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时间

　　清晨公交站台，沈烁盯着书包上晃动的蓝色小熊挂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校服口袋里相同款式的钥匙扣。金属边缘蹭过手掌心，带起十几年前被磨旧的毛边——那是他九岁生日塞给“小程”的生日礼物，此刻却在另一人的书包上晃出细碎的光。

　　“沈同学。”程谦的声音混着晨雾落下来，他抱着竞赛题站在旁边，侧袋里的铁皮盒发生轻响，“公交还有三分钟。”

　　沈烁“嗯”了声，目光却黏在小熊挂件上——挂件缺了一只耳朵，和他钥匙扣磨损的位置一模一样。他想起昨夜翻程谦笔记本时，在最后一页看见的铅笔涂鸦：歪扭的小熊举着棉花糖，下方写着“小烁的熊”。

　　“你的挂件……”他刚要开口，程谦突然转身看向公交驶来的方向：“车来了。”

　　——

　　早自习课上，沈烁的钢笔突然断水，他烦躁地甩了甩笔尖，余光瞥见程谦正在用的银色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CQ&SS”，和他小学三年级送给“小程”的那支，连笔夹弧度都一样。

　　“借支笔”他敲了敲程谦后背，指尖擦过对方校服下露出的一截手腕。那里有道浅色疤痕，形状像极了当年他被秋千划伤时，“小程”替他贴的卡通创可贴。
　　程谦递笔时，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沈烁看见他瞳孔微微收缩——就像上周他在超市故意碰过程谦虎口的胎记时，对方露出的同款反应。

　　“谢了。”沈烁低头在笔记本上画小熊，故意把耳朵画缺一块。他听见程谦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抬头——就像他没问过程谦，为什么总在他提到“小学”时突然沉默。

　　——

　　放学后的超市，沈烁跟着程谦晃到文具区。他看见对方指尖反复划过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和他当年送给“小程”的生日礼物同款同色。货架灯光落在程谦睫毛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总在图书馆帮他占座的男孩。

　　“这款内页容易透墨。”他突然开口，拿起另一款软皮本塞过去，“试试这个。”程谦接过本子时，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茧：“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笔记本？”
　　“猜的。”沈烁挑眉，看见程谦翻开内页时，拇指在版权页停留三秒——那里印着”2015.7.7”，正是他们小学毕业的月份。他想着自己床头的铁皮盒。里面躺着同款笔记本，内页还夹着程谦当面写的“小烁要开心。”

　　两人沉默地走向收银台。沈烁忽然伸手虚拦了一下程谦的购物篮，目光落在那盒草莓牛奶上：“换一个吧，这牌子太甜。”
　　程谦脚步顿住，视线平直地扫过沈烁的手，最终落回自己篮中的牛奶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缺乏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上次你说喜欢。”
　　收银台前的队伍向前挪动了一步。程谦的目光掠过货架，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报商品编号：
　　“第三排最里面，日期最新。”

　　沈烁猛地抬起头，却看见程谦已经转身走向出口，书包上的小熊挂件在夕阳里晃出光斑——和他记忆里的，那个男孩跑向公交站台，书包带晃动的弧度，分毫不差。

　　——

　　晚自习突降暴雨，沈烁看着程谦站在走廊尽头抱臂发呆，故意把天蓝色折叠伞抖得哗啦响：“喂，学霸，拼伞吗？我伞上的小熊会‘挡雨’。”

　　程谦回头时，镜片被雨水洇出雾气：“你还留着那把伞。”
　　“嗯。”沈烁把伞往两人中间一撑，故意让伞面偏向程谦，自己半边袖子立刻被淋湿，“毕竟有人说过，小熊的翅膀能遮住所有坏天气。”

　　程谦的睫毛颤了颤，指尖在伞骨上无意识摩挲——那里还留着十年前沈烁用彩笔写的“小程和小烁”，被雨水洇得半模糊。他想起小学四年级那个雨天，沈烁把半把伞硬塞给他，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却还笑着说
　　“我有小熊保护”。

　　“你的鞋带又开了。”程谦突然低下身，指尖悬在沈烁鞋带上方，却没碰到。沈烁盯着他后颈的小痣，想起笔记本里的画：蹲在操场边系鞋带的白衬衫男孩，后颈也有颗同样的痣。

　　“要你管。”他别过脸，却没后退。程谦的指尖半空中停顿了两秒，最终替他系了个整齐的蝴蝶结——和十年前教他的手法，一模一样。

　　——

　　深夜，沈烁趴在床上翻程谦借他的笔记，在最后一页发现张泛黄的便利贴：画着缺了只耳朵的小熊，旁边写着“摩天轮右座缝隙。”他盯着字迹突然笑了——那是十年前他在游乐园弄丢挂件时，“小程”陪他找了整个下午，最后在摩天轮座位缝里发现的贴纸。

　　手机振动，程谦发来消息：“你的伞，明天记得带。”

　　沈烁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想起今晚程谦替他系鞋带时，指尖在鞋带上停顿的重量——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告别什么。他打字回复：“你的挂件，挺可爱。”
　　对面沉默很久，发来个“嗯”，后面跟着个小熊表情包——和他十年前用爸爸手机发给“小程”的那个，连像素模糊的位置都一样。

　　他捏着程谦画的小熊便利贴，听见窗外的雨声渐小。书包上的小熊挂件在夜风里轻晃，撞在铁皮盒上发出“咔嗒”声——那是程谦今天塞给他的薄荷糖，包装上用极小的字写着“少熬夜。”和小学时贴在他铅笔盒上的便利贴，字迹一模一样。

　　没有人问起挂件，没有人提起十年前的雨天，甚至没有人戳破那些刻意重复的“巧合”。但沈烁知道，程谦书包里的铁皮盒，一定装着和他床头那个相同的旧物；就像程谦知道，沈烁伞内侧的字迹，从来没有被雨水洗掉。

　　他们在沉默里共振，把所有疑问折成纸飞机，藏进彼此的世界——
　　程谦会在沈烁没带伞时，故意把自己的伞忘在教室；
　　沈烁会在程谦值日时，偷偷帮他擦掉黑板角落的函数公式；
　　比如此刻，两人床头的小熊挂件，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晃动，像在呼应彼此藏在心底的、未说出口的“我知道”。

　　原来最动人的默契，从来不是开口追问，而是假装“偶然”的靠近里，藏着千万次确认的温柔——
　　你书包上的熊，是我十年前送的；
　　我伞上的字，是你当年写的；
　　而我们没说出口的那些话，早就在无数个错位的瞬间，悄悄完成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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