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上阶绿

　　贺景润昨夜回到家中，父兄都在书房所以一个人都没看见，他还想说自己看见秦钧将军的女儿。结果早上起来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还是一个人都没见得，贺景润提着嗓子就开喊：“乌程。乌程？人呢”。“这呢，这呢。”乌程匆匆忙忙从后院跑过来。“我娘呢？他们人呢。”贺景润是真的好奇，从昨日到现在大家都在忙什么呢。“大公子一下朝就去礼部了，尚书令大人上朝之后就没回来。夫人在前院呢，尚书令大人的妹妹、你的姑母回来了。”乌程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就是问这个，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

　　“知道啦。”贺景润转身就往内院正厅走，想着看一下母亲和姑姑，打声招呼再出去。一进正厅，妹嫂俩人坐那聊天呢，两个人越说身体凑的越近，然后便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姚素云和贺行君这俩人没事就爱讲八卦，看这笑的准又是碰见了什么热闹。看见贺景润进来，稍稍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回身坐正连带着整理衣襟。姚素云先开口：“景润？你怎么来了”。“没什么事，听说姑姑来了，我就看看。”贺景润解释。“对了，听说你昨天去了太后娘娘那里？”贺行君刚听姚素云说昨天景润在宫里三个四个时辰，紧张的不行。

　　贺景润顺势坐了下来：“昨日，爹去太和殿议事。三皇子便叫我也去小叙一番，后来太后娘娘召见，就去了坤宁宫”。“诶呀，说点有用的。”姚素云都愁死了，这俩儿子和他老爹一个样子，不问就不说。景润比景庭还能好点，但不多。“也没什么大事，只说下月十八三皇子的生辰，准备好好宴请一番。过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了。”贺景润想了想又补充说：“我还见到了秦钧将军的女儿。”本来昨天想说，睡了一觉到给忘了。

　　“菀声！应该是叫菀声吧。”贺行君声音一下激动起来。“怎么了？姑姑。”贺景润没想到姑姑会有这么大反应。姚素云看着贺行君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从前的事了。贺行君平复下情绪，缓缓解释：“我和哥哥，还有秦家兄妹也就是阿钧和阿楚一起长大。想不到晋阳城郭一别，竟是再也未见。后来听说菀声回到了晋阳，我本想着去看看。不想她已被接至宫中。算算年岁，她该是十七了吧”。“是啊，幼年就没了父母，看似皇恩浩荡，殊不知她一个人在皇宫生活如何容易。”姚素云也是感叹秦家不易、秦钧幼女不易。

　　“秦菀声—内敛端庄，太后对她很是关心。只是最近生病了，身体好像不大好。”贺景润回忆昨天见到的秦菀声，只见过一面，看她的衣着与皇子公主并无差异，和祁岳的关系也挺好，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姚素云与贺行君沉默良久。好啊，过得好就行。只是皇宫之中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儿家，真能无忧无虑吗。

　　“若是你们一起长大，你该叫她一句妹妹。她父母早逝，你若再见着她，就多照顾着她点。”过了很久，姚素云叮嘱道。姚素云知道贺行简与秦钧少时关系便最好，即使分离两地，二人也有不少书信往来。得知秦钧牺牲的时候，贺行简在书房整整两日不曾出门。如今见到他的女儿，有机会便照拂一下吧。“知道了，母亲。”贺景润让母亲放心。

　　贺景润也没想到，第二次见面竟然来的这么快。隔日贺景庭奉命带西畲来学习的世子进宫，贺景庭叫他一起去。接世子的路上，贺景庭解释：“西畲的世子和你差不多大，有你过去他能放松些”。“好。”贺景润点点头，他这大哥虽然话没几句，但是心思非常细腻。

　　西畲世子来周已三月有余，西畲的使节要回去复命了，所以这是一场践行宴。不过很快，贺景润就明白大哥为什么要带他来了。这个世子十四岁，也不问也不说也很少抬头，眼看就要一个人背井离乡，宴会免不了一些言语对垒，大哥是希望自己能安慰安慰他。可是除了能在路上陪陪他，宴席坐这么远说话他也听不见吧。一杯茶又一杯茶，水果盘子也见了底。贺景润只能时不时瞄着世子，看见世子看向他的方向，他从后面微微倾身朝世子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总算是把这场宴席熬完了。

　　贺家父子被派出去送使节，皇帝命三皇子和贺景润送他回九译邸。祁岳看他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就想着带他去散散心。眼下蔷薇阁正是好风景，正好是个散心去处。俩人走在世子旁边，这小孩硬是一句话不说啊。贺景润和祁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摇摇头，哪想一抬头遇上了喝的醉醺醺的五皇子——路都走不稳，看见他们眼神都迷离了也不忘打招呼：“四皇兄”？祁岳上前扶住他：“怎么喝这个样子啊，身边的人呢”。都喝的不认人了，祁岳不想让他再丢这个人就想着先把他送回去，转头对贺景润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就是了”。贺景润点头，带着世子往前走，祁岳拖着祁浔往回走。

