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幽冥赊月光

作者:尸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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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帖之谜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书房,谢昭明将三份档案在红木桌案上依次排开。一夜的调息让他暂时压制住了黑令反噬,但喉咙深处仍残留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拿起最左侧的档案,死者是个绸缎庄的少东家,三天前被人发现吊死在自家仓库的房梁上,脚上却穿着一双女子绣花鞋。中间档案记录着一位教书先生,死在学堂后院的水井边,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大红嫁衣。最右侧是昨晚那个米铺掌柜,尸体被发现时,嘴里塞满了发霉的喜饼。
      谢昭明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三起命案,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死者,却有两个共同点——都与婚嫁之物有关,且都发生在朔月之夜。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谢昭明的思绪。他迅速收起档案,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站在外面,手里捧着一个木盒。
      "谁?"谢昭明没有立即开门。
      "青槐,民俗研究所的。"年轻人推了推圆框眼镜,"张所长让我来送资料。"
      谢昭明这才想起自己前日确实去研究所查阅过江南冥婚习俗的资料。他拉开门闩,让青槐进来。
      青槐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您这儿阴气真重。"
      "习惯了就好。"谢昭明接过木盒,"要茶吗?"
      "不用了,我还得赶回去......"青槐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昭明的手腕,"您、您的手......"
      谢昭明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线,像用极细的墨笔描上去的一般。他下意识用拇指擦了擦,黑线纹丝不动。
      "没什么,旧伤。"谢昭明放下袖子遮掩过去,"资料我收到了,替我谢谢张所长。"
      青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等脚步声远去,谢昭明立刻锁上门,卷起袖子仔细查看那道黑线。它正好横在脉搏上方,不痛不痒,却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昭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籍,快速翻到记载黑令反噬的章节。泛黄的纸页上写着:"无常受黑令侵蚀,初现于脉,如发绕腕,渐次而长......"
      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谢昭明合上书,深吸一口气。看来昨夜的反噬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他打开青槐送来的木盒,里面是几份关于江南地区冥婚习俗的调查报告,还有一张便条:「死者米铺掌柜周子昌的遗物中发现此物,警方认为与案件无关,我私下留了下来。——老张」
      便条下面是一张泛黄的婚帖,红纸已经褪色,边缘有些卷曲。谢昭明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婚帖展开。上面用金粉写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择庚戌年八月十五日为周子安与柳如烟完婚之期,恭请莅临。」
      金粉写就的字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柳如烟"三个字上却有一片污渍,像是被水浸过。谢昭明用指尖轻轻触碰那片污渍——
      "郎君负我......"
      一个凄楚的女声突然在谢昭明耳边响起,惊得他差点扔掉婚帖。那声音如泣如诉,带着穿越时空的怨恨与悲伤。与此同时,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一件华美的嫁衣平铺在床榻上,金线绣成的并蒂莲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但莲心处却被什么深色液体染黑......
      幻象转瞬即逝。谢昭明定了定神,发现婚帖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回礼请置于东厢房第三口樟木箱内。」
      "周子安......"谢昭明喃喃重复这个名字。第一个死者周子昌与这个周子安是否有关联?而柳如烟又是谁?
      他决定去拜访老张了解更多情况。
      ——
      午后阳光毒辣,谢昭明撑着黑伞走在青石板路上。他特意绕路经过昨晚的巷子,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打斗痕迹,只有墙角几块颜色略深的砖石暗示着曾有液体渗入。
      民俗研究所位于城西一座老宅院内,谢昭明刚跨进门槛,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线香味。满头白发的老张正伏案工作,桌上堆满了古籍和民俗器物。
      "来得正好。"老张头也不抬地说,"我刚查到点有趣的东西。"
      谢昭明走到桌前,看见老张正在翻阅一本破旧的族谱。
      "周子昌、周子安是堂兄弟,同属周家'子'字辈。"老张指着族谱上两个并列的名字,"周子安三十年前就死了,死因不详。而那个柳如烟......"他翻到另一页,"是柳记绸缎庄的独女,与周子安有婚约,但在成婚前暴毙。"
      "暴毙?"谢昭明挑眉。
      老张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当年有传言说柳如烟是自缢身亡,因为发现周子安另有所爱。柳家为了遮丑,对外宣称是急病去世。"
      谢昭明想起婚帖上被污损的"柳如烟"三字,和那个幽怨的女声。如果柳如烟真是含恨而死,三十年后她的怨灵为何突然开始索命?
