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了

　　宴睢宁实在记不起面前的人是谁，虽说模样身材挺出众，可她因为专业特殊性，光通过摄像机取景框见过的人就数不胜数，每张人脸不可能都记得清楚。

　　喻序眼睛盯着她，颇有一副记不起来就别想走的架势。

　　宴睢宁没空陪他耗费时间，不耐烦的想推开他，不经意间瞥到他斜挎着的背包挂着粉色小羊棕色小熊，以及其他花花绿绿一大堆毛绒挂坠。

　　背包看着倒是挺瘪，忍不住怀疑包里其实没装几样东西，真正重量来源实际上是一堆挂坠。

　　幼稚。

　　喻序委屈巴巴地道：“昨天知道能再见到你，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不记得我了。”

　　刚好有两个女生经过，听见这话惊讶侧头，背对着喻序偷偷朝宴睢宁比大拇指。

　　什么偶像狗血苦情剧情节。

　　宴睢宁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毫不留情地说：“不管你是谁，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真的不认识你。”

　　一道声音插进来：“小宁，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早走了？”

　　宴睢宁透过喻序的身影，看到导师提着公文包站在楼梯转角处，她含糊地回答：“有点事情。”

　　导师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一脸警惕，看着像立即挽起袖子提她做主的样子。

　　“您好，我是睢宁姐姐的弟弟，今年刚高考完考入了这所学校，今天提前来熟悉一下校园环境，顺便和好久不见的姐姐叙叙旧。”

　　喻序不等宴睢宁解释，率先开口卖乖。一番话既点出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又说明了他考入了这所学校，虽然很有攻击性的将人堵在墙角逼问别人他是谁，但是长相具有欺骗性，姐弟关系，以及新生身份。

　　不自觉的让人放松神经。

　　果然，导师说：“这样啊，我是睢宁的导师，睢宁这个暑假好像一直都在外地忙着取景，你们应该很就没见了，好好聊聊吧。”

　　“好的，多谢您平时照顾姐姐了。”

　　俨然完美代入家属的身份，宴睢宁抬眼打量喻序，说出名字的时候那些久远的记忆一下破土。

　　以前怯生生攥着衣角躲在妈妈身后的小豆丁，瘦得风一吹就要倒似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算起来大概有十年没见，没想到现在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半头。

　　喻序转回视线，宴睢宁抱着胸挑眉看着他。

　　喻序看不懂宴睢宁目光似的，弯腰低着头说：“姐姐，还记得我吗？”

　　听到我的名字有没有记起来我是谁，还是真的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宴睢宁对上喻序的目光，他们挨得很近，日光照耀下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连带着他眼里的急切，一面干净真挚的镜子般，映射出主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有那么瞬间，即使没有带高清摄像机，宴睢宁依旧很想拿起手机，记录下这双眼睛。

　　宴睢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小时候看过的福尔摩斯，里面的福尔摩斯理论“人的就像一间空无一物的阁楼，千万不要让那些没用的知识挤掉有用的知识”牢记，并且一直努力贯彻。

　　没用的事情绝对不会占用她一丝一毫的时间精力，日常琐碎小事更是远远抛在脑后，值得记住的永远是有用的。

　　这件事是例外，没用却占据了她生命中一段不短的时光，艰难的调出那段记忆，吹吹上面的灰尘，依旧尤为清晰。

　　宴睢宁毫不客气地说：“记得，所以可以让开，然后自己乖乖找家酒店度过没开学的几天吗？”

　　喻序吃惊的张嘴，什么假想的温情叙旧“长高了”“胖了还是瘦了”“怎么考入这所学校”统统免谈，直接一针见血的切题。

　　宴睢宁推开他，大步流星的朝前走，没一会儿喻序又追上来，只不过这次没再贸然上前搭话，也许是宴睢宁坦率地把她的态度摆在他面前。

　　坚决的，没有转圜余地的，让他不敢靠近。

　　学校离宴睢宁租的公寓并不远，路程总不过五分钟左右，中间宴睢宁停下几次回头看喻序是不是还跟着她，不意外的，她停下，喻序也跟着停下，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宴睢宁对喻序说不清怀着什么感情，同情还是有着相差无几成长环境的惺惺相惜，小时候那个明明不安害怕又会乖乖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好像和身后的人慢慢重合。

