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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
“哥哥,什么是分形连气?”
“虽形体分离却气息相连的兄弟姊妹。”
“我们……是分形连气么?”
“是,也不是。”
“「是」因我二人彼此相依,生死紧密;「不是」则因血浓于水,而——”
“而我只是哥哥捡回来的,对么?”
“……”
“嗯。”
*
第一章
九月初三,天寿日,皇城中张灯结彩喧闹非凡。
街市长巷游人如织,摊贩支起灯笼,满脸笑意地拉着行人叫卖。
今日无有宵禁,城中更有储君亲自坐镇,亥时一刻,全城便会燃起炮竹,为今圣庆寿。
“太子今夜不光为父贺寿,还得亲点福灯给百姓祈愿呢,自是喜庆至极——诶,小丫头,看着点路!险些撞着我摊子,撞坏了你赔得起么!”
少女回过头粲然一笑,两只虎牙恰到好处地露出,眸中映着不远处的辉光,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
说罢却是跑得更快了。
摊主不耐哼了声,下一息,身前的瓷器摊被人撞了个底朝天,劈里啪啦响了一通,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指着方才跑过那丫头的背影,叫嚷着追,看都不看红了眼的摊主。
“造孽啊!!我的摊子!”
湛云停在一座酒楼门口。
抬头瞧见“福月楼”三个大字。
福月楼二楼雅间,曹颐之正襟危坐,身侧父亲正弯身为对侧的青年侍茶,他颇觉无趣,转头从窗沿投下视线。
目光正正好好与湛云撞了个满怀。
曹颐之先是一愣,随后又惊又喜,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欲要起身探出窗与湛云交谈。
湛云也笑起来,冲他挥手。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曹颐之是她的同窗,两人关系称得上是很好,她自然也知晓这福月楼的经营有曹家的手笔,只是曹颐之他爹在宫中当官,所以这事是不得拿到明面上说的。
可今日恰好遇上她有难,总归不会不帮罢?
她抬起步子就往里走。
见湛云大刀阔斧进来,曹颐之顷刻间慌了神,猛地看向对面青年,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他瞧谁谁便也瞧向他。
青年眉目清润,举手投足尽是贵气从容,可身份天然压迫,即使他唇角轻勾起弧度,曹颐之也不觉得他是在笑,于是愈发紧张起来。若是待会儿湛云直接闯进来找他,冲撞了这位贵人可如何是好?
一旁曹济见状,忍不住出声呵斥,“颐之,越发不懂规矩,怎可这般直视殿下?”
是了,这位是太子殿下。
曹颐之顺从地垂首认错,“殿下恕罪。”
贺砚放下手中茶杯,轻道:“曹大人太过严厉。”
“若孤有弟妹,应当也是这般年纪,因此见了令郎,倒觉亲切。”
曹济面色骤变,回话的声线略微有些颤抖,“承蒙殿下厚爱,犬子怎能与公主并论……”
什么公主?太子不是圣上幼子么?曹颐之望向父亲,正揣度二人这番话中深意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曹颐之顾不得那么多,腾地站起身,涨红着脸对贺砚道:“请殿下恕罪,颐之学堂中还有要事未办妥,恐怕不得不先行告辞。”
曹济眉头紧拧,胸中气血翻涌。今日太子亲临,他是好不容易得来这陪侍的机会,想着能带儿子在殿下面前露脸混个面熟,也好铺垫日后的仕途,偏生这竖子丝毫不懂体恤他的良苦用心。
正要开口,贺砚抬手示意他勿动。
“可以。”
曹颐之谢过,松了口气,拔腿便往门口奔去,正要推门,忽听湛云在外间喊了声他的名字。
“颐之,你在哪间?”
曹颐之心一紧,手刚扶上门框。
身后传来贺砚辨不出喜怒的声音。
“慢。”
他吸了口气,转身恭敬对贺砚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贺砚指尖在案上轻点两下,耳边又是几声熟悉的轻唤,少女声线清甜,隐隐约约带着几丝疑忧。
他眉头一挑。
“既有人寻觅,何不应声?”
曹颐之不解这是何意,踟蹰着看向父亲。
曹济自是明白,太子千尊万贵,瞒了踪迹微服在此,既是怕待会儿的福灯仪式出了差错,也是提防近日猖獗行事的叛党余孽。
这人来得如此蹊跷,怎能不叫贺砚起疑?
他抹了把额头,正色对曹颐之道:“外头是何人?你如实答来。”
曹颐之支吾道:“只是学堂里的——”
同窗二字还未出口,他蓦地噤了声,不知为何胆从心起,眼神倏尔澄澈明亮。
他轻轻推开门,一把将面色迷茫的湛云拉了进来。
“父亲,殿下,这是颐之心悦之人。”
说罢,他松了口气,暗叹自己方才急中生智。
若只说是同窗,势必会引起太子怀疑,可若说是心悦之人,太子哪里管得过来少年心事,只会一笑置之。
果不其然,殿下好似真的笑了。
·
若重来一回,湛云宁愿在街巷被那几个人追杀,而不是在此与哥哥大眼瞪小眼。
不——
贺砚根本没有看她。
湛云吞咽唾沫,道:“都是误会,叨扰叨扰,我这就离开。”
曹济弓身道:“都是孩子玩闹,殿下见谅。”
而后厉声对曹颐之,“还不快滚。”
“等等。”
湛云抬眼,贺砚视线淡淡扫过来,她才察觉左手的衣袖还被攥在曹颐之的手中,于是生硬地将袖子扯回来,乖巧在原地立定。
哥哥向来待人温和,即使她顽劣至极也从未对她说过重话,就算他再动气,只要她垂头闷闷地站着,一副全天下最委屈的模样,哥哥就会立马变了脸色,不痛不痒训斥几句作罢。
前几日哥哥便叮嘱过,天寿节人多杂乱,要待在家中温习那篇如何也背不下来的策论,不可出门惹祸。
谁知就这般惹祸惹到了他面前。
贺砚:“十七岁还是孩子么?”