      "对了,还有这个。"老张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照片,"是警方拍的现场照片,没放入正式档案。你看看死者的手腕。"
      谢昭明接过照片。三个死者虽然死状各异,但左手腕内侧都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细绳勒过。
      "像是......"老张斟酌着用词,"被系上了红绳?"
      谢昭明心中一动。民间确有月老红绳的说法,但将红绳与冥婚联系在一起......
      "是冥婚礼仪中的'牵魂线'。"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谢昭明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正是昨夜那个自称殷九溟的神秘男子。今天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长衫,领口绣着暗纹,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枚铜钱。
      "你跟踪我?"谢昭明眼神锐利起来。
      殷九溟轻笑:"巧合而已。我是来向张所长请教一件古董的来历。"他走进屋内,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没想到又遇见无常大人。"
      老张好奇地打量着两人:"你们认识?"
      "不熟。"谢昭明冷淡地回答,同时警惕地观察着殷九溟的一举一动。
      殷九溟不以为意,径直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些照片:"牵魂线是冥婚中连接死者的红线,象征阴阳两界的姻缘。但如果死者怨气太重......"他指尖的铜钱突然停住,"红线就会变成索命绳。"
      "这位先生说得没错。"老张点头,"我在闽南一带确实听说过这种说法。"
      谢昭明不动声色地问:"殷九溟先生对冥婚习俗如此了解,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古董商嘛,总要了解些民间传说。"殷九溟的铜钱又在指间翻转起来,"尤其是那些与器物相关的。"
      他的目光落在谢昭明手中的婚帖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这东西阴气很重,无常大人最好小心保管。"
      谢昭明下意识将婚帖拿远了些:"多谢提醒。"
      殷九溟笑了笑,转向老张:"张所长,那面唐代鸳鸯镜......"
      老张拍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在里屋放着呢,我这就去拿。"他匆匆进了内室,留下谢昭明和殷九溟两人。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铜钱在殷九溟指间翻转的细微声响。谢昭明注意到那枚铜钱与寻常铜钱不同,上面刻的文字并非汉字,而是一些奇怪的符号。
      "昨晚忘了问,"谢昭明打破沉默,"你是如何压制住我体内的黑令反噬的?"
      殷九溟的动作顿了一下:"小伎俩而已,不值一提。"
      "那可不是什么小伎俩。"谢昭明逼近一步,"黑令反噬是无常一脉特有的症状,外人根本无从知晓,更别说治疗。"
      殷九溟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或许我恰好知道一些'外人'不该知道的事。"他微微前倾,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又飘了过来,"就像你知道红衣女鬼与三十年前的冥婚有关,却不知道那场冥婚其实从未完成。"
      谢昭明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意思是......"殷九溟刚要开口,老张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他立刻后退一步,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有机会再聊吧,无常大人。"
      老张捧着一个锦盒走出来:"殷九溟先生,您要看的镜子。"
      殷九溟接过锦盒,向老张道谢,又对谢昭明点点头:"告辞。"
      他转身离去,长衫下摆在门槛处轻轻一荡,像一片阴影掠过阳光。谢昭明注意到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仿佛飘着一般。
      "怪人。"老张摇头,"出了三倍市价买这面镜子,却连真假都不验。"
      谢昭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殷九溟的出现太过巧合,对案件的了解也过于详细,绝不是什么普通古董商。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
      夜幕降临,谢昭明在自家后院准备药浴。黑令反噬带来的阴寒之气尚未完全驱散,他需要定期用药浴调理。木桶中热水翻滚,加入艾草、桃枝等驱邪之物后,水渐渐变成深褐色。
      谢昭明脱去上衣,露出精瘦的上身。他的背部有一道从右肩斜贯至左腰的旧伤疤,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浅,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他踏入木桶,热水漫过胸膛时不禁轻叹一声。
      药力渗透肌肤,与体内残留的阴气对抗。谢昭明闭上眼睛,回想今天的发现。三个死者都与周家有关,而柳如烟的怨灵似乎专找周家人复仇。但为什么间隔三十年?又为什么是现在?
