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太阳

　　早晨的数学随堂测验，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林为佳卡在了第三道大题。她咬着笔帽，余光瞥见右后方的蒋川已经合上了试卷——开考才二十分钟。男生垂着眼睫，手里的笔在演草纸上沙沙的写着，节奏规律得像某种摩尔斯电码。

　　"还有十五分钟。"数学老师的声音惊醒了走神的林为佳。
　　她慌忙低头继续演算，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变得陌生。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蒋川起身交卷，黑色毛衣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那道疤痕在晨光中一闪而过。

　　林为佳的铅笔尖"啪"地断了。

　　林为佳暗骂一声，快速掏出另一支笔，将算出的答案写上，不会的题也蒙了个大概，将卷子交了上去。

　　“好难的题！”

　　“数学组发挥稳定，出的题一如既往的恶心.”

　　交完卷子之后大家都在讨论题目，蒋川却独自坐在座位上不语。

　　午休时的食堂挤满了人。林为佳端着餐盘找座位时，看见蒋川独自坐在角落。他面前摊着本《高中数学精选500题》，右手拿筷子扒拉饭菜的动作很机械，眼睛始终没离开书页。
　　"这儿有人吗？"赵小雨突然出现在林为佳身后，声音故意提高了八度。

　　蒋川抬头，目光直接越过赵小雨，落在林为佳手里的餐盘上——土豆炖牛肉的汤汁正沿着盘边往下滴。

　　"没有。"他说完又低下头，筷子尖在米饭里戳出几个小坑。
　　赵小雨和林为佳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刚落座，蒋川迅速吃完碗里的饭，拿着书离开。

　　林为佳边吃饭边观察这个少年，青春期大家都喜欢好看的人，蒋川也确实好看，挺拔的个子，英俊的脸庞，就是……瘦了些。

　　蒋川离开后，王浩的另外一个男生坐在了蒋川的位置。

　　"佳姐，雨姐，听说了吗？他爸是醉酒驾车撞死人的那个蒋志明，"

　　"去年的事，上过哈尔滨本地新闻..."

　　林为佳夹起的土豆块掉回盘里。她想起父亲饭桌上没说完的话，和蒋川站在马路中央看货车驶来的样子。

　　赵小雨叽叽喳喳和他们八卦，林为佳沉思良久……

　　“佳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赵小雨发现了林为佳的异常。

　　“没事，就是饿了。”林为佳露出一抹笑。

　　下午的语文课讲《荷塘月色》。

　　"谁来分析下'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这句话？"李老师环视教室，目光停在低头记笔记的蒋川身上，"新同学试试？"

　　蒋川合上钢笔。林为佳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把什么话咽了回去。

　　"作者用对比手法..."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哑，"表现孤独感。"
　　"太笼统了。"李老师摇头，"林为佳补充？"

　　林为佳站起来时碰掉了橡皮。她弯腰去捡，恰好看见蒋川课桌下的手，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林为佳慢慢站起来，心思却都在刚刚那只手上。

　　"这句话像冰层，"她脱口而出，"表面平静，底下藏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你们两都坐下吧。”李老师让两人都坐下，自己讲了起来。
　　很快就放学了。林为佳站在教学楼门口等父亲，突然听见杂物间传来打斗声。

　　"装什么清高！"体育委员张强的声音带着回音，"你爸是杀人犯你不知道吗？"

　　林为佳攥紧伞柄，透过门缝看见蒋川被推搡到墙角。男生的嘴角已经破了，右手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还手啊！"张强又推了一把，"跟你爸一样打人啊！"

　　蒋川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松开右手——本《海子诗选》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张强抬脚就要踩。

　　"教务处王老师来了！"林为佳猛地推开门喊。

　　张强骂骂咧咧地走了。杂物间里只剩下雨点敲打铁皮屋顶的声响。蒋川蹲在地上，正用袖子擦诗集封面的泥水，擦到扉页时停住了——那里有行钢笔写的字：1999年冬，淑琴购于哈尔滨。

　　"谢谢。"他说得很轻，像雪落在棉袄上。

　　林为佳看见雨水正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在诗集上洇出小小的水洼。

　　林为佳从书包中拿出纸巾：“擦擦吧。”

　　男孩接过纸巾，道了声谢就走了。

　　林父很快就来了，林为佳也和父亲回到了家里。

　　吃完晚餐林为佳在卧室写着作业，不禁想起少年的样貌“真好看……”

　　林为佳泛起一阵脸红，她可是一个十足十的颜控。很快就缓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镇定下来。

　　“林为佳，快高考了，加油。”林为佳自己给自己打气，拿起零食哄着自己学习。

　　周末林为佳去了图书馆，周末图书馆的暖气总是不足。林为佳呵着手抄写古诗文，忽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蒋川面前摊着本《奥数经典题解》，右手腕上戴着个黑色护腕。他解题的速度快得惊人，偶尔会在草稿纸边缘画些奇怪的波浪线，和教室里那本笔记上的如出一辙。

　　林为佳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这道题，"她指着自己练习册上画红圈的几何题，"能请教一下吗？"

　　蒋川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住，洇出个墨点。他抬头时，林为佳发现他眼白上有几道血丝，像冻裂的冰纹。

　　"辅助线画错了。"他抽出张草稿纸，三笔画完新的图形。笔迹锋利得能划破纸面。

　　林为佳盯着他解题的右手。黑色护腕边缘露出一点疤痕的末端，像句没写完的话。

　　"你经常来这儿？"她问。

　　"家里吵。"他把钢笔插回口袋，起身时带倒了椅子。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林为佳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正是那道疤痕的位置。

　　“你……”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林为佳的手机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我得走了。"挂掉电话后，林为佳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暖宝宝塞给蒋川，"这个给你，周末的图书馆挺冷的。"

　　蒋川愣了一下，没有伸手接。林为佳直接把暖宝宝放在他手里上，转身离开了。

　　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蒋川还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暖宝宝，阳光照在他身上。

　　那天晚上，林为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下午触碰蒋川的手，他的手冰冰凉凉的，那样细的手指，又很长………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敲打着玻璃。她想起蒋川手腕上的疤痕，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好奇。！

　　第二天清晨，林为佳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校。教室里空无一人，她的座位上放着一本《海子诗选》，书里夹着一张纸条：

　　"谢谢你的暖宝宝。——蒋川"

　　字迹工整有力，像他的人一样内敛克制。林为佳翻开诗集，发现其中一页被折了一个小角：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折痕很新，像是昨天才留下的。林为佳轻轻抚平那页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教室门被推开，蒋川走了进来。看到林为佳手里的书，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早啊！"林为佳主动打招呼，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蒋川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几乎算不上是一个微笑，但林为佳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春天第一棵破土而出的嫩芽。

　　窗外，新一天的阳光照在积雪上，闪闪发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