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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清榆能感觉出来,来人很不喜欢白容卿,她不知道为什么。
来人说他叫‘沈怅’,是这祁国的小将军,还说是拂华公主的好友。
只是说到好友时少年悄悄的红了耳根,干净的、炽热的,偏偏又装腔作势的粉饰着。
她若有所思,“好友?”
而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表示:“是呀,怎么本将军算不上吗?你该不会要不承认吧!”
他一下子变了脸,好像有些生气了,清榆连连摆手摇头。
无辜眨眼:“我又不是她,你不该问我。”
这确实是清榆所想,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把她认成拂华公主,如此,她倒是有点苦恼了。
“你就是。”谁知道沈怅无赖,不依不饶。
清榆想,他怕不是什么神勇的将军,而是无赖的地痞流氓。
清榆瞪大了眼,仓皇把桌案上的符纸抓起,凌乱的快成了一团,塞进了沈怅的手中。
她着急摆脱他:“给你,都给你,你快走吧!”清榆不欲与他多说,就想打发了他。
“不走不走。”又是好一番纠缠。
可能是少年最有精神头,从白天沈怅缠她到天蒙上了黑色,但就是这样,沈怅还是滔滔不绝,好像有很多的话说。
他说:“你喜欢吃马蹄糕,明天我给你带过来。”
他说:“如今入了冬,你要照顾好自己,你最是怕冷了。”
他说:“过不了多久就是你母妃忌辰,那天我带你过去。”
清榆安安静静的听着,听他说着那个他口中的她,但其实她想告诉他。
告诉他她没吃过马蹄糕,毕竟听师弟说这东西是世家贵族才能吃到的,所以她根本不知是何滋味。
想和他说她冬天确实怕冷,但怕冷的从不止她一个,许许多多的百姓都会怕冷。
想说她并不记得那个所谓的母妃,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想说他说得那个人不是她,但可能没什么用,清榆想可能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只是把自己当一个听众罢了。
于是她就这样安静的听着。
蜡烛燃烧着自己结出了灯花,终于,沈怅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清榆不禁想,她和拂华公主长得就这么像吗?
她照着铜镜,仔细回想几天前看见的那个神女像,却没什么印象。
她就这样伴着思绪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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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怅果然又来了,他还神秘兮兮的说什么抓鬼,清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晚上鬼怪出没,沈怅上了房顶,而清榆则是把符纸贴在了门上,黄色的符纸墨色的字迹,幽幽。
清榆坐在红木凳上,安静的等待着,纸糊的窗留下了一道黑影,随着沈怅一道呼声,她知道有了收获。
不是有鬼,是有人装神弄鬼,装神弄鬼之人见驱鬼的道士进了宫,担心破坏自己的计划,一时间着了急便想吓退他们。
那人一定是把他们当那种招摇撞骗的骗子了。
师父近来时常被皇帝召见,已经着手准备驱鬼一事,所以被安排在了另一近处,并不在此。
看来那人打听的并不清楚。
与黑夜格格不入的白衣,披散的长发,也怪不得会被认成鬼怪了。
只是当真面目被揭开,沈怅沉默了瞬,叫出了那人的名。
“朝露。”沈怅沉沉,似有些难过。
而那人唤:“将军。”
清榆迈步出来,听见了他们这一来一往,她远远站着,直到等朝露因为脚步声而下意识看向她。
朝露哭了,清榆踌躇,又是这样。
已经不是第一次,怯怯的反倒是清榆,她知道眼前这人大抵也和白容卿和沈怅一般,只是她与拂华公主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迈出的一步,又会是和她牵扯的展开。
清榆莫名又些倦,所以她没有走过去。
然而,听见朝露被沈怅拦着凄苦一声,“公主。”
清榆垂下眸,长长的睫毛煽动她的思绪,她轻轻反驳:“我是清榆。”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般说,都认错了她,她真的不喜欢当别人呢!
清榆只是清榆,那个进了道观,背着八卦阵大葫芦的清榆、穿着道袍会被人称一声‘道长’的清榆,也可以称呼她‘空青道长’,她喜欢。
她思索,缓缓道:“公主不是已经死了。”
是一种肯定的语气,清榆在陈诉事实,但事实是给理智的人听得。
沈怅不理智,朝露也不理智,这几天对她很好的沈怅站在了别人的那边和别人一起反驳她。
清榆想,本该这样的,沈怅对她的好也不是对她。
沈怅和朝露是认识的,所以妥善安置了朝露,随后他站在雕花窗前和她说话。
沈怅知道她此时心绪很乱,没有什么搭理别人的精神头也不愿让别人打扰她。
所以他甚至没有进门,只是隔着窗嘱咐了她:“你,早点就寝。”他顿了顿,“朝露是拂华的贴身婢女。”
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的一晚。
她看到破败的宫室,掉了红漆的门被风吹得开开合合、虚虚奄奄,终于有人端着食物进来了。
两碗泔水被捏着鼻子端到了两个女孩的面前,一个看着稍大一些,一个小一些,两人紧紧依偎。
看不清的人脸,却让人觉得是蔑视的哂笑,弯的一下腰都让那太监觉得晦气。
小女孩看到太监弯腰瞬间那散开的红缨,那一刻她记了好久好久。
“吃吧,公主。”听起来并无半分不敬,但如果配上他的神情那就会显得刺目。
年岁大小小的身躯大大的勇气伸出了手指好似在指责,角落蜷缩的小女孩尚且懂不得什么,她只是无望的有些难过。
冬天呀,对她们来说是最难熬的,她们没有一床好的被子,饥肠辘辘的她们扛不住冷风、扛不住那极大的风雪。
京城的贵人们喜冬,他们觉得穿上狐裘漂亮,也喜欢那象征祥瑞的大雪,更爱那喜气洋洋的除夕。
那时候呀宫里忙忙碌碌的,宫人穿上了新发的冬衣,手脚麻利的等待着贵人的打赏,宫里的娘娘、皇子公主也都有自己喜笑颜开。
只是这样好的日子,都忘了破败角落里两相蜷缩的主仆。
那时不像公主的小公主总是天真的抬头问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姐姐:“朝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饱呀?”
