揽住他的肩膀。
“那我先过去了。”
晨光透过博物馆穹顶的菱形玻璃,在乌迟的工作台上投下几何形的光斑。那件残缺的高古瓷——北宋汝窑 天青釉莲花式温碗,正静静躺在软毡上,裂痕如一道闪电劈开釉面下冰裂的纹路。
他戴上手套,指尖抚过断面,瓷胎的颗粒感与记忆中的某处触感重叠。
驼毛刷沿逆胎骨纹理清扫,千年积尘如烟散落。拼合时发现断口呈贝壳状裂痕——这是北宋汝窑因胎釉膨胀系数差异形成的典型‘冰裂断’。
调制的天青釉在瓷盘里微微发颤。汝窑的「雨过天青云破处」最难复现,乌迟却鬼使神差地多添了半克紫金土,釉色陡然沉郁如暮云压海。
此刻博物馆修复室的玻璃窗外,佚笙的影子被晨光拉长投在展柜上。他隔着玻璃凝视乌迟低垂的脖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旧硬币。
乌迟望着手中的高古瓷,“为什么做修复师?”的答案在此刻浮现。
“有些人总想拯救破碎的东西……哪怕自己也是碎的。”乌迟摩挲着温碗喃喃自语。
……
乌迟结束修复工作后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他扭了扭脖子,把口罩和围裙卸下。
乌迟正在收拾工具,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后颈。他猛地回头,发现是罐冒着寒气的可乐。
“给辛苦工作的修复师,需要补充糖分啦。”佚笙晃了晃自己手里那罐,弯起眼睛道。
乌迟用镊子夹起可乐轻轻推远:“碳酸饮料禁止进入修复室。”
“你们修复师连快乐都防?”他干脆盘腿坐在他工作台上。
乌迟收工具的动作顿住:“你压着我的软毛刷了。”
“哇这刷子比猫还软!”佚笙拿起软毛刷去蹭脸,“你们修复文物的时候,会不会偷偷用这个挠痒痒?”
“把刷子还我,这个不能刷脸的。”
“知道了。”他突然凑近,睫毛似是扫过他脸颊,痒痒的,“你身上有股雪花膏的味道,像我家奶奶的樟木箱。”
“这是薄荷脑乙醇溶液。”乌迟耳朵发烫地后退半步。
乌迟拿起手机向于戎发去信息,“修复好了,后期的工作交给你了,我累了,先走了,请我吃饭就下次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佚笙拍了拍脖子上的摄像机:“拍照啊,我没开闪光灯。”
“那你接着拍吧,我先走了,再见。”乌迟拿起工具箱就要走。
“等等啊,乌迟。”佚笙追上乌迟并肩。
“我正好也要走,顺便捎我一段呗。”佚笙笑着说。
“可以。”
佚笙:“你有女朋友吗?”
“为什么问这个?”乌迟自顾自地走。
“你就告诉我嘛。”乌迟对上他的眼睛,里面好像装满了七情六欲。
“没有。”
“那你喜欢男的女的?”
“嗯?怎么,你喜欢我?”乌迟猛地停下脚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