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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缠
是对视，也是对峙。
黎慰音毫不避让，清凌凌的眸中是无惧的坦然。
傅时凛缓缓松开手，任由黎慰音虚弱瘫倒在地上。
即便有嫌疑，现在也不能让她死。
傅时凛居高临下睨着她，无视她胀红的小脸，“你如何能证明？”
黎慰音以为她要死在这了，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了好一阵。她撑着地面坐起身，沙哑着声音道：“先让我看看尸体。”
傅时凛黑眸谨慎地看了她半刻，挥挥手让百户带她去停尸房。
出了暗牢，百户打量着黎慰音精致温婉的面容，撩起唇角嗤笑：“你一介小女子，能看出什么来？不如早些认罪伏法，也少受皮肉之苦。”
黎慰音不为所动，只等他走出两步，骤然出拳。
不出意外，还未碰到他的衣角，就被反扭住手腕。
黎慰音吃痛，低低嘶了一声，“放手啊，很疼的。”
她没有半点内力，更别提拳脚功夫了。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扛起老大一个男人到湖心。
黎慰音也是想借此证明，她根本无法完成杀人抛尸这个过程。
“老实点！”百户出言警告，将她的手腕一甩，径自向前走。
一点都不知怜香惜玉！黎慰音心里憋气，揉揉手腕老实跟上。
停尸房用帷幔四处围绕起，黎慰音撩起一角，探进头去，被浸泡的尸身皮皱有些许脱落，肤下呈白腻状。
黎慰音皱着鼻尖退了出来，用手帕遮住口鼻才进入。
连这点尸臭都闻不得，百户站在她身后，暗道她娇气。
尸身表面已经开始发胀，附着少许污泥与水草，面部肿大看不清轮廓，眼睑外翻，四肢短粗，无明显腐败气味，但在颈侧有出现轻微腐败绿斑。
黎慰音弯下腰，正要抬起尸身的手臂细看，身后传来百户的喝止。
“别乱动！”
黎慰音嘴角抽了抽，不动尸体怎么验？
百户在旁虎视眈眈，黎慰音只得放弃将尸身翻过来的想法。
罢了，这人死亡至少已经超过三日，仅这一条便足以证明她的清白。
黎慰音揉了揉脖颈上残留的红痕，傅时凛这厮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啊，还真当自己活阎罗了？
“如何？”
被她腹诽的正主不知何时走到面前，黎慰音怂了，将自己的验尸发现连带着昨夜的奇异见闻一板一眼说与他听。
最后，她着重强调了一下，“死亡原因目前尚且不明，但可以确定的是死亡时间至少三日以上。”
停尸房中烛光晃眼，残破的黄纱飘荡在傅时凛的背后，展开一幕灰败肃冷的布景，他身上的气息却冲散了陈腐的味道，飘到黎慰音鼻中，徒留下清爽的薄荷草清香。
黎慰音不自觉向他挪了挪。
“想来仵作已经验过尸，傅大人心中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
傅时凛瞄见她的小动作，眼神缓和了一瞬。
她的查验结果的确与仵作的基本一致。
黎慰音唇角噙着聊胜于无的笑意，淡声问：“傅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傅时凛轻飘飘扫她一眼。
“你可知此人的身份？”
不等黎慰音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他是青石镇知县，杜明弘。”
杜明弘！
黎慰音面色一僵。
这人正是她昨日上门问诊的病患。
如果此人真是杜明弘，那她昨日诊治的人是、是谁？
黎慰音悚然一惊，果然是没看黄历出门就会倒霉！
“死亡时辰虽对不上，但你昨夜在湖边出现是事实，你与此案究竟有何联系尚不得而知。”
黎慰音脸色越发僵硬，他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黎姑娘，你还不能离开。”
“强词夺理！”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黎慰音，“青石镇知州的尸体出现在百户所，傅大人不自查，反而逮着我个不相干的过路人不放是何道理！”
百户倒抽了口冷气，黎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诘问指挥使大人！
“此事不劳黎姑娘费心，本指挥使自有分寸。”
傅时凛周身的肃杀之气让黎慰音心头发怵。
她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垂下眸子，将浮现在眸底的情绪遮了个干净。
她如今势单力薄，绝不能连累师门，算了，再忍忍罢。
火烛摇曳，黎慰音的面容忽明忽暗，忽地，她好似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道，重重抖了下，而后虚弱地扶着桌子坐下。
傅时凛冷硬的目光在触及她苍白的小脸时，不由自主放柔许多。
“陈颂，你带黎姑娘回去休息。”
