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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午后天蓝轻风起,柔云被推搡,太阳在头顶惶惶而照,照得山不像山,草不像草,望不见边际的里原笼罩在一片绿晕中。
这是一场美又不美的景色,悦者见生机,悲者见压迫。
屋外是刺眼的明亮,屋内是密实的黑暗,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拉开厚重的帘子,让光涌进,填满房间内每一个角落,才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
过多的光线进入瞳孔,暂时性的眩光让折尾下意识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儿才又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被蒙上了厚厚一层散不开的浓雾。
咔嗒——
木质门被谁从外面打开,却丝毫没有惊扰斑驳木窗旁的折尾,明明是暖洋洋的夏季,他却仿佛一潭冻僵的死水。
“木朵说你不愿意吃饭,不吃饭身体怎么会好?”熟悉的声音淌进折尾耳中,本是散漫温润的语调,却让他倚在窗边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抖。
折尾转过身体正对着来者,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竟然他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共苍见状上去将他扶在木藤床坐下,顺带拉上大敞着的窗帘。
屋内又陷入了沉重的黑暗。
“把帘子拉开。”折尾对他说,嗓音沙哑,听起来有气无力。
“你才刚醒,把饭吃了再睡一会儿。”共苍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放下手里的粥,想要帮他擦掉额头的汗,却被折尾偏头躲开。
“我不要你假惺惺!”折尾死死抓住共苍胳膊的手颤得急,连带着声线都在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愤怒。
共苍不做反抗,任由他掐住自己的手不断用力,一边帮他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一边说:“对不起,但是这也不全是我的错。小尾巴,是你先逃跑的。”
明明是他偷走灵力,趁自己不在带着楼罗想要离开,明明错误的开始是他,现在却在指责自己。
折尾听这话愣了片刻,不多时脸上又挂着惨淡的笑,对共苍道:“我为什么想要走你不知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是一只信蝶,一只将自由刻在血肉中作为终生信仰的信蝶,一只为了自由可以忍受黑神灵直达灵魂的侵扰腐蚀的信蝶,却被他永久囚禁在里原。
逃离是他的本能。
“我把你那一半心脏还给你,我不要长命百岁,你放我走好不好?”
共苍清晰听见他越发恳切的祈求,将手轻轻抚上他低垂在自己眼前的后颈,冰凉的触感让折尾打了个颤。
只听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很坚定:“不好。你不能和楼罗走,也不能和任何其他的家伙走,更不能离开我。折尾,是我救了你,你不能这么残忍。”
意料之中的回答。折尾机械地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共苍。
“对啊,是你救了我,所以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们谁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谁都没有继续说下去。
“翅膀还疼吗?我给你上药。”最终还是共苍率先打破僵持。
折尾没有看他,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楼罗呢?”
共苍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就消失,用温柔得能滴水的语气说:“他一会儿再说,你先回答我。”
他们再次僵持不下。
共苍看他这副执拗的样子,无奈地说:“有你在我敢对他做什么?”
折尾这才正视他,紧紧地盯住,明明是撒娇的话,被他说的恨意十足,他回答他:“痛得要死了。”
“我给你上药。”共苍从袖口中拿出一罐草药,示意折尾转身。
他没有动。
共苍拿着药罐的手紧了紧,“药没有毒,我不会伤害你。”
显然这句话对于刚失去翅膀的折尾来说可信度几乎为零。
“你这样对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好处,我知道你还会跑的,翅膀不长好跑得掉吗。”
折尾顿了顿,背过共苍将外衣脱下。
脊背从绸缎中露出来,白得像是溪流中的银鱼,此时却被突兀出现的红色破坏了和谐。共苍解开纱布,纱布之下包裹的是两道骇人红痕,以脊柱为对称轴斜斜地趴在背上。
随着他的动作,新结的痂被纱布扯起,吐出了新鲜的红,折尾身体微颤。
“刚开始有点疼。”共苍打开药罐,草药的苦涩瞬间逸散,他的伤口上方有药粉洒下,皮肉随着粉末的落下泛起细密的颤栗。
“嘶!”折尾喉间压着的呜咽没过多久就化成了破碎音节,他下意识咬上下嘴唇。
“别咬。”共苍掰开他的嘴,将自己的手递到他眼前,“不是恨我扯了你的翅膀吗?”
话音刚落折尾就咬上了他的虎口,像被无形锁链勒紧的困兽那样发狠地撕扯着,犬齿刺入虎口的瞬间,血珠顺着掌纹蜿蜒。
共苍心中催生出某种扭曲的快意,他咬得越狠,说明他对他的恨就越刻骨,而他要的就是这份铭心。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亮,刚才的痛与恨消磨了折尾太多的精力,在共苍强硬的要求下折尾喝了粥便趴着睡下,没承想睡得正熟又被叫醒。
“你干嘛?”他的烦躁不加掩饰地表现在语气里。
“太阳快落山了,等它落山你再睡吧。”看着他满脸的不解,共苍继续说,“我们去看夕阳,你答应了我的。”
折尾闻言猛地愣住了。
他确实答应过他,不过是在逃跑的那天。
那时他被关了好久,对共苍是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终于有一天他主动提出来傍晚去看夕阳,又说自己下午可能会睡过头,让他在常青山多等自己一会儿。
这个约定折尾自然是没有兑现,因为它不过是一个为了拖延时间随意找的借口,只是没想到共苍现在还记得。
“我……”折尾打心眼里想拒绝,奈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是想知道那只鸟怎么样了吗?我允许你今晚去看他。”
这是在和自己谈条件?
折尾下意识觉得这件事透露着古怪。
共苍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我想要的包括你的自愿。”
出于对楼罗的担心,折尾应了下来。
——
因为背部的伤,他穿衣服很慢,又因为他背上的伤,哪怕他们坐上了最快的交通工具也不得不缓慢行驶,等到了常青山底太阳已经落下一半。
“不上去吗?”
“你上得去吗?”
折尾没说话。
他们所处位置完全看不见落日,就算看得见视线也被四周的树木遮了个完完全全,但共苍却非要等到天色完全暗下去才起身离开,而折尾早已疲惫地在纱马车内睡了过去。
他向来睡眠就浅,很快就被颠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去看他。”
猛然间,折尾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袭来,但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又迅速收回,具有压迫性的气息萦绕在周身。他一抬头就正对上共苍那双深邃而幽暗红瞳,如同被冰封的火焰,让人在注视中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寒意。
折尾听见他在耳边吐息,语气阴暗潮湿,像一条冷血的蛇缓缓缠绕:“楼罗楼罗,又是他!宁愿冒着激怒我的风险也要和他私奔,你就这么在乎他?折尾,你真挺没良心的。”
“那你想要我怎样?”
他想要怎样?
他想掐灭所有可能靠近他的火焰,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待在自己身边,想在无数个深夜独享他泛红的锁骨……
他想做的事太多,但是现在却都不能做。
折尾眼神中充满冷意,但微颤的身体却暴露了他的脆弱,共苍眯了眯眼,不情愿地退离。
萦绕鼻息的那股压迫感散去,折尾终于得以喘息。
车内寂静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纱马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共苍起身,“不去看你的挚爱?”
折尾还以为吵架之后这件事会不了了之。
“不用觉得惊讶,在遵守承诺这方面,我不像你。”
扔下这么一句话,共苍掀开帘子下车,折尾怔了怔也跟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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