　　甩掉他，自己一个人回家才是稳妥的方法，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心软，放肆他一路跟着她走到公寓楼下。

　　如果他的确在赌她心软，那成功了。

　　喻序见宴睢宁走进电梯，踌躇要不要跟上去，又怕得寸进尺的举动会被强制赶下去，好不容易跟到楼下，功亏一篑就要命了。

　　盘算着要不在楼下守一晚，卖卖惨，指不定有奇效。

　　宴睢宁一向吃软不吃硬，刚见面那会儿，她爸强制她照顾喻序，宴睢宁抵抗得要命，见他就皱眉，绕着他走，甚至一度到不和他同桌共餐的份上。

　　后来喻序像癞皮狗一样她走哪儿去哪儿，宴睢宁渐渐默许他的举动，虽然还是冷言冷语，可喻序受那些比他大好几岁的男孩欺负时，宴睢宁居然会为了他出头。

　　“上不上，还是你选择爬十几楼的楼梯？”宴睢宁用手挡住即将合上的电梯门，朝他问道。

　　“上！”

　　喻序眼睛一亮，小步跑过来，安安静静地拖着行李箱站在角落，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宴睢宁身上。

　　穿过长长的走廊，宴睢宁在一扇实木门前停住，刚打开门锁，觉得还是事先立法三章比较好，转过头面对喻序。

　　喻序看着宴睢宁欲开又止的门，生怕她把自己关在门外，见缝插针挤进去。

　　不想喻序像回到自己家一般熟捻，如鱼得水似的挤入窄小的门缝，动作流畅坦然的像是他们中间没有横亘着十年的光阴。

　　宴睢宁小小惊呼一声，没想到这么不客气。

　　关上门，宴睢宁面色沉郁想批评他一顿，喻序站在客厅正中间，老老实实的，看见她还朝她笑了一下，说：“姐姐，你饿了吧，我不白住，可以给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留着我很有用的。”

　　像推销员卖力推荐滞销的产品，就差把“不要把我赶出去”写在脸上了。

　　宴睢宁把书放在玄关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气：“让你住到开学，一开学立即搬到宿舍去。”

　　喻序一瘪嘴，抬脚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刚想张嘴卖乖。

　　宴睢宁伸出食指指向他，见他停住，微皱眉，补上一句：“没得商量。”

　　随后她抬了抬下巴，眼神望向喻序左边的房门，“你就暂住那。”

　　也没再管喻序，径直走向冰箱，空荡荡，之前囤的速食食品都消耗完，没来得及补充新的。宴睢宁早上有赖床的毛病，每次都是卡点到教室，压根来不及好好吃早餐，直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

　　宴睢宁拿了一瓶冰水，烦躁地关上冰箱门，比起肚子饿，她更想补觉，这几天都奔波在各种交通工具上，真正躺在床上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提她还是一个入睡困难患者，睡眠质量本就不高的前提下，又几乎没睡几个小时觉。

　　厨房是开放式的，所有的动作都被喻序收尽眼底，宴睢宁把他视为空气从他身边走过，喻序朝她微笑，像毛茸茸的狗渴求主人回答：“姐姐，你饿了吗？”

　　宴睢宁停顿了一下，回答：“没有。”

　　卧室房门关上，喻序挑了挑眉，笑意扩大，声音透出愉悦：“好的。”

