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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叩门扉2
众人正伸长了脖子张望,关山鹿忽地一个激灵,当即赶上前,将手中绣伞“啪”地一下撑开,往高炽头顶一遮,将狗腿恶仆的架势拿了个十足十:
“哎,我们世子爷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满京城的贵人们想见一面都排不上号,就你们相府好大的架子!识相的赶紧滚进去通传!不然告到御前,参你们个藐视宗亲、怠慢勋贵!”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给两人腾出个大圈。
这相貌,这做派……
嚣张跋扈到理所当然,天下第一,除了那位……满京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也不知向来不染淤泥的莲相是怎么沾上这种泥点子的,今日相府门前……可有好戏看了!
……
*
院落中,正要入梦会周公的江月明再一次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她一睁眼,瞧见门口的珠帘一阵急促晃动,门童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站在珠帘外,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大,大人……不、不好了——!”
“……又怎么?”江月明的语气里满是认命。
这好容易挨到休沐,午后想睡个懒觉怎么就这么难……
难于上青天!
她强作平和,教侍女给门童倒了杯茶,“凡事莫要着急惊慌,慢慢讲。”
门童顾不得那递来的茶,急道:“大人,还是那位高世子!他、他带着人在门口……堵门呢!还嚷嚷着今儿要是见不到您,就去敲城门口的登闻鼓,还要递折子参您!小的们好赖话都说尽,可他油盐不进,简直……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
江月明仰靠在椅中,听罢从齿缝里逸出一声冷哼,“你说的好听了,这不叫堵门,这叫撒泼。有个贵妃姐姐确实……了不起啊,腰板就是硬。”
能给她这向来沉稳机灵的门童气成这般模样,府门口现在一定相当精彩。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一个国公世子在咱们相府门口撒……如此喧哗罢……?”门童赤着脸,生生忍住用“撒泼”这两个字眼。
“罢了,”江月明彻底没了睡意,撑着摇椅扶手坐起身,杏色的薄纱外衫滑落肩头,“今日炎热难当,世子殿下金枝玉叶,千万莫中了暑气,去给他端碗府里湃着的凉茶。”
“啊?”门童目瞪口呆。
给他递茶?
那他岂不是如虎添翼,骂的更来劲儿?
江月明慢悠悠地系好衣带,声音波澜不惊,“顺便嘱咐殿下一声,若是喊得嗓子疼了,累了,不妨歇息片刻,喝些凉茶润润喉再接着喊。本相……洗耳恭听。
门童愣在当场,案前的侍女正剥着荔枝,见他不动,便语出催促:“主子吩咐了,你便快去。”
“是!”那门童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绿衫侍女将剥好的荔枝放在小碟里,捧在江月明眼前,“主子尝尝这鲜荔枝,宫里今早赐下,送来后便一直湃在冰鉴里,这会儿定是沁凉可口。”
江月明信手取了一块,将晶莹剔透的荔枝肉搁进嘴里,却是叹道:“春桃,我就说相府这地方风水不好,得换个宅子住,你看这一进来便不得片刻安宁……”
理政时迎来送往,不理政时费尽心思协调府中的各派眼线,躲完明枪躲暗箭,好容易偷了闲,还得应付这么一个天降煞星!
“主子……可是想去外头走走,散心?”春桃问道。
“嗯,”江月明略一颔首,“有这浮浪子在外头闹腾,府上还要好一阵鸡飞狗跳呢。咱们出去寻个清净地方,避避风头。”
“主子是想去山间林苑避暑,还是想去兴湖赏荷?”春桃又问。
“山间风景气象颇佳,距城中却忒远了些,若有人来寻我,可要耽搁事。兴湖莲荷虽盛,却又不比南湖清净……”
她想了又想,嗫嚅道:“罢了,还是去南湖罢,既人少清净,又相距不远……若一会儿希成真来府上寻我,他乘车去南湖也方便些。”
春桃正收拾荔枝壳,闻言便笑道:“主子这哪里是想去南湖,心头想的尽是富大人罢……去哪处更便利都想周到啦。”
江月明立时便睇她,“春桃,不许胡说!谁想着他了,我…我这是怕他有要紧事寻我,来回路上耽搁时间,误了国事!”
春桃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只撇撇嘴角压下笑意,装点物什去了。
……
一刻钟后,相府门外。
古柏浓荫下,高炽姿态闲适地坐在交椅上,端着个茶碗,小口啜饮着相府门房奉上的凉茶。
“走远了么?”他轻声问身旁的侍从。
侍从低声道:“回世子,江相的车驾已从侧门驶出,这会儿估摸着快到长街尽头了。”
关山鹿也站在身侧,听罢脸上再按耐不住喜色,“郎君,您这招打草惊蛇真是绝了!料定她嫌烦要躲出去?”
高炽一笑,放下茶碗,“她日理万机,又生性喜静,休沐时最烦聒噪。我这般在她家门口泼天泼地的闹,她若还能稳坐钓鱼台,那才叫奇了。要么出来见我,要么避出去不在相府,前者希望渺茫,那就只有后者咯!”
关山鹿还是不放心,问道:“可是郎君,她会不会使诈呀,人根本就没有出府?”
高炽摇着扇子,抿了口茶,“你家郎君我在外人眼中是什么形象?”
关山鹿回答的毫不犹豫:“风流潇洒,玉树临风!”
