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绵

　　（三岁）
　　自白念尘有记忆以来，白祈安就是住在冰冷的病房里浑身都插满管子的。
　　听妈妈说，哥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他刚出生时大家都不知道，在白祈安一岁半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
　　但是年幼的白念尘并不懂什么叫“心脏病”，他只知道自己身上也很痛很痛。因为白祈安身上的血，有一半是自己的。
　　（五岁）
　　“哥哥”白念尘伸出自己那双小小的手把白祈安那只因反复打针而变得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捧起。
　　“你的手痛吗？一定很痛吧，护士姐姐每次给我抽血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痛。你这只手这么多孔，肯定要比我的痛上几百倍！小念给你呼呼啊，呼呼就不痛了，好不好？”
　　说着，白念尘小小的身躯又向前凑了几分。
　　白祈安吹下眼睑，静静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四岁的弟弟。
　　明明他自己也才五岁，但是却已经这么懂事。明明自己也那么痛，但却还是要问自己痛不痛。
　　“小念，过来，哥哥抱。”
　　白祈安把坐在自己病床旁的白念尘抱到怀里，小不点藕节般的小手臂紧紧的搂住了白祈安的颈脖。
　　不知是不是小孩儿身上自带的味道，白祈安感觉自己周围飘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与自己身上包裹着的消毒水味形成了很明显的对比。很好闻，所以白祈安不禁把自己的头往白念尘的头发里埋得更深。
　　“哥哥，你身上好凉啊。你很冷吗？小念身上暖的，哥哥多抱抱我，多抱抱就变暖了。”说着，白念尘抱着他的手搂的更紧，似乎松一点哥哥的躯体就会变得很冷。
　　“好啊，那小念以后也多抱抱哥哥，这样哥哥就不怕冷了。”
　　终归是小孩子，在白祈安怀里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
　　白念尘是被四周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他记得自己是在哥哥怀里睡着的，但是醒来后却没见到他的身影。
　　“快点……快！病人的呼吸减弱了……现在病人的情况很危险！”
　　白念尘揉了揉自己还不太清醒的脸，一脸好奇的往声源处张望着。
　　哥哥呢？
　　他终于在嘈杂的病房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可是……为什么被抢救的人是哥哥！
　　白念尘焦急的扒拉着江墨的裤腿，“妈妈！妈妈，为什么哥哥会被这么多医生围着啊？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啪！”江墨一巴掌甩在了白祈安白嫩的脸颊上。
　　“你还敢问？你为什么没有看好安安？我出去之前明明让你看好他的！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看好哥哥！但是，你为什么睡着了？啊？你告诉我！你凭什么睡着了！”江墨发了疯似的质问着他，仿佛问出了答案白祈安便会醒过来一般。
　　“我不知道，妈妈……我刚刚太困了就睡着了，我不知道哥哥会出事的。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年幼的白念尘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突然犯病，他只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哥哥才会昏过去的，他一边忍不住的浑身颤抖，一边跟江墨道着歉。
　　这时，一直在跟医生交流的白撤走了过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白念尘不住的皱眉。直到看到了他脸上还在泛红的巴掌印时，他也开始控制不住情绪地跟江墨吵了起来。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安安现在已经在抢救了！你还打尘尘干什么？你是想让他们两个都死了你才开心对嘛？”白撤抱起地上的白念尘大声的朝着江墨吼道。
　　“我想怎样？我只是想让安安活着！我只要我的安安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这很难吗？为什么他要生病啊？为什么病的不是我？为什么病的不是白念尘？”江墨说话时散落的头发被她的动作带动着遮住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白撤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医生打断。
　　“白祈安的家属，谁是白祈安的家属？”主治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走出来。
　　“现在病人的情况十分危机，我们准备为他做手术。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病人血型十分特殊，我们医院并没有备用的血型。请问你们家属中有谁的血型是与患者相匹配的吗？”医生皱着眉跟白撤说着。
　　江墨看了眼白撤怀里的白念尘，指着他说“医生用他的吧，他的血型跟安安的是一样的，平时用的也都是他的血型。没问题的医生，你快点带他去吧，再晚点安安就有危险了！”边说还边扯着白念尘的衣领。
　　医生看着这个才四五岁左右的孩子泛起了难，这么小的孩子照理说是不可以抽血的，但是病人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正在他愣神之际，白念尘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扯了扯他的裤腿。
　　“医生，你抽吧。救哥哥最重要，我以前也抽过没事的。”那个医生看着他这么懂事，一时间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们两个，马上带他去抽血！要快，病人等不了多久了，必须要马上做手术。”他指了指一旁的两个护士吩咐道。

　　“小朋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晕吗？一旦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跟姐姐说，我们马上不抽了昂。”那个护士看着白念尘这么小的孩子被拉来抽了那么多血，有些于心不忍。
　　“没事的姐姐。”白念尘朝着他面前的那个小护士摇了摇头“我以前还抽过更多呢！我可勇敢了，为了哥哥抽点血没事的。”
　　抽完血后，那两个护士让他在抽血室里躺着休息一下，但是他不可能。那两个护士也拗不过他，干脆就随他去了。只是临走前还终点吩咐了句，不舒服了一定要去找他们。白念尘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他们淡淡一笑。

　　他用力压着刚刚抽血的地方，慢慢的走到了白祈安手术室门前的走廊上。他看着趴在爸爸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妈妈。
　　他知道妈妈刚刚的话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她在伤心过度的情况下说出来的气话。但他还是觉得好想哭，明明他也不想哥哥有危险的，都怪他当时睡着了，如果他没有睡着的话……哥哥可能就不会有危险了。
　　他也知道爸爸并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只是怕妈妈做出一些无法挽留的事情。他只是害怕自己有危险，哥哥就失去活的希望了。他都懂，但是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爸爸妈妈都那么爱哥哥啊？他也好想被他们爱，被他们毫不保留的偏爱。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哥哥就会遭受跟他一样的不开心的事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宁愿遭受这些事情的是自己。他只希望白祈安可以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活着。
　　过了好久好久，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刚刚那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好好休息就行了。”他话音刚落了，江墨就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哥哥没事，得到这个答案的白念尘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
　　等他看到地上浑圆的小水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年五岁的白念尘独自熬过了那三个小时。一直到很久之后都没人告诉他，那时的他非常非常勇敢。亦没有人告诉他，当时年幼的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年，九岁的白祈安也不知道自己的一次意外会给白念尘带来如此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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