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果

　　谷涵带着池浆推门进入书房，一位身穿淡青色旗袍的女人正站在窗前眺望着什么，她应声扭头。
　　脚步走近，待看清女人的面庞后，池浆才发现原来秦太太就是影视圈里著名的编剧梁斯。

　　梁斯转过身来，微笑着向池浆伸出手，“原来小涵想让我认识的人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从梁斯如此熟悉的语调中，池浆明白了谷涵和她的关系，但她面上并未表露任何，礼貌性地回握住她的手，“梁女士，久仰大名，很高兴认识你。”

　　“之前Yeelen影展上的小片是你拍摄的吧，小涵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很震惊，直到今天才真正相信，原来那短短二十分钟富有深度的小片出自你手。”梁斯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夸奖，满心满眼都是对池浆的欣赏。

　　那是去年年末的事情，Yeelen影展是协会专门为新人导演成立的，只要有作品就能参加，算是给新人崭露头角的机会，而邀请的嘉宾包括知名演员、导演，运气好也会碰上资方。
　　而梁斯正是该影展的评委之一，她对那部小片记忆深刻，一次偶然提起时，侄女谷涵说她认识导演，有机会介绍给她。

　　二十分钟的片子当时足足拍了池浆近一个月，那时候她刚结束跟组，转头租了设备就开始拍自己的剧本，连演员都是在剧组找的龙套，价格不高，时间也充裕。
　　在池浆眼中，那二十分钟完全不足以表达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却足够展现一个高潮，梁斯的话把她拉回了曾经潮湿又破旧的渔村，在那里没有爱情，只有缠绕生死的亲情。

　　“您过誉了，只是一个小短片。”池浆回以微笑，谦虚地道谢。

　　梁斯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如今见到也不枉当时她在评委会上帮池浆极力争取新人奖。
　　可惜那群老顽固就是不愿意把奖送给一个短片新人，心里暗叹一口气，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带着谷涵和池浆往外走。

　　边走梁斯边和池浆二人聊着今年的电影，顺便还关心了下池浆的学业，问她后续还想不想来剧组学习。
　　池浆自然不会拒绝，兴奋地加上了梁斯的微信。

　　走回前厅时，白墙上放映的电影已经不再是刚才那部，而是70年代的一部爱情片，名叫《漂春》，这部影片在当时可谓是红透了大江南北。
　　其中两位主演更是凭借《漂春》在国内外拿奖拿到手软，而令人没想到是主演之一的林溪月却突然宣布息影，本该长红的她一时间没了踪迹。

　　池浆阅片量过千，自然不会错过这部经典之作，画面中的男女主正在诀别，林溪月眼角滑下的那滴泪至今都被称为无法超越的“最美镜头”。
　　此刻站在池浆身边的梁斯正是这部电影的主编剧。

　　果不其然，看到曾经的作品许多回忆便涌上心头，梁斯笑着感慨道：“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跟你一样大呢，我想都不敢想会有这么好的成绩。”

　　谷涵已经听她说过很多次背后的故事，有些听厌了，悄咪咪使了个眼神给池浆，二话没说就偷偷溜走了。
　　池浆见状十分无奈，提步走到梁斯身边，想到什么后轻笑一声。

　　“我父亲同我说过，他投资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如此高的成就。”池浆想起池扬偶尔提起《漂春》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梁斯很意外，记忆好像被拉回那段日子，“怪不得在你身上看到了熟人的影子，池扬是你的父亲？”
　　池浆点点头，笑着与梁斯对视，“我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您。”

　　梁斯不知为何很感动，她主动拥抱了池浆，“我很感谢你的父亲，哪怕现在很少与他联系，但曾经只有他愿意投我。”

　　池浆也轻轻拥住梁斯，玩笑了句：“他还告诉我，投进去的钱是他的全部身家，但幸好看到了成绩。”