高炽闻言险些一口茶水喷出去,“少耍滑头!明明是泼皮无赖,草包纨绔!”
关山鹿被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高炽又抿了口茶,润润嗓子,“……你也不想想,给一个草包耍调虎离山,他怎么可能看得懂呢?说不定压根儿就不知道有马车出了府,只会继续堵在门口闹事儿,扰得她在府里不得安宁,你说……那辆马车是真的,还是假的?”
“哦——”关山鹿这才明白过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郎君……高明!”
高炽摇着扇子,忍不住白他一眼,“快教人悄悄跟上去,别惊动。咱们的戏也唱完了,撤!”
他站起身展了个腰,随意掸掸锦袍,目光扫过那盏喝了一半的凉茶,唇角勾起抹笑来:“莲相虽是不够义气,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府上待客的消暑茶味道却是不错,清冽回甘,颇是解渴……捎上!”
“是,郎君!”
关山鹿将那茶盏连同未喝完的茶水,轻巧地收进一只精巧的提盒。
高炽步履从容,重新踱回那两扇乌漆大门前。守门的侍卫一见他卷土重来,立刻如临大敌,慌忙伸臂拦在他身前。
“慌什么?”高炽折扇轻摇,笑意粲然,却隐隐透着股迫人的压力,“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本世子还能硬闯当朝宰辅的府邸不成?你们把本世子当什么人了?”
领头的侍卫急忙赔笑,“不敢不敢……谁敢拦世子爷……”
“不敢就好。”
高炽稍一抬首,目光落在门楣上御笔亲题的“海清河晏”四个鎏金大字上,唇角浅笑愈发意味深长。
他将摇着的折扇“啪”地一收,无视四周众人看热闹的目光,朗声对着门内高声一喊,声音清越,直透高门:
“罢了!本世子大人大量,念在今日这盏好茶的份上,姑且不与你计较!这几个铜板么……本世子勉强收下了!下次登门,必定——如数奉还!”
*
马车内。
江月明恹恹地趴在软榻上,脑中思绪却是转个没停。
她近日似乎疲乏得过分,额角时不时便突突地跳着疼。若非政务缠身,她定要连着睡上十个时辰才解恨。
是冬疲夏倦?还是连月处理漳州水患的事儿给累着了?
江月明想不明白,便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将脸埋进抱着的软枕。
阖眼前,她的视线朦胧地扫过眼前熟悉的陈设,茶柜上搁着的一个粗陶药炉却突兀地撞进眼帘。
那药炉的炉身上爬满了烈火灼烤的焦褐色火痕,样貌古朴陈旧,与一旁精致巧丽的月白釉色茶碗格格不入。
“它怎的还在这儿?”江月明嘀咕一声,心里腾起一阵莫名的异样,便问一旁的春桃道:“那老药罐子我前几日不是教你把它扔了,换新的来么?”
春桃闻言,摆放果碟子的手忽地一顿,“……主子,您三天前清早服过药是嫌它太旧,瞧着碍眼,吩咐我将它丢了。可傍晚您散值回来又不知怎地急着找它,还是我领着人在杂物堆里好一顿翻腾,直到夜半才给寻回来呢。”
“昨个儿您还亲自见了,还说煎药还得是老罐子用着亲切,那些花哨的新玩意儿,中看不中用’。您……不会不记得了罢?”
春桃将话说的小心翼翼,声音越来越轻,后半截的问话甚至微不可闻,可听在江月明耳朵里,好如雷霆万钧!
她缓缓坐直身子,指着那罐子,颤声道:“是我……我教你给它寻回来?昨个我见了这药炉子,还竟,竟说……”
在她惊撼万分的目光中,春桃默然点了点头。
“可是你记错……”
话音未毕,春桃便缓声道:“……若是春桃一人记错,总不会全府上下的人一同记错罢……”
江月明登时心中一凝,疲乏的困意退了个一干二净!
她一丁点儿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教春桃把药罐子给找回来!而更可怕的是……她亲眼见到这个药罐子也未发现任何异处,竟还夸“老罐子用着顺手?!
“不会……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她忘记将罐子找回来的事儿,可她向来不喜这些陈旧之物,怎可能会夸它?
难道是她困得眼花,瞧错了?
想着,她急急站起身来,赤着脚跌跌撞撞走到茶架前,将那粗陶药炉抓在手里就瞧。
“这手感……材质……花纹……没错,没错!就是它!!可我……我怎么毫无印象?”
江月明又猛然想起就在前不久,她分明记得叮嘱春桃将书房那盆半枯的文竹搬出去晒晒太阳,可用完膳回来,那盆文竹竟还立在窗边最阴凉的角落,叶片蔫得更厉害了。
她当时只当春桃记岔了,或是自己随口一说忘了。如今这药罐子……
江月明心头疑云瞬间凝成铅块,她猛地伸手紧紧抓住春桃的手腕,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春桃,你告诉我……我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最近……有没有在哪件要紧事上出过纰漏?很重要的事!”
若只是忘记找回一个药罐还好,若是在哪件关乎国民生计的政事上出尔反尔,或是忘记了哪个关键致命的细节……
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眼前立时闪过政敌虎视眈眈的阴冷目光,耳边传来金銮殿那把御座上的声声诘问,一阵巨大的危机感立时便对着她重重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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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女主的病并非人格分裂,也非灵异事件,尊重科学,后期会治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