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夜

作者:忽过穿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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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命


      何喻不喜欢下雨天,她一生里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发生在滂沱的暴雨天。

      梁知途第一次见何喻的时候觉得这姑娘性子真冷、脾气真差。

      他们生活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梁知途发现原来她只有在下雨天脾气才差。

      梁知途并不好奇其中原因,是人都有特殊情绪,他能理解也尊重。

      直到很久过去,在某次闲聊中,完全无意识地触碰到了这个话题,梁知途发现何喻忽然不说话了。

      梁知途在她的沉默中回想起他见到她的第一面,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何喻是被吵醒的,她睡眠浅,窸窸窣窣里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不断传进何喻的耳朵。

      是那两个人回来了吗?

      何喻掀开被子下床,推开一丝门缝,透过门缝向外看。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搬家?

      不对!

      何喻瞳孔一缩。

      客厅里,晚上她睡前已经拉好的窗帘被大大地重新拉开,窗外暴雨如瀑,微弱的冷光投进室内,地板上一片阴影。

      忽然巨大的“轰隆隆”声响起,一片电闪雷鸣,窗外炸开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客厅。

      一个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正在着急忙慌地把大把大把的金条、钞票、首饰往蛇皮袋子里塞,四周堆的都是空盒子和空保险箱。

      场面极度慌乱诡异,那两人正急忙的低声说着什么,何喻听不清。

      但何喻已经知道,他们这根本不是要搬家这么简单,他们是要逃命!

      何喻突然松出了口气,扶着门框缓缓蹲下去。

      这一天,终于、终于、终于来了。

      这一天,她从多年前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门外那两个人激烈的争吵开始,一直等,提心吊胆地等,等到今天,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到了。

      一个月前,何喻醒来后发现,那两个人突然又毫无征兆的走了,但什么都没拿,依旧是打他们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问谁都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那天起,何喻就知道离这个日子不远了。

      直到今天那俩个人才回来,而且一回来就背着她收拾钱财要跑路

      ——他们不会带上她一起逃,她很快就会一个人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何喻的嘴角无声扯出一个笑

      ——意料之中,毫不意外。

      她早就知道那两个人的德行,从来就没有什么血缘亲情,完全不在乎这个女儿被扔在这里后,会不会被他们惹上的仇人找上门后杀了泄愤。

      完全不在乎他们把钱财都带走,这个女儿身无分文,该怎么活下去,能不能活下去。

      他们对她永远视若无睹,好像何喻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甚至根本不是个人,只是一个能看见的鬼魂而已。

      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这种别的小孩在家长那里已经听得厌烦了的话,何喻长这么大却一次都没有听到有人跟她说过。

      从她有记忆起,跟门外那两个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还都是在小时候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父母的关爱,小心翼翼试图能让他们跟自己讲话的幼稚问题。

      可惜,那两个人从来没回答过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慢慢地,何喻就不再试图跟他们说话了,也不再对那两个人抱有任何希望。

      何喻关上门,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听着门外微弱的声音,静静的与天花板对视,等待着那两个人收拾完东西赶紧走。

      房子的大门被打开,很快,又“砰”的一声被关上,他们走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试图走近过她的房门,门里的人已经被有意无意地遗忘。

      大门被关上的三秒后,何喻迅速翻身下床,用力掀起床垫子,从床垫子和床板之间的缝隙里抽出了一张银行卡,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内衣里。

      接着何喻转身,打开衣柜,迅速换好衣服,抽出枕头下的刀放进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背包,往里面装了两件轻便的衣物和换洗的内衣。

      背上背包,何喻打开房门,门外静悄悄的,客厅杂乱昏黑。

      月黑风高夜,诡异的气氛挥之不去。

      何喻再次转身回到房间里,从床下拖出几箱笨重的汽油,拧开汽油盖,走出房间,拎着汽油箱,开始泼向整个房子。

      时间紧迫,何喻速战速决。每间屋子、客厅、厨房,包括她自己的卧室,都被她泼上了汽油,地板、沙发、墙面、床,留下了大片的汽油渍。

      汽油箱沉重,何喻拖着它,到最后汽油都倒空了的时候,她的一只胳膊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了。

      何喻站在大门口外,单手插兜,面对着屋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她抽了一口,仰头吐烟。

      雨声里面还有别的声音传来,何喻动了动耳朵:人数很多,脚步声在不断靠近。

      是那两个人惹上的仇人找上门来了,速度比她想的要快一点,要是她今天晚上没醒过来或者没提前做好准备,估计她很快就会被那帮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一个月前何喻发现那两个人又突然消失的时候,她当机立断,立刻开始着手做好一切准备

      ——她从来就没想过那两个人会带着她一起逃,所以她必须准备好一切。

      烧毁房子,这是最快捷简便的方式。销毁掉一切生活痕迹,那帮人就无法推测出还有除了那两个人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这样她才能有逃出去以及活下去且不被追杀的机会。

      何喻面无表情抬手拿下嘴边的烟,没有犹豫,把烟直直抛进屋子里。

      瞬间,房间内的地板开始着火,火势不断变大,接着迅速蔓延到整个房子,大火燃烧的声音完全盖过了那帮人的脚步声。

      何喻扣上雨衣,转身离开,朝着反方向走去。

      一身黑衣,悄无声息隐入黑夜中。

      一个小时后,何喻站在空旷的大道上,双手插兜,等车到。

      暴雨天,狂风大作,风把雨水顺着衣领、帽沿吹进雨衣里,裹都裹不住,何喻雨衣里面穿的衣服早已经被浇的湿透,头发也浇湿了不少。

      能见度极低,她远远看到车灯打着双闪,一辆车正向她驶来。

      何喻伸出手招了招,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但车停在了她面前,四周没人,何喻不愿意再伸出手拿手机看,应该就是她打的车。

      车门打开又关上,雨水趁机浇进来,车里开着暖风,何喻低头查看背包有没有湿透,顺便开口:“师傅,尾号7506,去机场。”

      没人回答她,何喻抬起头看向司机,这时突然有人在她旁边跟她说话:“你是不是何喻?”