      "药方不错,但少了曼陀罗花。"
      谢昭明猛地睁眼,看见殷九溟不知何时站在木桶旁,正弯腰查看水中的药材。他立刻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殷九溟耸耸肩,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曼陀罗花能中和阴气带来的疼痛,下次记得加。"
      谢昭明没有接:"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忙。"殷九溟将纸包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我知道你在查红衣怨案。有些事,老张的档案里可没有。"
      谢昭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从水中伸出手,一道符纸如利箭般射向殷九溟面门。殷九溟不躲不闪,符纸在距他鼻尖一寸处突然自燃,化为灰烬飘落。
      "省省吧,无常大人。"殷九溟轻笑,"你那点道行,还伤不了我。"
      谢昭明心中一凛。刚才那道是镇魂符,对妖邪有奇效,却对殷九溟毫无作用。难道他真的只是人类?
      "证明你的价值。"谢昭明冷冷地说,"否则就滚出去。"
      殷九溟在木桶旁的椅子上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三十年前,周家与柳家确有联姻之约。但在成婚前,周子安结识了一位富商之女,意图悔婚。柳如烟得知后,在成婚当日身着嫁衣自缢身亡。"
      谢昭明接过那张纸,发现是一张旧报纸的残页,上面报道了柳如烟的"病逝"。
      "这不算什么新线索。"谢昭明说。
      "别急。"殷九溟继续道,"柳如烟死后,周子安并未娶那位富商之女,而是在三个月后暴毙。死因官方记载是急病,但实际上......"他压低声音,"是被发现死在柳如烟的坟前,胸口插着一把剪刀,身上穿着新郎礼服。"
      谢昭明皱眉:"殉情?"
      "更像是赎罪。"殷九溟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重点不在这里。周家为了掩盖丑闻,请来一位道士做法。那道士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柳如烟的嫁衣制成了一件'血嫁衣',埋在了周家祖坟的特定方位。"
      谢昭明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有人动了那件嫁衣?"
      "聪明。"殷九溟赞许地点头,"三个月前,周家祖坟因暴雨塌陷,有人趁机挖走了那件嫁衣。从那时起,城中开始有人离奇死亡。"
      谢昭明思索着:"所以红衣女鬼是被人为释放出来的?"
      "不仅如此。"殷九溟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月亮,"我怀疑有人在刻意收集怨气。三个死者的死亡时间并非随机,而是特意选在朔月、上弦月和望月。今晚是下弦月,若按这个规律......"
      "还会有第四个死者。"谢昭明接上他的话。
      殷九溟转身,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冷峻的阴影:"而且很可能就是周家最后一个'子'字辈的人——周子安与周子昌的堂妹,周子兰。"
      谢昭明立刻从木桶中站起,水花四溅。他抓起一旁的外袍披上:"她在哪?"
      "城东的周家老宅。"殷九溟递来一块干布,"不过,你确定要湿着头发去?阴气入脑可不好受。"
      谢昭明接过布巾,突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从殷九溟出现到现在,他体内的阴寒之感竟然减轻了不少。就好像这个神秘男子周身散发着某种无形的气场,能够压制黑令的反噬。
      "为什么帮我?"谢昭明直视殷九溟的眼睛。
      殷九溟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或许我欠你们无常一脉一个人情。"
      谢昭明还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像是女子在哀泣。他和殷九溟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夜空中,一弯下弦月正冷冷地注视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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