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误

作者:鹿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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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戏登场


      是夜,雪渐渐停了,天空转而下起了雨。
      风过檐梢,檐铃飞舞,叮当作响。
      李昭阳握着修补好的半块玉佩在寝殿中徘徊。
      门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李昭阳竖起耳朵仔细辨认,随之,萧景珩挟着寒气闪身而入,玄铁面具上还沾着未干透的血渍。
      他摘下面具,放到桌上,一边擦拭额角的汗水,一边开口道:“柳明洲在查江南盐税。”
      萧景珩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李昭阳,“你假死那日,两淮盐运使的嫡女突然暴毙,仵作从她的尸体中验出了离魂散。”
      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李昭阳这才惊觉,萧景珩左腕上缠着绷带,伤口还渗着血,而那伤痕走向,竟与柳明洲胸口的烧伤痕迹惊人地相似。
      李昭阳叹了口气,道:“当年,狼群……”
      “嘘……”萧景珩突然捂住她的嘴,指尖的薄茧蹭过唇角。
      门外传来柳明洲带着醉意的吟诵:“犹记绿罗裙,处处怜芳草。”随后便是一片安静。
      二人刚松一口气,却再次听到门外传来柳明洲的声音:“殿下,这么多年了,我在你身边,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李昭阳一心盯着门外的动静,却突然感觉颈间一凉,她一低头,却见萧景珩竟将半块玉佩系到了她颈间。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系好红绳。
      窗外惊雷炸响,柳明洲的脚步又朝这边走来,旋即停在门前。
      李昭阳突然扯开萧景珩的衣襟,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李昭阳蘸着朱砂在他心口画了一朵并蒂莲。
      “既然要装,那就装到底。”她将匕首塞进他手中,“劳烦摄政王再扮一回刺客。”
      门口“吱呀”一声,情急之下,萧景珩揽着她匆忙滚入锦帐。
      柳明洲提灯进来时,正见纱帐上映出两个交缠的人影,地上还落着染血的绷带。
      “好个苦肉计!”柳明洲狞笑着将匕首插进床柱上,“殿下可知,真正的离魂散,是要配着血温才会起效的?”
      烛火摇晃间,柳明洲指间的麒麟纹银指环上闪过一道寒芒,正巧掠过萧景珩骤然收缩的瞳孔。
      柳明州扬着唇角,死死盯着锦帐内宛若石塑般一动不动的人影。
      萧景珩看着在微风中轻轻曳动的帐帘下摆,垂眸不语。
      “殿下尽兴,微臣告退。”柳明洲拔下床柱上的匕首,拂袖扬长而去。
      李昭阳翻身下床,整了整衣襟,“你走吧。”说着,自己率先出了殿门。
      萧景珩微微抬手,却抓了个空,手指缓缓蜷缩,扣进掌心皮肉。
      *
      不知何时,李昭阳被浓烟呛得睁开眼,恍惚惊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宁安小院的那场大火。
      柳明洲握着她的手指,仿佛在墙上画着符纹。
      李昭阳微微抬眼,“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别急,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柳明州语调波澜不惊。
      身后,陡然传来萧景珩的厉喝:“别碰那暗门!”
      十二年前,塞北军营的片段陡然涌入李昭阳的脑海,那时,萧景珩曾抓着她的手在沙盘上推演,告诉她说:“朱雀位永远藏着生门,但要当心……”
      李昭阳的回忆还未结束,柳明洲忽然接过萧景珩的话:“要当心双生局。”
      柳明洲手中的火把照亮墙壁上两道完全相同的暗门。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的伤痕,“殿下选左边,我就告诉您盐税案的真相;倘若选右边……”他看向持剑逼近的萧景珩,“就能知道当年是谁在狼群中放了引兽香。”
      李昭阳脖间的玉佩突然发烫,她眼前浮现出那两块残玉上刻着的“昭珩”二字。
      电光石火间,她陡然想起柳明洲呈上的胭脂匣里,那张“安好勿念”的字条笔迹,那分明是萧景珩幼时,她教她临帖时自己写的!
      四处浓烟滚滚,火越烧越大,火舌眼看着就要舔上李昭阳的衣袂,萧景珩突然将她推向右侧的暗门。
      柳明洲笑着点燃引线:“摄政王可知,这暗道通向十年前你亲手埋下的……”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碎石土块纷纷坠落,爆炸声吞没了柳明洲后半句话。
      李昭阳坠落时,下意识抓住萧景珩的手腕,拽着他一起掉进暗道。
      萧景珩瞳孔一缩,猛地一把抱住李昭阳,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二人双双滚落下去。
      暗门处最后一丝光亮匆匆消失在身后,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
      一路东碰西撞,好不容易才落地,萧景珩缓缓松开李昭阳,“殿下可有受伤?”