曹颐之还未言语,湛云眼睛盯着自己鞋尖,摇头绞手:“不是了。”
她得下个月才满十七,自然不是了。
曹家父子皆是愣怔。
曹颐之登时急道:“她不是故意来此地的,请殿下不要怪罪她。”
他迈步上前,将湛云护在身后。
此刻就是曹济也猜不透贺砚在想什么了,只得制住儿子的动作,一边强自镇定对贺砚赔笑道:“殿下,时辰快到了,可前去桥楼了。”
湛云凝眸,眼见贺砚起身,屏息侧身立在一旁。
贺砚驻在二人身前。
“跟上。”
几人一踏出房门,原本空荡的长廊霎时间涌出两条长队,皆是黑甲银胄、气势雄健之人。
曹济速速跟上。
湛云同曹颐之行在末尾,颇有怨气地盯着那队黑翎卫。
分明平日守卫得滴水不漏,今日倒如此浑水摸鱼。方才若是出声提醒她一句,她也不至于被抓了个正着。
曹颐之踌躇须臾,还是张口道:“阿云,是我对不住你,将你卷了进来。那位便是太子殿下,你这么聪明,想必已是猜到了。”
前几日他曾对湛云提过父亲要接待太子之事。
湛云嗯了声。
只是未曾提起太子也会见他,否则她方才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进福月楼。
“我个并未入仕的无名小辈,按理说殿下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我爹带我前去时殿下非但并未加诸冷待,还同我闲聊了几句。”曹颐之撩开眼前的珠帘,让湛云先过,“虽说后来他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日后也并不会记得我,可我看得出殿下如同传言所说,是个仁君。”
“听我爹说近日叛党行动频繁,因此殿下才草木皆兵罢,说不定以为你是什么探子,才要押着你一同上桥楼。”
他细细跟湛云解释。
“对了,我方才说的话……其实……”
他面对正前,余光止不住瞥向身侧湛云的眼睫。
湛云飞快接过:“我知道,当时也是情急,多谢你了。你爹不会怪你就好。”
她笑笑,“不过是这会儿不能随意乱走而已,我倒没什么。托你的福,我还能上桥楼看看呢。”
“我都十七了……”婚娶皆是他的自由,爹为何要怪他?
曹颐之抿唇,收回放在湛云身上的眼神。
行至福月楼大门,湛云像想起什么,朝街巷处瞄了几眼,知晓方才那些人不会轻易出现后,奔向之前那个瓷器摊。
曹颐之快步一同跑过去。
“诶,阿云,你不是说了不能随意乱走么!”
“殿下可是忘了什么?”
曹济对着倏尔停下脚步的贺砚问道。
贺砚盯住不远处一前一后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转过头,唇边蕴出亲和的笑意。
“方才曹卿提过,想让令郎随宗亲子弟伴读。”
曹济眨眼,忽而极欢悦地作礼:“正是。”
“允了。”
贺砚长步一迈,瞬然朝桥楼行去。
小妹未来的夫婿定是由他亲自擢选,必是龙章凤姿、卓越非凡之人。
岂容……罢了。
不过她如今未满十七,仍是懵懂单纯,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尚且不急。
曹济仿若还未清醒过来,若不是贺砚的随侍出声提醒,他还要在原地如同吃醉了酒似的憨笑。
他回头瞧了眼那不争气的儿子,他早派人查探过,这小子在学堂中不知用功,只知每日围着那孤女转。
还好他这做爹的呕心沥血为他争来了机会,待他再大一些,便知道感念他了。
至于那小孤女,日后颐之平步青云,就是郡主他也能争上一争。
岂还记得她?
·
湛云把银子从袖中掏了个精光,一股脑放在摊主手中,“我今日就带了这些,你看看够不够全买下?”
摊主半信半疑地清点手中的银子,“你说你要将这些碎瓷片都买了?”
“我带不走。”湛云摆手,“可这事因我而起,我总得赔。”
“这些瓷片你替我处置了便好。”她左右张望,果真在对侧摊铺后瞧见一个黑影,“待会儿我哥哥会过来,若是差钱或是搬不走东西,你告诉他便好。”
曹颐之听了这话,掏钱袋的手倏尔顿住。顺着湛云目光看过去,疑惑问她:“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哥哥?”
每回堪堪瞧见一角,可有时那身影高大、有时劲瘦。
难不成她哥哥会易身?
“我哥哥很忙啊。”
湛云眨眨眼,拉着曹颐之就往桥楼奔,“我们得快些,太子待会儿见不到我们会生气的。”
“你当心着脚下。”
要见太子,她怎么比他还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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