　　喻序一向了解她，小时候就如此，宴睢宁边界感分明，从不麻烦别人，从她嘴里听到的回答一大半是否定。

　　印象中除了他有一层特殊缘由，从没见她身边出现过其他人，青春期的女生大多害怕落单，连上厕所都需要人陪同，只有宴睢宁独来独往，一个人做题，一个人听歌走路，一个人吃饭。

　　在热烈绚烂的青春校园里，像一道色彩斑驳的灰暗影子。

　　在偌大的大学校园里不难找到宴睢宁，保持高中优异的成绩，在学校官网和公众号搜她的专业，随即跳出来她获得的奖项，以及班级，不费吹灰之力。

　　知道她今天的课纯属运气加持，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拦住抱着相机的女生问宴睢宁的名字，对方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告知了他。

　　出乎意料的是，宴睢宁貌似不像高中那么低调，提起她的名字时，旁边的女生还补充宴睢宁有多受欢迎，能力出众，又丝毫不自视甚高，不管拿什么问题去问她都能得到详尽讲解，俨然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只有喻序知道这些词和宴睢宁完全不沾边，对所有人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冷冰冰的主动将自己隔绝人群之外。

　　整整三年，他算是和宴睢宁相处时间最久的人，即便这样敲门去问她题目时，也只能得到宴睢宁放下笔，施舍般扫一眼题目，不耐烦地说：“这么简单的题目，自己去想。”

　　完全平等的看不上每一个人。

　　喻序垂下眼帘，看着她房门前的地砖，虽然见到的人将宴睢宁描述成完美人设，眼见为实，喻序还是从一举一动中瞧见了真实的她。

　　也许是不屑于在他面前伪装，抬眼，语气都与以前无异。

　　宴睢宁再睁开眼整个空间都悄无声息，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错觉，昏昏沉沉之际也分不清睡了多久。

　　房间黑漆漆的，唯有门底下的缝隙透出一丝光亮，宴睢宁饿了许久，拖着脚步打开房门。

　　客厅小声的放着电影，空气里还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宴睢宁眼里透出些许迷茫。

　　厨房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端着汤，放到桌上，喻序不说话的时候周身笼罩着一股很强的冷淡疏离感。

　　想看宴睢宁有没有动静，不经意间和门前站着的人对上眼神，霎时，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亮晶晶，和前面展现出的形象有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宴睢宁没说话，扫过桌上丰盛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好像这还是她搬到这所公寓第一次开火。

　　喻序开口提醒：“姐姐，洗手吃饭了。”

　　宴睢宁收回目光，没想到他还听懂人情世故，前面的话不是随口一说，还真是田螺少年。

　　暖光灯下，两人面对面坐下，宴睢宁没客气，直接动筷，她吃饭的时候就只一心一意的吃。

　　对面的目光却很难忽略，炙热的笼罩她，宴睢宁停下，喻序期待的盯着她，整个身子往前倾，很想听见夸赞的模样。

　　宴睢宁说：“谢谢，很好吃。”

　　非常简短朴实的评价，喻序却很满足，终于肯安安静静的吃饭。

　　第一顿晚餐后，喻序很自觉地包揽全部家务活，连流程般地商量我做饭你洗碗的流程都没走，乖乖的收拾碗筷，低头在洗碗池认真的洗。

　　宴睢宁洗漱完，刚坐到书桌前，祝枝宵的视频通话恰到好处的打来。

　　刚接通，房门就响起清脆的敲门声，平常只有宴睢宁一个人住没有锁门的习惯，门一推就开了。

　　宴睢宁的话语还卡在嘴里，眼睁睁看着喻序沐浴后头发还潮湿着，像是没想到似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肩上还搭着一块毛巾，询问她：“姐姐，今晚我睡哪儿？”

　　宴睢宁缓缓移开视线，看向手机屏幕里的人。

　　因为书桌的位置正好背对着门，祝枝宵将门口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张着嘴和宴睢宁对上视线，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流出震惊怀疑。

　　拒绝我的借口说累了，其实家里藏着野男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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