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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相逢不相认
她说什么来着?
“你好爱我啊,就当为了我,死来!”
然后她抄起剑,干净利落捅穿他的脑袋。
杀了我竟还找个荒唐理由责难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总不能是我上赶着求她弄死我的吧?
苍爻至今耿耿于怀:那是她的过错,她欠我一条命,我定要她血债血偿!
苦海乃一片连天的黑水,是蹚过轮回寻求长生天问的必经之路,无数人、神、妖埋葬于此,化为腐烂空皮的嗔怪。
苦涯山是坐落于苦海中央的岛屿,常年雾气缭绕,不见天日。枯树连枝,生灵不见踪影。
苍爻便是横行在这苦涯山的老大,诸般精怪对他,与其说无有不从、不如说是避之不及。
但苍爻并非化形之初就在苦涯山的,只不过他不记得自己生平过往,只是突然某天从苦海里爬出来,不知道去哪儿就居于此地。
苍爻只有一段记忆:灰眸女人温柔抚摸他的脸颊,低头,抵额,缱绻暧昧,结果眨眼间,夺了他的命。
一片血腥间,没有脑袋的苍爻倒进苦海里。三万九千年后,苍爻顶着脑袋爬出苦海。
雾浪缥缈如浮云般盖在一望无际的苦海上,隐约可见的雾气间,偶有黑影如鱼般跃出水面。
苍爻沉默站在岸边,冷风里浸着几不可闻的咔嚓声。苍爻没有穿鞋的习惯,踩进浅岸的脚白得不正常。头发归拢在右边,贴着领子的脖颈上镶嵌金色而复杂难懂的纹路。
冷风一过,衣袍翻飞。
“咳咳——”苍爻的手捂着嘴,轻微干咳便呕出一堆黑色的淤血,溅在水面的啪嗒声格外响亮。
真难吃。
苍爻不耐烦的甩甩手,皱眉注视那堆血被涌上来的嗔怪分食,不过瞬间,水面又澄澈清晰。
蛰伏在土里的地精见他呕血,便知道他又吃了什么东西,吓得捂紧嘴,身子却止不住哆嗦。
当年他爬出苦海,活像饿死鬼,捞着水里的腐鱼、烂皮、树枝、蚯蚓、蜈蚣之类的东西,从山下一路吃到山上,吓得妖怪们以为自己也要被吃了。
“咔哒。”刚刚冒头的地精压断了树枝,声音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格外突出,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苍爻的眼神扫过去,冒头的地精们立刻埋入地下。地表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哗啦啦带起一串冒尖的痕迹。
不经意地,藏在树上的木精壮着胆瞟了眼苍爻的模样——突然,她尖锐的折射出森冷的寒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张开血盆大口把它嚼得嘎嘣响,咕咚咕咚咽进肚子。
小木精立刻缩回脑袋,脸色煞白,捂着嘴撞进树干里。
乌黑的头发,煞白的皮肤,额鬓突出的犄角,还有鲜明的两道金色纹路,顺着额鬓,穿过眼中,一路向下与脖颈间的纹路相交,蔓延到衣领里。他的眼睛也是奇异的竖瞳,搭配一口尖锐的獠牙,像某种还没学会摆脱原形的动物。
苍爻不想再搭理它们,伸手进海水里,搅着小臂洗干净手心。
波纹晃动他的倒影,拉出破碎不堪的残影。
此刻他也注视倒影,记忆里,他没有犄角也没有这两道奇怪的纹路。它们像一种束缚,紧紧勒着自己,苍爻时不时觉得喘不过气,不管他怎么想挣脱也回天乏术。
走神不过瞬间,一团神出鬼没的黑雾顺着手攀附上苍爻。
它围着苍爻打转,飘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亲眼所见,三万九百年前,杀神镇妖君在苦涯一剑仗杀天地间唯一初生的蛟龙,立下不世神话。可你竟然没死,还能从苦涯爬回来,谁想得到呢?”
黑雾越聚越大,逐渐以苍爻为中心形成飓风。竖瞳所过之处,只有黑雾穿梭的身影。
“按你所说,本座就是那短命苍龙?”
“当然,我不可能错认你!”那黑雾的声音信誓旦旦。
“哦,我不信。”苍爻漫不经心的回复,仿佛从头到尾都不在意它话里真假,“你有何证据?”
“证据?”黑雾包裹苍爻,企图脱离安全范围撕咬苍爻的嗔怪们比比皆是,“让我吃了你,自然就能看到你的记忆!”