　　两人刚到蔷薇阁就开始下雨，雨下的很急，刚经历这么一出谁也没心思看花，贺景润带他在屋里避雨。瞧着雨小了一点，贺景润就和他说：“你在屋子里等一会儿，我去找找侍弄蔷薇阁的人。要是看见有人来，就说你是西畲世子，明白了吗”。世子也不说话，就抬头看着他，仿佛在用闪亮亮的大眼睛回答。贺景润又叮嘱他一下，就转身出去了。

　　“诶？是不是下雨啦”秦菀声刚睡醒，好像听见外面雨打花叶的声音。“回公主，外面下小雨呢。”一个门边上的侍女回答。“太好了。”秦菀声起身合上书，叫叶歆一起去玩。这样的天气人少，最适合去蔷薇阁。“诶呀，放心吧，我这次穿的可多啦。”秦菀声很小声的回答。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小声，肯能是周围太安静，哈哈哈哈。

　　“真舒服啊。”秦菀声坐在蔷薇阁角落的遮雨亭，一边品茶一边看细雨如丝。“这样的天气，也就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看风景。”叶歆给她盖了披风，坐在秦菀声身边一起看像亭子外。一簇一簇五颜六色花连成一片，只留两条蜿蜒的青石路。即使是远处抬眼望去，院墙也是布满黄色、红色以及绿色相交映的花蔓。

　　约莫一刻钟，太阳就隐隐约约的开始出来，雨已经停了。“走吧，出去看看。”一杯茶见底，叶歆叫她出去看看。“走吧。”秦菀声伸伸胳膊、晃晃脖子。俩人刚往前走就看见墙下面好像蹲着一个人，俩人都下了一跳。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俩人以为是蔷薇阁的宫女。走进细看才发现，他的着装不同而且是个男孩。

　　感觉到脚步声，男孩把抬了起来看着她们。原来是个小孩子，看着这身衣服，应该就是前些日子她们提到过的西畲世子吧。秦菀声先是朝他微笑，然后慢慢蹲下和他平视。他是来学习的小世子，她是来陪太后的“公主”，两人也差不多。“你好，我叫秦菀声。”秦菀声和他打招呼，然后又从墙角摘了一朵粉色的蔷薇花递给他：“送给你。嘘，不要告诉别人哦”。男孩还是不出声，秦菀声就这么陪着他。气氛一下安静下来，秦菀声才发现男孩的衣服和鞋子都湿了。

　　“你把这个换上吧。”秦菀声捏捏男孩的袖子发现里面的衣服没湿透，就把自己的披风递给她。“快点啊，一会都湿透了。”秦菀声提醒他。小男孩想了一会才站起来，“走吧，去房间换上”。“哈哈，咱俩差不多高，你穿着正好。”秦菀声开玩笑。她看他就像她在看当年的自己，她知道他有多害怕。“我叫昂多，是西畲的世子。”男孩说着不流利的汉话。原来是不好意思张嘴呀，秦菀声笑笑：“我呀，刚进宫的时候，晋阳话说的也说不好。”

　　秦菀声和昂多聊天的时候，叶歆发现贺景润站在门外。继续看戏就不礼貌了，贺景润走进来看看昂多，又看看秦菀声：“我和他走了一路，他一句话都没说。你一来他和你打招呼了”。“可能，是我们更有共同语言。”秦菀声耸肩一笑。“既然你来了，就给他准备一件衣服吧。穿着那个披风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秦菀声提醒贺景润。“好”。“那你在这陪着他吧，我先回去了。”秦菀声不准备和他长谈，这情景也不太适合看花，先会回去再说吧。

　　“ 这是你摘的花？”贺景润看着他也不像会摘花的人啊。“是那个姐姐给我的。”昂多回答。“那你衣服怎么会湿呢，你出去了？”贺景润真是从没用这么温柔耐心的语气说过话。“你出去，我想去找你。没看见你，我找不到。”昂多又开始眨巴大眼睛看他。“好吧，好吧。我已经让人通知三皇子了，他去给你准备衣物，咱们在这等一会啊。”贺景润也很无奈。

　　两人相顾无言的坐着，可算把祁岳等来了。贺景润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委，俩人就送他回九译邸了。祁岳第一次出皇宫，显然已经被充满烟火气的永安路完全吸引。祁岳问他晋阳城好不好玩，贺景润笑笑：“殿下有机会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从那天开始，祁岳每天变着法的试探宸妃让他出宫，得到都是拒绝，不过他从不气馁，他始终相信好事多磨。在经历五天的软膜硬泡，终于说动了宸妃。于是他又去求父皇准他出宫玩一天，祁容一听也想出去，正巧皇帝心情不错也准了。又想到之前和秦菀声聊天，她好像说过什么地方，就一起替秦菀声也求了出宫的旨意。

　　祁岳从乾元殿出来就盘算着怎么出宫、出宫玩什么，想来想去决定把这事交给裴文宣，这小子在弘文馆就气的他老爹吹胡子瞪眼，肯定知道哪好玩。当日晚上，祁容就派人过去祁岳那传话：“五月十九，柏兰台”。名字听着新鲜，那就去这吧，随后又命人给裴文宣和贺景润送去出游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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