　　《漂春》在那时获得了极高的评价，从主创到导演没有人掉链子，仿佛是那样的浑然天成，至今被提起时，都让人无比尊敬。

　　梁斯不禁叹了口气，“要是她还在，大概率会成为影坛标志性的人物，那样好的未来，可惜了。”

　　池浆的视线停留在幕布里那张漂亮的脸庞上，“您说的是林溪月女士吗？”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名字了，现在的电影圈已经忘了她。”

　　梁斯的语气很伤感，她想起那些与林溪月在片场的时光，她们因为电影结缘，一个扬言要成为国内最好的编辑，一个大放厥词要拿到奥斯卡的最佳女主角。
　　可事与愿违，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被蹉跎。

　　“她当年为什么要息影？”池浆不是那个年代的人，自然不了解事情经过。
　　不会有人傻到在自己风头正盛的时候离开电影圈，放弃自己的事业，可林溪月却选择在自己离奥斯卡最近的时候宣布这个令人哗然的消息。

　　梁斯摇摇头，不知是可惜还是悔恨：“因为她遇到了自己的‘林正’，我劝不住。”
　　她甚至都不愿回忆，林溪月说她是心甘情愿的，说她不会后悔，那时的梁斯是局外人，她知道那个人的家世，在那样的年代，世家大族是不会允许戏子的融入。

　　梁斯最后见到林溪月时，像极了《漂春》里爱而不得的结尾，她满脸泪痕，哭着抱住梁斯，说她后悔了，说他要结婚了。
　　是了，现实只会比电影更加残酷。

　　之后，梁斯就再也没有见过林溪月，多年过去她得知林溪月在国外病逝的消息。
　　梁斯有一段时间不敢去看《漂春》，也不敢再写爱情。

　　“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梁斯闭了闭眼，“爱情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池浆对爱情保持着单纯又清醒的心态：“没什么琢磨不透的，爱就爱了，我还年轻，失去了也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没经历，池浆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爱一个人爱到死去活来，男人而已，拿得起也放得下。

　　梁斯望向她的眼神带着羡慕又带着怜爱，不过她说的没错，年轻就是她的资本。

　　不等梁斯再说什么，池浆又继续开口：“而且我家世不差，长得漂亮，学习也好，没人舍得让我受委屈吧。”
　　说完，还不忘歪着脑袋朝梁斯眨眨眼。

　　梁斯见状瞬间破功，全不见刚才的惆怅，弯着嘴角拍了拍她的腰，点头附议她，“是啊，我瞧着都觉得你是个做演员的料子，这张脸完全就是为大荧幕量身定做的。”

　　池浆只是把梁斯这句话当作夸奖，并未往心里去，又和她一块聊到了傍晚，准备离开回学校，晚上还要去学生会开会。

　　谷涵没有留她下来吃晚饭，将人送到院门口，陪池浆一起等网约车来，“你怎么没自己开车来？”
　　记忆中池浆有一辆自己的保时捷，之前在剧组经常见她开车上下班，今天却不见踪影。

　　“送去保养了。”池浆这才想起来，她的小粉还在店里等她去取。

　　等待间隙，谷涵也看见了停车位上那辆连号的欧陆，啧啧两下，小声靠近池浆：“我姨夫一整天都神秘得很，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接见什么领导人呢。”

　　池浆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大人的事，不是我们小朋友能过问的。”

　　不等谷涵朝她翻白眼，池浆约的车先一步到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扬起嘴角同谷涵挥手，“走啦，等我忙完校庆再约。”

　　谷涵一脸嫌弃地挥挥手，站在原地目送着池浆的车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刚转身，就看见自家姨夫陪着一个高大沉稳的男人走向那辆欧陆，昏暗的暮色中，她看不太清那人的长相，只觉神秘矜贵，仿佛天生坐高台的权贵。

　　并未过多在意，谷涵提步往里走，期间不忘给池浆发去语音：“浆果，到学校记得告诉我。”