朝露对上那双澄澈的眼,想哭,只是摸摸小公主的头安慰:“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小公主不说话了,她看了眼钻进冷风的窟窿,半遮半掩摇摇欲坠的门,默然。
她知道朝露阿姐在骗她,可她们仅有的也只有相互的安慰得以支撑罢了。
她之前总叫朝露‘阿姐’,但每次朝露就会板着脸纠正她。
她说:“公主,你是公主,朝露不是你的阿姐。”
她说那个什么嫡公主才是她的阿姐,可是小公主想,那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阿姐,那个阿姐也从来没看过她。
小公主这般想也这般说过,而朝露只是讷讷哑然,从此小公主闭口不谈。
清榆惊醒,一摸额头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她穿喘着气,心有余悸。
她下了塌,赤脚踩地,走至铜镜之前,她看自己这张脸。
伸出手抚摸上去,入手嫩滑,但她在意的不是这些,只是痴痴望着不甚清晰的影。
那究竟是梦还是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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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沈怅一连几天都没有来,清榆不清楚沈怅在想什么,她也不想考虑这些。
她依旧画着符,打坐冥想,还有白容卿。
这几天呀白容卿倒是总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时不时盯着她的脸发呆,清榆看破不说破。
清榆捏起一块马蹄糕,细细看着是茶黄色的,半透明看起来很滑很软的模样。
白容卿见她有兴致,说道:“它是糖水伴着荸荠粉做的,你一贯喜欢。”
他默默看着她,恍惚失神,到了后面的话都很轻很轻。
清榆突然没了什么兴致,放下马蹄糕。
她执拗的纠正:“不是我。”
两人都懂她说的什么意思,气氛一时间凝滞,白容卿闭口不言。
清榆站起身:“这是皇亲贵族才能吃到的,清榆不喜。”
作久了道士,每日冥想调戏养气、行跃于青山之间,清榆多了几分随性和心平气和、心思宽广,容得下沙漠山村也容得下平民百姓。
不是清高,被尊称一声女道长,清榆就会喜滋滋的仿佛得了认可一般,所以面对这样的人清榆怎么可能没有几分维护之心。
白容卿惯是察言观色之辈,他清楚的明了清榆的心思,知道她误会了。
他捏起一块,咬下了一口,甜。
“七岁之前的拂华没吃过这东西,直到她被人看见,得以吃到第一块点心,就是这个。”他顿了顿,把剩下的塞到嘴里,“所以,她才喜欢的。”
七岁之后命运转变,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被赐了封号,搬离了阴冷的冷宫。
衣食住行处处金贵,阖宫上下无人能出其右,锋芒毕露,上至皇子公主下至太监宫女,都毕恭毕敬。
有人心生敬仰,有人噤若寒蝉。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世上美味如此之多,就连吃食都分了三六九等。
原来病了也可以请太医来看是那么轻而易举,比在冷宫跪地祈求简单多了。
而且冬天原来可以不冷的,厚厚的狐裘、暖和的地龙、珍贵的金丝炭。
清榆噎住,不知道为何竟有些难受,她闷闷坐下。
后她想到什么,问白容卿:“沈怅是公主好友,朝……”顾及到朝露装神弄鬼只为公主鸣不平找真凶,清榆顿住。
“什么?”他追问。
“那你呢?你是公主的什么?”清榆望着他,问。
沈怅说他是公主好友,朝露是公主婢女,那第一次见面就又喜又惧的白容卿呢?
白容卿一时哑然,他垂下眼睑,意外的沉默。
他手指很好看,心不在焉的把那盘马蹄糕推远了些,喃喃:“我本该是她的……驸马。”
后面两个字太轻太轻了,清榆没听清。
她‘啊’了声,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但白容卿却是不愿意再说了,他站起身笑了,很和煦的笑,浅淡。
“沈怅?好友?他呀,骗了你。”白容卿说。
什么好友呀,沈怅明明爱慕于你呀!
白容卿轻叹。
清榆则是在想,沈怅真的骗了她吗?骗了她什么。
“白容卿,你还有脸来。”是沈怅。
几天不来的沈怅今日恰好碰到了来的白容卿,倒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清榆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关系如何,但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沈怅好似有怨气,直接就动手了,而白容卿不知为何竟然一直不还手,有点奇怪。
“你还有脸来见她。”
沈怅咆哮中带着恨,而白容卿默默承受的模样不让人觉得可怜反而让人觉得他本该如此。
清榆心中骤然一松,说不上来。
罢了,白容卿形容狼狈的走了出去,沈怅犹不解气,忒了一声。
清榆想,不知道沈怅是不是口中恨出了血沫,这般想着,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
沈怅可能惯会得寸进尺,他拢住她的手,卖乖:“道长,我疼。”
清榆笑,什么呀,难道说他揍人揍的手疼。
笑开又严肃,沈怅说:“其实,从前我把他引为知己,他亦然。”
一个是出身将门背靠赫赫威名的小将军,一个是孤舟自渡、靠自己攀登上来的状元郎。
虽然一文一武,但到底他们都有凌云之志,乍然碰撞、引为知己倒也正常。
清榆点头,权当是当故事听了。
到了这,沈怅顿住,唇瓣张张合合却没一点声,清榆没催。
她知道他会说,只是比较难开口罢了。
少年恹恹,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说:“你知道吗?公主死前最后见得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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