陈颂，也就是那个百户成了专门负责看管黎慰音的人，他想起晨间那幕，有些犹豫却不敢违逆，行礼后引着黎慰音回了房间。
-
一夜未归，又没个消息传回去，杨叔怕是担心得很。
黎慰音写了报平安的书信，交由陈颂传书给医馆。
她此次出门，是为了去京畿寻亲，沿途便在医宗门下的医馆行医问诊，一则是为了打探消息，二则也是为了精进医术。
没想到还未到京畿便出了这档子事。
按尸身的肿胀程度来看，的确是在水中泡了有三日往上，可她昨日才为杜明弘诊过脉，即便是在她走后遇害，尸身也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便肿成那副模样。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叹口气，撑着下巴继续看病案。
房门被轻叩响，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捧着干净衣裙进来，俯身施礼道：“黎姑娘，我是傅大人指来伺候您的，名唤莺儿。”
这莺儿和黎慰音年龄相仿，面容清秀，看着没多少心眼。
呆傻呆傻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黎慰音示意她走近，一手执着茶杯，一手轻轻抚摸这套湖蓝留仙裙的质地做工，上面的刺绣阵脚细腻，约莫是昂贵的苏绣。
莺儿摸不透黎慰音的喜怒，小心翼翼望着她。
黎慰音佯装手抖，盛满热水的茶盏眼见要掉落在地，莺儿反应飞快，伸手接过坠落的茶盏。
嗯，这功夫想必是从小练习的。
黎慰音心中冷笑，哪里是伺候，分明是监视！
傅时凛果真是活阎罗，光风霁月的皮囊包裹着活脱脱的黑心肝。
锦衣卫将杜府围得水泄不通，青石镇知县离奇毙命，青石镇百姓惶惶不安。
傅时凛坐在堂厅的正座之上，下面匍匐着府中的仆人，他随意一指，被点中的小丫头瑟瑟发抖，磕头磕得梆梆响，“大、大人，奴婢是大夫人的侍女，昨夜服侍老爷夫人就寝后就离开了。”
小丫头的惶恐不像装的，傅时凛又问府中的看门管事。
众人皆称，昨夜未曾见过老爷出府。
傅时凛轻描淡写地应了声，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绯色的官服衬得他更是面如冠玉、气质清越凛然，他指尖抵住刀柄，摩梭的细微声响引人心颤。
须臾，只听男人轻轻笑道：“既如此，你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话音落下，其余的锦衣卫立刻拔刀相向，众人惶恐抱作一团。
终于有人受不住这恐吓，颤着声线说：“…大人，我前几日夜里巡视经过老爷的房间，听到了老爷在、在哭！”
……
在哭啊，一个家族合满、升官发财的男人，有什么可哭的？
黎慰音低垂着眼，一声不吭地夹菜，神情平静极了。
有没有可能，他控制不住自己，才会哭？
黎慰音抿唇，没吃几口就放下碗筷，陈颂问：“饭菜不合姑娘胃口？”
黎慰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也不想就说：“是呀，我想吃糯米小丸子，西湖醋鱼，倘若再来一碗香甜的莲子羹就更好啦。”
陈百户难得语塞。
他们这群男人，吃得糙，也没成家，这些精致的点心听都没听过。
陈百户问到傅时凛面前，傅时凛紧绷了整日的脸色忽地松懈了，他给了陈颂银钱，让他去外面的酒楼买。
陈百户纳闷极了，黎慰音说白了，就是没洗脱嫌疑的犯人。
犯人哪能吃这么好的饭食。
傅时凛撑着下巴，习字的手顿了顿，眼前浮现出女人苍白的小脸，娇气极了，那脖子上的红痕一整日还没下去。
若不多吃点东西，恐怕撑不到水落石出之日。
陈百户还是会做人的，买来珍馐美味，递到傅时凛手中，又假以内急的名头尿遁了。
傅时凛：“……”
他正巧也想去问问黎慰音有何想法。
提着食盒来到厢房，他敲响门，黎慰音柔柔道：“请进。”
屋里的光线不好，连夜春雨，空气中氤氲着潮意。黎慰音卧在软榻里，手里拿着医书，看到来人，缓缓坐直身：“傅大人。”
傅时凛敞开食盒，里面盛着的正是黎慰音说的那几道菜。
她空虚的胃开始叫嚣，又忌惮地看了眼傅时凛，当着他的面掏出银针，挨个试毒。
傅时凛眸色沉沉，冷笑道：“我若想你死，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
黎慰音不信他的话，更相信她的宝贝银针。
测完是无毒的，这才坐下，余光瞥见傅时凛，他没穿官服，换了身洁净的素衣，给人的感觉清高孤僻，又因久居庙堂，身上的那股贵气和威严萦绕不去。
平心而论，傅时凛是她生来见过最俊美的男人。
她大快朵颐，头脑愈发清晰，“对了，有小厮说听到杜大人当夜在哭？”
傅时凛颔首。
黎慰音转眸，凌凌目光注视着他，“傅大人，您可曾听闻‘两心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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