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望舒

　　宋淮清晨就醒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吧。她平常不会醒这么早的。
　　城南的商铺按洋人的时间，九点才能开门，现在是七点整，早了整整两个小时，而且宋淮想故意迟到半个多小时，显得自己没那么刻意。
　　尽管她的想法很笨拙，她的头脑本来是很机灵的，在一夜时间干了许多傻事，全当巧合了。至于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刻意，她自己也不清楚。
　　在余下的两个小时，里宋淮一直在审视自己的穿搭。平常散落着的头发竟然全被盘了起来，她还涂上了淡淡的胭脂，虽然在别的大家闺秀里是很常见的行为，但宋淮无拘无束，只有有重要的事情时才会略施粉黛。
　　她的衣服也算是少的可怜了，除了昨晚那件藏青色半袖旗袍以外，只剩那么两三件，要算到其他女孩家早要被笑话死了。
　　她选了一件淡粉色的，腿部的布料有着桃花刺绣的装饰，也算是她最华丽的一件了，她的蝴蝶发簪也被换成了桃花的。
　　宋淮本来也想戴个耳环，但她的木匣子里除了基本的装饰品什么的没有。
　　打扮也算是凑合了，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就已经九点了，坐上洋车十多分就能到。
　　临要出门时，宋淮打开了那瓶香水。
　　她在洋车上看着风景，到地点时门店已经开门了。
　　宋淮径直走了进去，可却没有看见温望舒的人影，她本以为无功而返，急急忙忙出去时，刚一回头，就撞进了温望舒的怀里。
　　温望舒下意识抱住了宋淮，可能是怕她摔倒吧？宋淮想推开她，却已经被抱住了，压根推不开。比身体的温度先来的是温望舒身上熟悉的桃花香气，香味飘飘悠悠在空中蔓延四散。除了香水味，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又多了什么暖融融的气息…
　　两个人抱了两三秒才松开，先开口的是温望舒，像是好心的提醒：“小心一点，小淮。” 宋淮并不讨厌这个称呼，甚至有点喜欢，
　　她平常讨厌被当成孩子，到了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喜欢上了这个称呼。
　　宋淮不知道该叫温望舒什么称呼，于是试探性喊了一声望舒。
　　温望舒低下的头抬了起来，口红还是昨天的正红色，但是总感觉哪里变了。她笑着问：“怎么啦？小淮”
　　宋淮这次机灵了很多，急忙编了个理由:“你是不是要教我些什么…”
　　温望舒正在记账的手忽然停下来，她又把头抬了起来，她似乎很喜欢笑，又对着宋淮微微笑了一下，但是与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宋淮也没耐心去分辨了。
　　“你想学些什么？”温望舒反问到，虽然说是反问，但完全没有质问的气息，语气中带着一股似乎只有宋淮能察觉到的温柔，应该是错觉吧…
　　“什么都行…”宋淮自从遇到眼前这个人之后，总是莫名其妙的慌张，本来能说会辨的她现在像一个千年榆木，一窍不通。说话也总是结结巴巴，现在她都不知道温望舒，是不是把她当一个笨蛋。
　　“先学香调分类，小淮，你喜欢香水吗？”温望舒把账本放到了柜台的桌子的一边，冲着宋淮所在的方位勾了勾纤细的手指，示意她过来。
　　宋淮迈着有些别扭的方步走了过来，轻轻俯身到能与温望舒平视。宋淮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回答温望舒的问题，又补了一句：“喜欢。”其实宋淮对香水没有太大好感，这句喜欢是头脑发热说出来的。
　　温望舒不知道听进去没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手抄的书，她这回没有笑，但给宋淮的感觉还是她在笑，也许是早晨的阳光太耀眼了吧，让她看不清她的脸。
　　书是写香调的分类的，温望舒大抵是要她自己钻研了，沉香坊清晨客人一向少，到中午富太太才会陆陆续续进店。
　　现在正是十点，于是宋淮拿来了一个板凳，坐在靠里面客人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书。
　　她虽然不喜欢香水，也不是什么名媛，但是香水在近些年火到人尽皆知，这本书看了一个多小时大概就能看完了。
　　十一点店里开始忙起来了，温望舒是老板娘，店雇佣的伙计在十点半就来上班了，温望舒既不用待客也不用调香，因为店里香水的种类快要满溢出来了。
　　因为沉香坊的人多了起来，宋淮干脆进了调香房去看书。她并不天赋异禀，温望舒见她进去之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温望舒见到宋淮看完之后，走到她的旁边，用右手悄悄放在她的肩上。她像是用气音在说话一样：“看完了吗？
　　宋淮只点了点头，温望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咽了下去，过了几秒，她又轻轻说：“这本书你带回家，等到真的学会了，就还给我，好吗？”这句话表面是祈使句，在宋淮眼里就是陈述句。
　　宋淮本来以为温望舒下了逐客令，但是温望舒好像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反倒一直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宋淮傻傻坐在那，想到已经正午了，两个人都没有吃正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和她去吃饭。