      李昭阳摇头,“没有。”她原想问一句“你呢?”犹豫了一下,却始终未曾开口。他们之间,不是可以这样关切问候的关系。
      李昭阳没想到,这暗道的尽头,竟是她儿时夏日经常偷偷来躲着避暑的地窖,这地窖空间极大,冬暖夏凉,曾是她夏日里消暑的好去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今日却意外掉进了这里。
      萧景珩撑着靠到身后的墙壁上,掏出火折子吹亮。
      “臣守着这个秘密十年了,”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了血沫,他抬头看着她,神情有些悲凉,“先帝驾崩那晚,殿下在这里藏过什么东西?”
      李昭阳心知,他既然有此一问,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李昭阳起身,拿过他手里的火折子,走到不远处,抚摸上冷硬的石壁,火光跳跃,照亮了那石壁上的一行刻字:“景珩不可信。”字迹歪斜,却分明是她自己的手笔!
      萧景珩偏头看她,突然苦笑了一下,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
      他们的婚事,只差一道赐婚圣旨,可也偏偏就差了这一道圣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用处。
      先帝驾崩后,他用尽手段,帮着她和李承晏稳固朝堂,肃清异党,收拢势力,不可谓不尽心。好不容易换来了朝堂安稳,天下太平,可到头来,她竟一声不响地一走了之。她甚至企图假死脱身摆脱他,若不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她已经死了,她怕是已经逍遥四海去了。
      天知道,当他心灰意冷无意间找到此处,又无意间看到石壁上的刻字时,究竟是何种天崩地裂的心情。而更令他悲痛又愤怒的是,出去探听消息的探子来报,她竟然在外头有了新欢,那人还借着她的势,进了朝堂。而那人,正是她身旁那个俊俏又乖巧的小书童,而今摇身一变成了新科探花的柳明洲。
      微弱的火光中,李昭阳盯着墙上刻字,突然失笑。
      就在方才,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李昭阳拔下头上的金簪,划掉“不”字,“皇弟小时候经常玩这种把戏,他每次生气了,都会在墙上刻‘昭阳最丑',待气消了,就把‘丑’字划掉,改成‘昭阳最美'。”
      萧景珩看着她小孩子般的行径,突然咳得更凶了,指缝渗出丝丝血迹。他微喘着气,苦笑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可是啊,哪怕是骗他的,他却依旧觉得有那么一丝欣慰。
      沉吟片刻,萧景珩开口道:“先帝临终前……”萧景珩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给我的真正遗诏……”
      萧景珩话还未说完,“轰隆”一声巨响,二人惊得慌忙回头,却见一道暗门突然被炸开,碎石飞溅,萧景珩下意识挡到李昭阳身前。
      柳明洲的笑声裹着火光一起闯了进来:“二位可知这地窖里藏着什么?”他晃着右手上的青铜匣子,“十年前户部失踪的盐税金锭,刻的可是摄政王府的徽记。”
      李昭阳飞身而起,簪子抵到了柳明洲喉间,却突然瞥见了他脖颈后淡去的黥印——那是死囚才有的刺青。
      柳明洲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殿下腰间的螭纹玉带钩,和摄政王书房暗格里的,是一对吧?”
      萧景珩突然挥剑而来,柳明洲堪堪躲开,打斗间,萧景珩的剑劈倒了存放着数十坛女儿红的木架,酒坛纷纷跌落,酒水轰然倾泻而出,满地窖骤然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儿。
      突然,李昭阳在满地碎裂的酒坛里,发现了一封信函,那信函已被酒水洇湿,李昭阳慌忙捡起,封面上的署名——竟是先帝!
      李昭阳拆开蜡封,手指探进去,竟扯出一份——婚书!
      她还来不及错愕,随之,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从信函中掉落出来,李昭阳低头一看,那竟然是半枚虎符!
      这半枚虎符,与萧景珩手中的那半枚,恰好合成完整的兵符。
      听见李昭阳这边的动静,正在打斗的二人皆不约而同停了手,萧景珩擦去嘴角的血迹,捡起地上的虎符,放到她手中,叹了口气:“先帝驾崩前托付与臣的,从来都不是江山社稷,”萧景珩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而是待殿下及笄后,以虎符为聘……”
      柳明洲忽然击掌三声,数十名黑衣死士鱼贯而入,他“刺啦”一声撕开锦袍右臂,露出醒目的刺青——那竟是塞外十三部的狼首图腾。
      李昭阳心中骤然警铃大作。她虽早已猜出柳明洲绝非普通人家吃不起饭走投无路的孩子,却不曾想到,他竟与塞北外的部落有关!
      “这场戏该换角儿了,您说是吧……”柳明洲转头,看向拎着食盒匆匆闯进来的皇帝李承晏,“装疯卖傻的皇帝陛下?”
      李承晏慢悠悠从食盒里掏出一块杏仁酥,笑道:“诸位,吃块点心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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