“既说本座是苍龙,那这个世上自然只有本座吃别人的份儿,”苍爻瞳孔泛出危险的光芒,抬手炸出金光法阵,“本座敬你,是第一个胆敢以身试法的!”
“啊——”金光一泄,如利刃般迅速撑开黑色飓风,凄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嗔怪争相逃离金光照射。
法阵范围骤增,苦涯受冲剧烈震颤,无数骇浪一波推着一波,甚至苍爻涉足的岸边,已经被海水覆盖。
淤泥受力下塌,一种滑腻腻的触感叫苍爻深感不适。苍爻迈腿走向岸边,无奈脚步沉重,仿佛什么东西勾住一般。
苍爻不满的回头,方才发现衣角缠住一具白骨,白骨之上挂着一张欲坠不坠的烂皮。
恶心!!!
苍爻急忙踹开白骨,用力之大以至他重心不稳,慌乱踩着,一只脚向前踩住白色的头盖骨方才稳住。
更恶心了!!!
苍爻纵身跳出原地,□□用力却推着头盖骨向苦涯中划去。
他扯着衣袖,一个劲擦着脚底,好似真有什么东西黏着,阴冷又黏糊。
“咕咕”——又饿了。苍爻捂着肚子嘀咕:“还能吃什么?”
竖瞳循着周围的环境,扫视了一圈又一圈,除了枯枝败树外,不见任何活物。
当初他爬出苦海,活像饿死鬼,捞着水里的腐鱼、烂皮、树枝、蚯蚓、蜈蚣之类的东西,从山下一路吃到山上。
有此前科下,整个山更是寂静的没边。躲在暗处的精怪们,吓破了胆,生怕阎王点卯下一个就是自己。
那只头骷髅架撞在不远处断层的泥岸边,发出闷声,吸引苍爻的注意力。
苍爻破天荒想尝尝骨头的味道。舌头微微浸润唇瓣,他走上前,伏地弯腰,伸手去够那个脑袋。
捞出来,头盖骨下面是完整的一串骨骼,他一连串晃着,发出咔哒咔哒声。
竖瞳将它从上看到下。眯眼思索:应该从哪里吃呢?脑袋太大不方便吃,从脚吃好像对自己不太礼貌。
思来想去,苍爻决定掰断了,从中间啃。
就在他准备上另一只手从中截断,但那具骨架突然动起来,关节连着关节,骨头嵌着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意识般动起来。
骨头缝里,一点一点蔓延出肉,顺着骨架疯狂生长,场面异常诡异。
不过片刻便初具人形。
躲在暗处的精怪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活死人,肉白骨,简直是通天的本领!
苍爻的竖瞳泛冷光,他闻到了鲜肉的味道,尤其香,唤起了他嗜血啖肉的本能。
竖瞳上下扫视她光溜溜的身体:怎么和他不一样呢?为什么自己会比她多了点肉?
那个人踩在水面上,身无衣物,苦海骤现无边黑雾,围着那个女人,在他脚边逡巡,时刻准备吞食。
苍爻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苍爻和嗔怪一样,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她:很香。
苍爻凑近她的脖子,嗅动鼻尖,来来回回将人闻个遍。喉咙蠕动,恨不得一口把她吃进肚子里。
禁不住诱惑,苍爻在她脖子上舔了下,殷红的舌苔上仿佛生写倒刺,刮得白皙的皮肤泛出粉色,温热的脖颈立刻湿润。
那具身体猛地颤抖,却听苍爻附耳道:“你真香,肯定好吃!”
“孽障!”那个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从云端飘来。
水面疾风突生,卷水裹浪,直奔苍爻面门。苍爻反手把人丢出去,挡在那道水柱前。
水柱把她卷入海底,不见了。
苍爻有点不高兴了,甚至懊恼自己把捡上来的人丢出去,不然他还能饱餐一顿,吃点好的。
接着,黑雾蔓延,嗔怪挤在那个地方,越堆越高,垒起越发夸张的高度。
黑雾里,人影逐渐现形。
原来没死。
伤心早了,高兴晚了。
她睁开眼睛,是一双澄明透亮的灰眸,苍爻越端详越是觉得她眼熟,不仅是他,连灰眸的主人也流露出熟悉的眼神:好眼熟的一张脸!
两人对视刹那,脑中刹那竟是不约而同暗道:
——那个爆我头的!
