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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兵
“尤二姑娘,弦月阁是陛下平日里处理完政务小憩的地方,因此不备女子物件。还请姑娘入内沐浴更衣,奴才派人取衣物。”王惟德恭敬答话。
尤思衿不胜感激,“劳烦公公了。”
说罢,便在宫女的带领下进入内室。
浸泡在温暖的热汤中,她的脸颊因热气而微微泛红,长睫轻颤,她微微仰起头,靠在浴桶边缘,脑海中不自觉地盘算着今日落水之事。
“姑娘怎地如此不小心失足落水,幸好得陛下搭救。还未到六月,水还是冷的。姑娘好好泡泡热汤,驱驱寒。”荟心关切道。
尤思衿缓缓开口道:“荟心,方才…好似是有人推了我一把。你可有瞧见?”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奴婢听姑娘的吩咐,回宫取披风……回来的路上是瞧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从假山里出来。姑娘不如请陛下、娘娘为您做主。”
“罢了。”尤思衿回想到大姐姐眼底的乌青和疲惫的神态,叹息道,“大姐姐自己事都顾不过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身后的那只黑手到底是由谁派来,尤思衿不敢深究,宫里盘根错节的势力岂是小小中书令的女儿可以撼动。
自己头回进宫,便遭此暗算,险些丢了性命。大姐姐在深宫之中行走不易,花团锦簇下不知搅动着什么样的波谲云诡。
水温渐凉,尤思衿不再思索,站起身来,由着宫人们伺候穿衣梳妆。
她轻抚身上的衣物,那是一袭月白色的齐胸襦裙,恰似月光倾洒,轻柔覆于女子身上。上襦用轻薄的绫罗纱制成,质地仿若云雾般缥缈。自己今日入宫的衣服远比不上这件的材质稀罕。
绫罗纱质地柔软,笼罩在白胜雪的肌肤上,隐隐透出肤色,好似白瓷上泛着的晕光,细腻莹润。
却又因产自江南,需要由十来个技艺娴熟的绣娘耗费三个月才得一匹,现下在京城中怕是有价无市。
“这套宫服怕是不合礼制。”尤思衿瞧着衣服,蹙眉道。
伺候的宫女低眉恭敬回话:“奴婢不知,这衣裳是王公公吩咐准备的。”
*
弦月阁是依傍千鲤湖,临湖而建。
尤思衿站在弦月阁的临湖窗边,远远眺望,池中清水悠悠,宛如一面巨大的琉璃镜。阳光倾洒,池中顿时碎金闪烁,仿佛无数繁星落入水中。
皇帝还挺会享受,处理完繁重的政务,欣赏着前人搜刮民脂民膏修建的秀丽景色。
“爱此高处立,忽如遗垢氛。”
倒不失为人间雅事,沉醉在风景中的尤思衿随口吟诵。
“好一个‘忽如遗垢氛’,这是白居易的诗,尤二姑娘好像对朕的御花园,十分有见解。”陌生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冷的松木香配合着男子危险的压迫感靠近。
尤思衿下意识退后一步,靠至栏杆。
“臣女不敢,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身衣裙果然很是衬你。”李玉琅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他,深眸映照出她绷直的身躯。
“不必紧张,这衣服是前些时候江南织造府进贡的,宫里没有适龄的女子可以穿。现下赏你,不算逾矩。”他弯了弯唇。
尤思衿张了张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男子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堵住了尤思衿婉拒这身衣裙的话口。
“臣女叩谢陛下赏赐。”尤思衿提起裙摆,礼数周全地叩拜。
“起来吧,去年你姐姐嫁得急,陇西离京城路远,没能陪你姐姐归宁。今日便补上这一礼数。”李玉琅又补上一句。
尤思衿听了李玉琅的话,心中微微一动,没想到姐夫竟如此细心。
此时,王惟德匆匆赶来,“陛下,贤妃娘娘派人来请您去钟粹宫用饭。”李玉琅点了点头。
一路上,尤思衿心中思绪万千。
姐夫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他对大姐姐很是爱护,可大姐姐眼底的乌青,眼里的疲惫都不似作伪。
此去钟粹宫,只盼不要再起风云。
自己可以顺顺利利归家。
*
踏入钟粹宫,贤妃和梁氏已在殿中等候。
贤妃和梁氏盈盈下拜,“陛下万福。”
李玉琅嘴角含笑,“平身,今天是家宴,无需多礼。”
众人入座。
桌上的菜式一应俱全,尤思衿吃之无味。
“阿悠,怎么看着蔫蔫的,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怎么出去赏景,衣裳还换了一套,脸色这样苍白。”贤妃附在她的耳边关切问道。
“这是朕的疏忽,今日千鲤湖的守卫都被派去别处。下午阿悠在湖边失足落水,怕是吓坏了。”李玉琅转过头来,目光幽幽,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尤思衿。
“瞧着连嘴巴都失了血色,今日不宜再奔波,阿悠留宿宫里,也算是和贤妃有个伴。”不等其他人的回话,他自顾自说道。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尤思衿眼底的惊愕:“臣女…”
“臣妾替阿悠谢过陛下恩典。”贤妃起身一福,只当是自己的妹妹年纪小,礼数不全。
“胃口不好便少进些,姐姐的小厨房备下了你喜爱的樱桃毕罗。”贤妃看着尤思衿一脸担忧。
幼时尤府还只是江南的一户普通豪族,采买樱桃也需从千里之外
新鲜摘下的樱桃放置在琉璃盏中,周围丢满冰块,再由棉被包着。一路上换了无数匹快马,就怕晚了一刻。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樱桃表皮出现了黑斑,看着就让人心疼。
为了做出那道樱桃毕罗哄生病不肯吃药的尤思衿,尤思贤亲自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先是精心挑选出色泽最鲜艳、果实最饱满的樱桃,小心翼翼地去核,还需将面团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皮。
尤思衿看着如今的贤妃,比之出嫁前,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惆怅。
只好先答应下来,顺便试试能不能化解大姐姐的忧愁。
*
这晚月朗星稀。
可尤思衿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醒来瞧见床边繁重的帷幔,总感觉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触碰脸颊。
“二姑娘,现下身体还有哪些不适吗?”