　　认识她的这几天宋淮歪点子很多，头脑发热，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还爱上了打扮，一切都很反常。但她本人还是没有发现。
　　她的嘴一向说话很快，一会的功夫就说出了吃饭的邀请：“望舒，你饿没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温望舒似乎并不在意这种突如其来的邀请：“我饿了，小淮，你要吃什么？”她的咬字比之前几句都重。
　　宋淮本来想回答什么都行，可她怕温望舒认为她这样太随便，于是还算流利的说：“去吃高粱面怎么样？”
　　温望舒本来以为宋淮是个富家小姐，会说什么西餐，高粱面是百姓很常见的饮食，一条街能有好几家贩卖的。
　　“好啊。”温望舒拖长了这句话的伪音，并把宋淮从凳子上扶起。
　　店面由伙计看着，温望舒和宋淮就自由的出去了。吃面时宋淮像昨天那样，一直看着温望舒，只不过这次更明目张胆了。
　　又是临时起意，宋淮盯着温望舒，开口到：“望舒，你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温望舒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甚至没问是什么游戏。
　　宋淮古灵精怪的说：“游戏就叫猜年龄，你来猜猜我多少岁？”宋淮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需要人哄着捧着。
　　温望舒假装思索了一会，其实答案她早就知道了，但还是故意说错了一次。
　　“答对了，是十九岁！”宋淮看起来很开心，可能是因为有人配合他玩游戏吧。
　　“我答对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呀？小淮？”温望舒不紧不慢说着，像是在和宋淮开玩笑。
　　“嗯…以后再告诉你”宋淮突然有些顾虑，于是思索了一会说。
　　“那你来猜猜我的？”温望舒来了兴致，用右手拄着桌子，把脸贴在手心，歪着头看着她。
　　这个宋淮是真不知道，只好推理起来，第一次见她时候就有一种成熟的感觉，肯定是比她大很多的。至于大多少她也只好瞎蒙一个：“二十六岁？”这个年龄是在成熟女人之间最年轻的了。
　　温望舒笑意快要溢出来了：“答对了，奖励你吃饭？”宋淮感觉自己运气很好。
　　还没等宋淮回答，温望舒就已经付了洋钱，她总觉得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请她吃饭。但是这个想法并没有困扰她多久，挥之即去了。
　　一看店里的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了，温望舒似乎也变得忙碌了起来，宋淮自己请愿回家，温望舒挽留了几句就同意了。
　　倒不是宋淮怕温望舒太忙，是因为回家之后还要干许多事情。她的生活一点也不像富家小姐，回家后她还要学习旗袍的营销。
　　制作她就不用学了，早已经交给店里的伙计了，但拉拢生意还是有必要的。
　　宋淮在下午两点前到了家，家里和往常一样热闹，看起来是母亲又在谈生意。门口停满了洋车，不知道的以为她们家是开停车场的呢。
　　刚进门，就看见辰曦慌慌张张跑过来了。这丫头莽撞的很，不知道有碰见了什么要紧事。
　　“小姐，你怎么趁我不在偷跑出去，还跑出去了一上午。”辰曦又开始赌气，她还不知道温望舒这个人的。
　　宋淮只有从头到尾解释了一边 ，归根结底还是辰曦愿意睡懒觉吧。
　　门口停放的洋车一时半会走不了，宋淮也知道母亲暂时也没时间教她经商，于是就把脸上的妆粉卸掉了。
　　辰曦看到宋淮卸妆时，似乎很惊讶：“阿淮，去见个掌柜不至于你化妆吧...你该不会...”辰曦还没等说全就被打断了。
　　“我该不会？我可还没出嫁呢，也不怕毁了你小姐我的名声。”这是不打自招吧，听起来很是好笑。
　　不过辰曦听什么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以压根也没听进去。
　　宋淮已经习惯等刘语嫣了，正好还能抽出时间看看温望舒给她的书。
　　门口的洋车照这架势估计得停几个时辰。幸亏她和温望舒吃了饭。不知道下次找理由见她是什么时候。
　　辰曦虽然是贴身侍女但却不常伴宋淮左右，宋淮也懒得管，让刚及笄的小丫头自由自在些多好。
　　宋淮一眼看不到的空子辰曦就跑了出去，兴许是和其他侍女去哪闲聊了吧。她父亲早年就去世了，偌大的府邸只有她和母亲，祖母三个人，祖母有腿疾，很少出门。母亲常年忙着商讨，自己又经常不着家。
　　府里的仆人都很闲，基本无聊时会聚在一起，母亲也很少管。至少仆人很喜欢在府里的生活，悠闲自在。
　　宋淮见辰曦走了，就把书放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觉得每天忙忙碌碌也挺好的。
　　这么躺了不知道多久，辰曦突然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阿淮，你看，蝴蝶”她手心里是一只颤颤巍巍的黑白色蝴蝶。
　　辰曦还是一个孩子，总喜欢带给宋淮这些东西。但是她总会在欣赏完之后放生。
　　已经下午三点多了，陈语嫣总算是暂时完成了她的工作。但她似乎并不想今天教宋淮什么。
　　她见了宋淮之后只说：“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说吧。”宋淮早就预料到了，毕竟是人之常情吧，她已经连续接待了五个多小时。
　　剩下的时间虽然挺无聊倒也凑合着过了。
　　宋淮讨厌思念，可她却染上了相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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