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回声在狭长走廊里扭曲变形。知屿没有跟随陈浩，而是停在原地，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血迹和抓痕。他的影子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被拉长，像另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休息区比想象中宽敞，五十张铁架床整齐排列，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电子屏猩红的光芒打在每个人脸上，"存活玩家：48/100"的数字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知屿选了角落的下铺。床单洁白得不自然，枕头上放着一本烫金字的《玩家守则》。他没有立即翻阅，而是用指尖轻触封面——烫金处微微发热，像是刚印上去的。

　　"新人？"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不知何时站在过道上，运动鞋尖正好压在他的影子边缘，"我是林小雨。"

　　知屿抬眼看她，没有回答。女孩的眼睛在昏暗中也亮得惊人，像是涂了反光涂层。

　　"别这么冷淡嘛。"林小雨自来熟地坐在邻床，"死亡考场活下来的都有两把刷子。不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她歪头，露出虎牙，"想知道生存秘诀吗？"

　　知屿转身整理背包，布料摩擦声代替了回答。

　　"午夜别离开床铺。"女孩压低声音，"上周有个倒霉鬼不信邪，第二天只剩下一副眼镜。"她突然凑近，"你隔壁床是沈墨，运气不错。"

　　知屿的手指在背包带上停顿了0.5秒。沈墨。教室外那个黑色风衣的背影。

　　食堂的灯光刺得人眼球发痛。知屿端着餐盘穿过嘈杂的人群，像穿过一片热带雨林——各种声波如同有毒的藤蔓试图缠上他。他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背靠墙壁，视野覆盖整个空间。

　　不锈钢餐叉在指间转了个圈。知屿缓慢进食，同时观察食堂布局：两个出口，七根承重柱，二十三张桌子。穿蓝色制服的是工作人员，共五名，右手腕都戴着相同的金属环。

　　当沈墨走进食堂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他像一把出鞘的刀划开人群，黑色高领毛衣裹着修长的脖颈，每一步都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知屿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一道淡疤，形状像闪电。

　　沈墨取了双份食物。

　　这个细节让知屿眯起眼睛。餐盘里多了一个苹果和一瓶矿泉水，与沈墨手中那杯黑咖啡形成鲜明对比。

　　当沈墨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时，知屿的餐叉在盘子上划出细微的声响。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61厘米——刚好能听见对方呼吸，又不会近到产生压迫感。

　　"E107。"沈墨开口，声音像冰层下的水流，"建筑系研究生，左撇子但能用右手画CAD图。"他推过那瓶矿泉水，"你脱水了。"

　　知屿没有碰水瓶。食堂的嘈杂声在他们周围形成奇妙的隔离带。

　　"恐高症不该选下铺。"沈墨继续道，指尖在咖啡杯沿划圈，"上铺离通风口更近。"

　　知屿终于抬眼。沈墨的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极深的褐色，虹膜边缘有一圈几乎不可见的金环。这不是第一次见面该注意到的细节。

　　"为什么？"知屿问。这是他进入休息区后说的第一个问句。

　　沈墨嘴角牵起一个算不得微笑的弧度："下铺容易被抓脚踝。"他站起身，留下那个没碰过的苹果，"午夜别出声。"

　　直到沈墨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知屿才发现自己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被大型猫科动物盯上的战栗感。

　　《玩家守则》第三条：听到任何异常声音请假装没听见。知屿合上手册时，封面烫金字在他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宿舍的灯在十点整熄灭，像被突然掐灭的蜡烛。

　　月光从高窗渗进来，在地板上画出苍白的格子。知屿平躺在床，呼吸调整成睡眠频率，但每根神经都清醒得像绷紧的弦。十二下钟声从虚空传来，他数到第七下时，邻床陈浩的被子突然塌陷下去——仿佛里面的躯体凭空消失了。

　　"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知屿保持着眼睑的放松，但从睫毛缝隙中看到过道上出现一双惨白的脚——没有脚踝，小腿直接插在红色高跟鞋里。脚步在他床尾停住，某种粘稠的液体滴落声持续了十秒。

　　"我知道你醒着。"女声带着蜂蜜般的黏腻感，"新来的总是睡不着。"

　　知屿的指甲陷入掌心。疼痛帮他维持住平稳的呼吸频率。那东西俯身时带来腐肉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气味，冰冷的手指正沿着他的被角滑动——

　　"咚！"

　　隔壁上铺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故意用膝盖撞了下床板。高跟鞋声立刻转向声源处。知屿趁机调整呼吸，听到沈墨那侧传来布料摩擦声——他翻了个身，动作刻意放大。

　　"调皮的孩子。"高跟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沈墨床边，"想代替他受罚？"

　　没有回答。几秒钟后，一声金属轻响——沈墨的匕首出鞘的声音。高跟鞋后退了两步，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金属拖地声。

　　知屿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沈墨从上方投来的目光。他们隔着床栏对视，月光在沈墨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没有语言，但某种信息在静默中传递——沈墨轻轻摇头，食指抵住嘴唇。

　　凌晨三点十七分，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像被突然掐断的录音。知屿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六点的铃声撕裂黎明。

　　三张床铺空了。床单上没有血迹，但枕头呈现出不自然的下陷，像是头颅被整个溶解。

　　"规则一：午夜12点至凌晨6点不得离开床铺。"林小雨突然出现在知屿身后，呼吸喷在他耳畔，"但没说不能反击。"她指向沈墨的床——匕首在枕下闪着冷光。

　　警报声撕裂了早晨的宁静。电子屏闪烁出新一轮名单，知屿的编号赫然在列。他检查背包时发现多了两样东西：一把解剖刀和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潦草的字迹：

　　【不要相信任何穿红色鞋子的护士】
　　【304病房不存在】
　　【手术室钟表永远停在3:07】

　　字迹不属于林小雨。知屿抬头，正好捕捉到沈墨消失在传送门前的最后一瞥——黑色风衣下摆扬起时，露出腰间别着的同款解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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