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师

作者:衔青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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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角巷



      女子的银甲沾着褐紫色血痂,马鞭缠在腕间像条冬眠的蛇。

      她俯身盯着江鸣腰间鼓起的药囊,靴尖碾碎污水坑里结着盐霜的冰面:“在下解轻云,乃是当朝云麾将军,今日遭贼人追杀至此,这药钱随你们开。”

      母亲在她的药粉袋上轻叩三下。曾经教她的暗语在舌尖滚过——若遇官家人,当归换狼毒。

      她将酒囊抵在鼻尖轻嗅,梅花香里裹着幽微的铁锈气:“将军要的止血粉可不够,怕是要解尸毒的药?”

      玄铁护腕猛地箍住她咽喉,解轻云指腹有弯刀磨出的茧,正卡在江鸣颈间上:“小老鼠不该偷嗅猎犬的伤口。”

      马匹突然惊嘶,前蹄踢飞的碎冰擦过江鸣耳际,三支淬毒弩箭正钉在她们脚边。

      “附近的鬣狗闻着腥味来了。”解轻云甩开江鸣,酒囊在空中划出银弧。
      江鸣看见她后颈狰狞的箭疮渗着青黑脓血,像朵腐败的花。

      这是苗疆尸毒的印记,三日腐骨。
      看这溃烂程度,这已是第二日了。

      铁链声混着马蹄从四面涌来,空中爆开刺鼻的硫磺味。
      解轻云拔剑,寒光划过。
      “要想活命就蹲下!”

      江鸣拉着母亲伏低的瞬间,十二枚铁蒺藜擦着她发髻飞过,钉进土墙发出闷响。

      不出一息,几个黑衣人已然倒地。

      随后,解轻云跟着江鸣进入屋内。
      解轻云倚靠着草垛,正用手指缠绕蛛网时,江鸣正将蜈蚣干和个几块寒水石推到对方面前。

      "蜈蚣干三钱,寒水石磨粉外敷三日,将军的毒入心脉,用这个方子能多撑一会儿,至于完全解毒,就看将军有多大的诚意了。”

      “条件?”

      解轻云看到蜈蚣干时瞳孔骤缩,握紧佩剑。剑锋倒映着她们的面容,像两匹互相撕咬的幼兽。

      “我要城南存仁堂药铺三更后的药渣。”

      腊月二十四日的破晓时分,在城隍庙残破的神龛后。

      江鸣为解轻云上药,解轻云拆开染血的绷带,箭疮竟结出薄霜:“这是怎么回事?"
      "霜降后的寒水石配尸毒,以寒攻腐。"

      江鸣捻着她带来的药渣,依稀能在装着药渣的纸上看见母亲教她识别的祥云纹路,江氏药堂独有的标记。
      存仁堂是江家在青州的铺子。
      而这些药渣她让人查验过恰好与军中那批有问题的药是一样的成分。
      这太巧合了。

      解轻云突然捏住她手腕,护腕冷意渗入骨髓:“你故意引我去存仁堂,引我去查江家?你究竟是谁?”剑锋挑起江鸣的衣襟,露出腰间暗藏的银针囊。

      江鸣任银针散落满地,想起母亲说最真的谎要裹着七分真。

      她咳嗽着呕出黑血:“将军追查的军药贪腐案...咳咳...缺个能懂医术试药的人吧?”
      解轻云松了松手,江鸣缓了口气接着道,“我是江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我叫江鸣。”

      江鸣的手指往刀尖一划,血珠坠入茶水化作赤色丝线,这是药人血特有的异象。

      她瞧见解轻云骤然一凝的神情,知道赌对了。

      一个月前,南蛮前线的消息传回朝中,军中用药出现纰漏,大批将士因此而伤口溃烂,主帅的解老将军也中毒昏迷,我军大败。

      圣上震怒,派去的宫中御医也查不出是何毒,命尚在京城休养的云麾将军解轻云彻查此事。

      兵部侍郎也因此而获罪,圣上下旨将其收押狱中,不日将三堂会审。

      弩箭破空声骤然响起,解轻云旋身将江鸣拽进神像底座,箭矢射在神像上反弹在地上时,江鸣突然闻到了一股硫磺气味,不是西市的人,是军中之人。

      她将今日的药抹在解轻云伤口后,甩出三根银针,看着追兵在三步外抽搐倒地。

      “好狠的丫头。”解轻云上前掰开死者口腔检视乌黑的舌苔,“连金鳞卫都敢杀。”
      江鸣正蹲在地上,用银针挑取死者怀中的药瓶,瓶底江氏族印在泛着血色,她突然轻笑:“将军不也等着他们来再杀了灭口?”

      染血的针尖指向对方袖口暗袋,那里露出半截密信火漆。

      解轻云瞳孔闪过一抹亮色,她瞥见江鸣惨白的脸和脖颈处毒斑在日光下流转诡艳紫光。

      “你确实比刑部烙铁管用,暗处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解轻云拉着江鸣起身,只是玄铁护腕扣住江鸣手腕的力道,却比初见时轻了三分。

      当她们拖着染血的衣摆走出城隍庙时,江鸣在解轻云马鞍暗格里塞了包药粉。

      还阳草混着曼陀罗根晒干研磨,最适合藏在香囊里,这能在人濒死之时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正午集市喧嚣声中,解轻云抛来袋碎银:“给自己补补身子,别死了。”

      江鸣看着银两上的血渍,其中沾染着金麟卫的追踪药水味,气味很淡。
      江鸣想,一个腹背受敌之人,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没多说,同解轻云作别。

      江鸣拐进暗巷回到家中,将银两浸入迷迭香泡的水中,除去余味。官家的饵,要用百毒炼成刀。

      暮色降临时,江鸣在陶罐里熬煮着药。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滑落的银针沾着黑血:“你给那将军敷的...咳咳...加了附子碱?”

      “足够延缓尸毒七天。”江鸣盯着药汤里浮沉的药草渣子,“兵部侍郎会审之后,就是她毒发之时。”

      她们相视而笑,火光在眸中投下摇曳的阴影。

      屋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解轻云的亲卫送来一箱药材,说是他们将军特意给江娘子的谢礼。
      江鸣翻着手中的《金疮要略》残卷,听见命运齿轮咬合的轻响。

      次日,瓦檐落下今冬第一片雪时。
      江鸣给解轻云的密信回信,又咳了口血,滴落的血渗进宣纸,化作蛛网状纹路,这将是最毒的证言,也是她亲手织就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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