　　“阿舟，一切不可操之过急。”秦文垂眸嘱咐着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

　　“明白，今天麻烦您了。”贺添舟朝他颔首，启动车子离开了胡同。

　　CBD大楼下的路口，司机正等着红灯，池浆降下车窗，感受着夜晚的习习春风，顺便拿起手机回复着谷涵的消息：“我知道啦，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

　　女孩轻扬愉悦的尾音随着汽车驶过卷起的气流一起淌入安静的车内，贺添舟透过后视镜，一眼就发现了那张熟悉的侧脸。

　　池浆正垂眸在包里翻找什么，贺添舟也在此时收回视线。

　　绿灯在此刻亮起，一个左转，一个直行。
　　擦肩而过。

　　到学校后直奔学生会的大楼，池浆最后回到宿舍时已经临近十二点，一想到明天还有早八的经济学，她洗漱完就直接爬上床睡觉了。

　　与此同时，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华锐府顶层，贺添舟披着睡袍推门而入，桌面上的电脑传来动静，几人正在用英文交流着什么，贺添舟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Alaric，贺董助理今天通知我，让您明天回一趟老宅，以及专门派了管家一行人来照顾你的衣食住行。”助理陶影按下麦克风，言简意赅道。

　　贺添舟听后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随他去，替我谢谢叔叔的关心。”
　　“至于明天回老宅的事，就说我今晚在酒吧喝得不省人事，等我清醒一点倒完时差再回去，在国外精心维持的人设，可不能一回国就原形毕露。”

　　话落，贺添舟嘴角的笑更深了几分。

　　“还有一事，余昌华教授给我发了一封邀请函，问你三天后有没有时间参加安北大学的70周年校庆。”陶影说着将邀请函发到贺添舟的邮箱。

　　“校庆？”贺添舟喃喃一声，记忆被拉回几个小时前，院门口女孩坐在车里朝朋友挥手时说的话。

　　“邀请函已经在你邮箱里了。”陶影等待自家老板的消息。

　　长时间的沉默让陶影以为贺添舟是拒绝的意思，刚想向他确认，就听见了一道噙着笑的声音。
　　“去。”

　　“交接完伯顿的事情，抓紧回国。”贺添舟交代完陶影便结束了与他的私人通话，打开正在进行的会议，熟练转换英文，与那头的几人交流着。

　　昼夜交替，又是一个略带凉意的清晨。

　　早上的校园全是苦逼早起的大学生，池浆拿着早餐风风火火赶到教室，找到位置坐下后铃声随即响起，学生会的好友兼学姐正踩着铃声在她旁边坐下。

　　“浆果我太佩服你的精力了，怎么会有人学导演还跑来上经济学。”燕暮一边喘气一边朝她竖起大拇指。

　　池浆扬扬眉，将温热的豆浆给她递过去，有点小臭屁：“低调，低调。”

　　大课间时，台上的教授余老师让燕暮过去找他一趟，池浆正好也在，便陪她一起。

　　“三天后的校庆我邀请了一位朋友过来，到时候麻烦你接待一下，人刚从国外回来，正好带他逛逛学校。”大概是怕燕暮拒绝，余昌华又补充了句：“他在国外投行任职，你好好跟他交流，能学到很多东西。”

　　燕暮其实没有太听进去，但也没有勇气反抗什么，只能乖乖点头说好的。

　　池浆知道燕暮的心思不在金融上，见她敷衍的状态，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等出了办公室，燕暮的真面目才暴露出来。

　　“什么国外投行，金融男来来去去不都是一个德行，被金钱浸泡得不知道天地为何物。”燕暮想到自己在投行实习的日子，叫苦不迭。

　　“浆果，我告诉你，以后谈恋爱千万不要找投行里的人。”燕暮煞有其事地叮嘱，“来自学姐的忠告。”

　　“颜值高还有钱的也不能吗？”天真的池浆发出疑问。

　　“有颜值的偶尔有，有钱的几乎没有，因为都扣搜。”
　　“两者兼容的，大概率绝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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