——是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呵,冤家路窄啊!那样的眼神,苍爻笃定她认得自己。
苍爻破天荒想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却是下意识有此一问:“你还记得我吗?”
李观剑双眼一闭,那日狂风大作、黑云翻墨的苦海上,她仗剑劈头、横刀夺命的血腥场面便历历在目,热血糊了她一脸:怎么忘得了?
但李观剑心知自己灵力微薄,未必拼得过这头没死彻底的妖怪,此刻不能认!
反正事已至此,再对不住他一点又如何?李观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约莫……不记得罢。”
原本只是猜忌,却见她回答时吞吐吐,苍爻肯定她脱不了干系:哦,敢做不敢认是吧?
苍爻计上心来:“你不记得我?那正好,镇妖君的锅你替她背了,我要像她折磨我那般折磨你!若是日后想讨债,也需得知道你的债主乃是那名头响当当的镇妖君!”
“……”李观剑语塞,未曾想对方竟是个说不通道理的蠢妖!
既如此,那便一战见分晓!
以两人为中心的空气几乎凝滞、扭曲,最后拉出不可思议的弧度瞬间炸开,大有摧枯拉朽之势,半山腰的枯枝彼此拉扯着向后扑去,海水逆流炸开浪道。
两种法术互相冲撞,你追我赶。
消耗太过,苍爻有种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的感觉。
李观剑同样不好受,只觉自己的内脏好似被拧成一团。
不宜恋战。
——两人不约而同暗想。
踏开一步,阵术排开,金身法相在背后轰现。顷刻间天地突变,黑云遮天,电闪雷鸣。
“妖孽,还不伏法!”
一语毕,钟声轰鸣,金身法相居高临下,只手遮天便要压下来。
也是同一时间,“卐”字阵法铺天盖地,无数梵文从天而降,被一条俯冲的游蛇牵拉向下。蛟蛇摆动身体,那些枷锁束缚它的身躯,让它不得自由。
那些梵文是咒枷,蛟蛇竟为咒枷所困。见此,李观剑心生困惑。
蛟蛇摆尾转向,穿过法相的身躯缠绕紧裹。身躯普通蛇不断缠紧法相,收缩,用力,两相抵抗。
风紧,然后剧烈爆开。一切只在瞬间,法相被裹得破碎,蛟蛇皮肉渗血的,两败俱伤。炸开层层气浪呼天啸地,震断水面,压着山上的重重枯树拦腰斩断。
苍爻蹭了口角,李观剑偷偷藏起右手。
二人怒目而视。
李观剑再次施法,金光阵法一直蔓延到苍爻的脚底。后者预感不妙,紧急后退,不承想阵法的速度更快。
阵法一边扩大,一边是自外向内的梵文从法阵里漂浮,像绸带般游离出来,沿着苍爻的周围,像锁定猎物的蛇迅速出击,梵文一道接一道,两道缠着脖颈,然后是手腕、脚腕,叫他动弹不得。
这感觉可不妙,像极身上随时勒着他窒息的那种东西。
苍爻抓着脖颈间的咒枷,拼命的拉扯,绷出一道长的、极窄的、濒临断裂的弧度,可仅此而已。它们不会被崩断。
苍爻发狂般拉扯,暴怒让他脖颈间露出排布紧密的鳞片,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翕张。在光芒的照耀下,反射出斑斓的色泽。
李观剑紧盯那片反应最大的鳞片:龙生逆鳞,怎会出现在妖的身上?何况,他竟身负咒枷?
“啊——”苍爻无能狂怒,那些咒枷的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发出一声咆哮,声音的尾端是动物的吼叫。
此刻不好受的还有李观剑。她被脚下的嗔怪死死缠住。
它们争先恐后,不怕死的穿过法阵,涌上李观剑的腿脚,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值得它们不怕死的争夺。
苍爻被咒链高高举起,紧接着就是一记猛掷,流星般的被丢出去,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不过片刻,他精准无误的撞进山顶的破屋子里。
“轰隆——”整个房子因剧烈的冲击轰然而倒塌,尘烟飞扬。
彻底送走苍爻,李观剑身体泄力跪坐地面,手掌捂着嘴,呕出的血溢出指缝,密密麻麻的冷汗浸透他的后背。
被无相咒打中的滋味李观剑再熟悉不过。那些他加注在苍爻身上的伤痛,又一五一十的冲击自己的身体。
怎会这样?!
李观剑撑着身体,恍惚站起。追着苍爻消失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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