尤思衿瞧见自己的熟悉的面孔,贴身丫鬟素心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我这是回家了吗?素心。”
“不是的,二姑娘,昨夜今日您发起了高热不退,太医院的张院首不当值,贤妃娘娘请来了陛下的口谕,连夜派人出宫请他。路过尤府时,顺便把奴婢也捎上了。”素心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皇宫里的缘由。
“贤妃娘娘守了姑娘一夜,方才被奴婢劝去休息了。”
“替我更衣,我要去看看大姐姐。”尤思衿掀开被子起来。
屋子里昏暗,她被放晴的阳光刺到,不由得眯起来眼。
一阵《潇湘水云》的琴声初起,如冰泉碎玉溅落青阶,忽而转为玉落珠盘,清越之声如有实质。余音绕梁时又化作林间流莺,婉转缠绵。
跟随琴声步入钟粹宫的正殿,见尤思贤卸掉钗环,穿着素衣斜倚在贵妃榻上浅睡,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
素衣广袖的琴师端坐于青玉案前,腰间的古玉随动作轻晃。
他指尖拂过琴弦,眉目低垂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专注神情仿若将天地都敛入七弦之中,唯有衣袂被穿堂风掀起。
尤思衿向伺候在旁的荟心唤出来,低声询问:“大姐姐睡觉时,为何要让琴师在旁边奏乐?”
“娘娘自从出嫁之后经常忧思少眠,郁结在心。陛下知道后,命人搜寻琴师。”荟心解释道。
“姐夫也真是不担心,这琴师当真是姿容出众,风姿绰约呢。”尤思衿低声自言道。
两人说话间,不知道琴声什么时候停下了。
“阿悠,好你个小滑头,身体好的这么快,看你都有心情揶揄姐姐了!”尤思贤从里间走出,看着二人佯装发怒道。
“娘娘大人有大量,可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尤思衿边说边装模作样地作求饶样。
尤思贤被她逗得破了功,笑道:“你这个鬼机灵,瞧瞧在哪学的这一身市井气息,待我向叔父禀明,让他将你关在家里,静静你的心才好。”
“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是最明白我的呀,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妹妹这么一只活蹦乱跳的雏鸟被扼杀在牢笼之中嘛?”说完,尤思衿用手抹脖,歪出舌头,还努力地眨巴眼睛,试图让眼里流出一滴泪水。
“看样子,陛下是不必担心了。有二姑娘在宫里陪伴娘娘。可比微臣的琴声的管用多了。”那位弹琴的男子朗声笑道。
“崔先生,见笑了,小妹顽皮。”尤思贤莞尔一笑道。
崔无期笑意浅浅地说:“尤二姑娘天性率真,是长安城里少见的妙人。不打扰娘娘姐妹二人叙话,微臣便回梨园了。”
“本宫偶然得了一幅蜀锦琴套,留在钟粹宫也是明珠暗投,不如先生拿了去。荟心,去取来。”尤思贤道。
“谢娘娘赏赐。”崔无期抱着琴一颔首,跟着荟心离开了。
“姐姐与崔先生很是熟悉嘛?”尤思衿歪着头发问。
尤思贤柔声道:“哪里的事,他奉陛下之命为我抚琴很是尽心。阿悠,你看到崔先生可有感到熟悉?”
“崔先生这么清俊的人确是让人亲近。”尤思衿一愣,转而笑道。
“陛下过些日子打算举办一场春日马球宴,让长安贵女和王孙公子互相相看,此事命我来督办。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我便真用一纸婚书,把你蒙上红盖头塞进向府里。”尤思贤握着把如意团扇点了点妹妹的鼻子,认真地说。
“姐姐的意思是,这桩婚事还有转机?”尤思衿拽着话里的漏洞,眼里亮晶晶的。
“等马球宴上看看那向府公子的品貌如何,咱们再做定夺,如果向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姐姐定不会让你嫁给他。可如果他是有逸群之才的如意郎君,妹妹也不该放跑了他。”尤思贤打定了主意,暗暗思索着。
尤思衿靠在姐姐的肩头撒娇道:“还是姐姐疼我。”
尽管前有权欲熏心的伯父蛮横专权,可她也找来了大靠山。
尤思衿有了贤妃姐姐的保证,安心地静静地等候马球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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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潇湘水云》:由南宋郭楚望所作,描绘了洞庭湖水云缭绕的景象,意境幽远。全曲情景交融,寓意深刻,常被用于静心冥想,帮助人们放松身心,忘却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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