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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桥心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梨树枝丫,在阁楼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阮语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天花板,带着霉味的木头气息,还有窗外清脆的鸟鸣——这一切都与她那个钢筋水泥的都市公寓截然不同。
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六点十五分,没有未读消息。她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已经给公司发了邮件,说明要延长休假。助理小林回复了十几个感叹号,最后补上一句"好好休息"。
阮语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书桌上的素描本还摊开着,苏灵那幅未完成的肖像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生动。她轻轻合上本子,指尖在封面的"苏灵"二字上停留了片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小姐,早餐准备好了。"是苏灵的声音,比昨晚多了几分生气。
阮语打开门,眼前的女孩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只是左手臂上多了一块显眼的纱布。
"你的伤..."
"没事,习惯了。"苏灵迅速把手臂背到身后,"李阿姨做了豆浆和葱油饼,趁热吃最好。"
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长桌上摆着几样简单却精致的早点,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正在摆放碗筷。
"这就是李医生介绍的阮小姐吧?"妇人擦了擦手,"我是李秀兰,这家民宿的主人。"
阮语礼貌地点头致意。她注意到李阿姨说话时,目光不时瞥向站在一旁的苏灵,眼神中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听说你昨晚帮了小灵?"李阿姨压低声音,"那丫头命苦,摊上那么个爹。"
阮语皱眉:"她经常这样受伤吗?"
"嘘——"李阿姨紧张地看了眼厨房方向,"那孩子自尊心强,不爱听这些。不过..."她凑近阮语,"你最好别太掺和苏家的事。苏老大在镇上...有些来头。"
阮语正想追问,苏灵端着豆浆从厨房走了出来。话题戛然而止。
早餐后,阮语以想游览小镇为由,向李阿姨提出让苏灵当向导。李阿姨犹豫了片刻,最终在阮语承诺支付额外费用后同意了。
"其实不必这样。"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苏灵低声说,"我知道你是想帮我。"
阮语假装没听见,指着远处一座石桥问:"那是哪里?"
"霁虹桥,有三百多年历史了。"苏灵的眼睛亮了起来,"要去看吗?"
桥比想象中要古老,石缝间长满了青苔。阮语站在桥中央,望着桥下缓缓流动的河水。苏灵则靠在桥栏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快速勾勒着桥的轮廓。
"你画得真好。"阮语由衷赞叹。
苏灵的手停顿了一下:"爸爸说这是没用的东西。"
"为什么?"
"他说画画养不活人,女孩子就该早点嫁人。"苏灵的铅笔在纸上重重划过,"我妈以前也喜欢画画...后来她走了。"
阮语望向远处,河面上泛着细碎的阳光:"我妈妈是建筑系教授,我从小跟着她学素描。她去世那年,我十五岁。"
苏灵抬起头,手中的铅笔停了下来。
"车祸。"阮语的声音很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画过画。学了建筑,却只做设计,从不手绘。"
两人沉默地站在桥上,只有河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奇怪的是,这沉默并不令人尴尬。
"能给我看看你的其他作品吗?"最终阮语问道。
苏灵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叠画作,有水彩、素描,甚至还有几幅小型油画。最上面一幅画的是雨中的梨花,花瓣在灰暗的背景中显得格外洁白。
"这..."阮语震惊于画中透露出的天赋,"你真的很有才华。"
苏灵低下头,耳尖微微发红:"只是随便画画。"
"你有考虑过报考美术学院吗?"
"爸爸不会同意的。"苏灵迅速收起画作,"而且...学费很贵。"
回民宿的路上,阮语注意到苏灵走路时总是不自觉地按住胃部。她想起早餐时,女孩只喝了一碗豆浆,葱油饼几乎没动。
"你不舒服?"
苏灵摇摇头,但脸色明显发白。路过一家面馆时,阮语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了进去。
"两碗牛肉面,加荷包蛋。"阮语对老板说,然后转向苏灵,"你需要吃点实在的东西。"
面端上来后,苏灵起初还小口小口地吃,后来几乎是用吞的。阮语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也夹给了她。
"慢点,没人跟你抢。"
苏灵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发抖:"我不需要可怜。"
"这不是可怜。"阮语平静地说,"这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苏灵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怀疑和一丝希望:"我们...是朋友?"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女孩的眼中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她重新拿起筷子,这次吃得慢了些,但把整碗面吃得一滴汤都不剩。
下午的行程是参观镇上的古建筑。苏灵像个专业的导游,详细讲解每一处细节。阮语发现,每当谈到建筑结构或历史故事时,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孩就像变了个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你怎么懂这么多?"
"图书馆有很多这方面的书。"苏灵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喜欢看。"
回民宿前,阮语借口去便利店买东西,悄悄多拿了几包饼干和面包。趁苏灵不注意时,她把这些连同几张钞票塞进了女孩的背包夹层。
晚上,阮语在房间整理白天拍的照片,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比早晨急促得多。
打开门,苏灵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那些钱和食物,脸色异常苍白。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阮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只是..."
"我不需要施舍!"苏灵把东西塞回阮语手中,转身就要走。
阮语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等等!"触碰到苏灵的那一刻,女孩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衬衫袖口被扯开了一角,露出更多青紫的伤痕。
两人都愣住了。
"对不起,我不是..."阮语松开手,"我只是想帮忙。"
苏灵慢慢拉好袖子,眼中的怒气渐渐被疲惫取代:"我知道。但是...请别这样。爸爸如果发现我拿了外人的钱..."
"我明白了。"阮语深吸一口气,"那这样如何?我确实需要一个向导和助手,正式雇佣你,按市场价付工资。"
苏灵眨了眨眼:"可是...你并不真的需要..."
"谁说不需要?"阮语拿出手机,"你看,我接了个小项目,要调研这一带的古建筑风格。专业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专业的人。"
苏灵盯着手机屏幕——那确实是阮语昨晚刚接的私活,虽然报酬不高。她咬了咬下唇:"你真的...需要我帮忙?"
"非常需要。"阮语微笑,"明天能带我去看那座明代祠堂吗?听说里面的木雕很有特色。"
苏灵点点头,眼中的戒备终于消散了些。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阮小姐..."
"叫我阮语就好。"
"阮语..."苏灵试着念这个名字,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你。"
那晚,阮语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长桥上,桥的一端站着少女时的自己,另一端是苏灵。她们同时向桥中央走去,却在即将相遇时,桥突然塌陷了。
她惊醒时,窗外刚泛起鱼肚白。床头放着一杯还温热的蜂蜜水和一张字条:
"今天七点半出发可以吗?祠堂上午阳光最好。——苏灵"
字条背面是一幅小小的速写,画的是昨天她们在桥上的情景。阮语小心地把字条夹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她不知道的是,在民宿后院的工人房里,苏灵正对着镜子检查身上的新伤。昨晚回家后,父亲因为她"整天不见人影"又发了一顿脾气。但这次,她心里有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也许,生活还有其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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