      声音不年轻,何喻瞬间转头,此时才发现,车上除了何喻,一直坐着第三个人,是一个中年人,只是车内没开灯,她一直低头看包,没注意到。

      这不是她打的车,何喻刻意忽略刚才对方的问题,冷静开口:“抱歉,雨太大,坐错了车。”说着拉开车门下车。

      “等一下。”那人降下车窗开口。

      “怎么了?”何喻没回头。

      那人咳了一声,怕何喻听不见,提高了点声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文山,是你父母曾经的朋友。”

      何喻没理对方的话头,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有目的,他说的话就是为了让自己感兴趣。

      但她现在有点累,而且有关那两个人的事情,她都没什么兴趣,所以她礼貌开口:“抱歉,你认错人了。”

      对方没想到她这么冷淡,愣了一下,打伞开门下车,走到何喻身后,离着一点距离,看着何喻的背影,随即直入主题:“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我和你父母曾经也算是合作伙伴,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跟我回去,我不常在家,家里有个孩子比你大一点,你们可以互相照顾。”

      何喻没说话,在脑海里思索着梁文山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以前应该在哪听过。

      梁文山见何喻没说话,继续加码:“你父母曾经应该提起过我,而且你还这么小,身无分文,一个人在社会上生活会很困难,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何喻突然间想起这个名字了,那两个人还真提过这个人,也是在那次争吵时。

      这个梁文山跟那两个人曾经是同伙,一起惹上了那帮仇家,现在常年东躲西藏,大半时间不在家待。

      那帮人曾经找到过梁文山一次,正好赶上他老婆生孩子当天。

      具体的那两个人没提,但大致意思应该是梁文山把他老婆推出去给他自己做替死鬼,那帮人没找到梁文山,只发现了他老婆,所以他老婆的下场说是惨不忍睹。而现在梁文山常年东躲西藏,大半时间不在家待。

      那他刚才说的孩子,应该就是他老婆当时生下的那个儿子。

      那帮仇家今天晚上刚找上的门,梁文山就能立刻得到消息赶过来,说明他一直在暗中关注那帮人,现在那帮人找到了她父母,保不齐很快就会找到他梁文山。

      何喻转身,攥着手里的刀,看向伞下梁文山,什么昔日好友,花言巧语,他这是想故技重施,找她做下一个替死鬼。

      梁文山以为那两个人不会在她面前提起他的这些事,自以为天衣无缝。

      何喻突然开口:“你现在家住在这里?”

      “不是,在庆北。”那两个人曾经说过,梁文山在庆北。

      “开车要多久?”

      “要是从现在开始就走,凌晨三四点就能到。”

      “那就走吧。”何喻拉开车门,坐进车里,闭上眼,仰头靠后。

      梁文山再次一愣,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这么轻松。很快反应过来,计谋得逞,心里激动,也钻进车里,赶忙吩咐司机开车往庆北走。

      车子再次上路。

      何喻闭着眼,在心里盘算,烧房子在她的既定的计划内,但烧完了之后应该走哪一步,她却一个月了都没有想好。

      梁文山有一点说的对,现在这个世道,无论国内国外,她想一个人在社会上生活太难了,无依无靠,保不齐哪一天就被那帮人发现:这还有一个“无辜的”漏网之鱼!然后咔嚓,没命了。

      她惜命,所以对这件事,不想轻易做决定。

      现在她有钱,但梁文山不知道她有钱,任何人都不知道。

      她知道梁文山找她是为了什么,但梁文山不知道她知道。

      他愿意给她提供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但代价是她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梁文山的替死鬼。

      那帮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上梁文山,但一个稳定的窝,却一天都不能没有,并且梁文山常年不在家。

      有些事,何喻必须提前安排、准备;有些事何喻则习惯事到临头再想。

      提前想,亏。

      瞌睡来了送枕头,梁文山给她递上来了一个藏着刀的枕头,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破枕头然后直接捅死她。

      将就枕吧,总比没有可枕的强;藏着刀就藏吧,正好她以前的枕头底下,就常年放着一把刀。

      车子在暴雨的高速上驰骋,车里的暖风吹着何喻,雨衣上的水基本被吹干了,但里面的衣服和头发还依旧完全湿着。

      她紧攥着兜里的刀,闭着眼睛休息。

      梁文山没再说话,车内安静,何喻意识逐渐疲惫,思考后觉得可以暂时放松精神,随即很快就进入浅睡眠。

      期间,何喻不时醒来又很快睡去。车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黑夜里的雨水不断打在车窗上,又顺着风在车窗上流走。

      窗外逐渐有建筑出现,车子停下,梁文山开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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