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寻亲之美食戮拾记

　　黄昏傍晚，烧烤摊上的牛肉串滋滋作响。
　　冒着热油的肉串上，在洒满了孜然粉与辣椒面之后，被摊贩行云流水地端上了矮小的餐桌。

　　哪怕隔着一条马路牙子，都能闻到其滋味儿甚美，飘香四溢。

　　“小哥，来喽，二十斤烤肉，还有两瓶啤酒。”摊贩拎着两提瓶装啤酒走上前，憨笑着将臂怀中的盘子，安置在小餐桌上。

　　“谢谢。”眼前的男人抬头笑了笑，带点儿口音，手里还举着小型的摄像机。
　　他对准了摊贩递上来的盘子，将眼前的美食，一同收录进了相机里。

　　色泽浓郁的肉串进入取景器中，随之而来的，是男人对着镜头莞尔的一声介绍：“今天吃牛肉，刚买的煎饼果子和肉一块吃。”

　　口音奇特的男人从容说完，周边对他好奇的路人，纷纷侧目。
　　“外国人？”
　　“混血吧。”
　　“白头发的年轻老外挺少见。”
　　“染发的吧？看样子应该是外网的网红。”
　　“不知道，拍下来网上问问？”

　　虽然耳闻八方，但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人的议论，只是自顾自地对镜头有说有笑。

　　“你慢慢吃，吃不掉就打包。”
　　头一回来了个白发碧眼的探店博主，摊贩仰着头交代一句，乐呵呵地送完一大盘烤肉，又匆忙回到摊位上，招呼其他顾客。

　　餐桌前的男人，再一次点头道了谢。
　　目送对方离开后，他才放下手里的摄像机，熟练地抓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开始大快朵颐。

　　“万六十？”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引起在坐的众食客，狐疑地看向声音的另一边。
　　一旁观察许久的食客，缓缓起身靠近，他难以置信地凑近男人询问。

　　“是，你好。”见他靠近，男人笑了笑回应，但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捞起三四把牛肉往嘴里塞，接着咀嚼嘴里的食物。
　　这套动作快似闪电，咀嚼没几下，他几乎是在吞咽食物，而不是品尝眼前的美食。

　　随后，他擦了擦嘴角，站起身迎接这位粉丝的问候：“真是你？！看你体型小了我还以为认错了。
　　“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些天中文学的怎么样？”

　　闻言，“万六十”笑得勉强：“还行……你吃饱了吗？”

　　“吃好了吃好了。”认出偶像，男子又惊又喜地握着他的手，咧嘴笑道，“……六十哥，你之前断更那么久，我们这群粉丝还以为你进去了。”

　　“……确实在里边待了七天。”万戮拾迟疑地撇开目光，神色难堪，“还赔了一万。”

　　“啊……”男子尴尬地松了手，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笑道，“七天而已，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赔了一万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在我们国家，有些野生动物是国家保护动物，下回多注意就好了。”

　　“好……下回再见到我，请你吃饭。”万戮拾刚说完，就见粉丝与他挥手道别。

　　“不用不用，你好好吃饭啊，我们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聊。”
　　人走茶凉。

　　万戮拾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大块吞食着。
　　仿佛周遭诧异的目光，与他无关。

　　“我靠……吃国家保护动物？”不远处的一名食客，小声惊呼，两眼瞪得圆溜。

　　随后，她拿起手机，按照刚才那位粉丝随口说出的那个名字，在网络上搜寻过后，这才惊讶地发现——前桌那位看似混血的男人，是前不久上过新闻的美食博主。

　　视频中的主持人，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十天前，正午两点，纵横沟壑的深山老林里。
　　“好友们，我找人找到了老林子里。”万戮拾正直播着，对着屏幕另一头的观众，解释自己的动向，“我走的应该是东南方向，避开山崖应该能穿过湖的北面。”

　　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文字转瞬即逝，不知所云的路人们质问着他。
　　为何找人，找什么人，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穿过一个路况险峻的山林。

　　万戮拾也就看到这几个疑问，他瞄了眼后，低头哈腰，抬手避开枝桠乱岔的藤条，慢条斯理地回应：“找我妹妹……算是吧，她走丢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只能一个一个地方找。”

　　“叫什么名字？”万戮拾复读了那条疑问。
　　刚跨过一条横沟，就被脚下的石头绊住了脚，他惊叫一声，吃痛地捂着膝盖。

　　待他重新抓稳了自拍杆，瘸着一条腿前行着，上气不接下气，对着镜头不紧不慢道，“姜岄，生姜的姜，山月的岄。”
　　“我找了一年了，她要是有手机，应该能看到我，没有那就得找……啊！”

　　还没来得及说完，万戮拾脚下一滑，人仰马翻地摔在了坑坑洼洼的沼泽地里，身后的背包，也被泥泞沾满。
　　“嘶——”他捂着崴了的脚踝，手里仍死死握着自拍杆。

　　不断闪屏的弹幕，在疯狂询问他的状况。
　　可眼下的情况特殊，万戮拾的目光，根本不在手机上。
　　他们也只能在屏幕的另一端，祈祷这位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外国人，自求多福。

　　在众人揪心担忧之时，他终于探出脑袋，与镜头道安：“我没事……”
　　等他重振旗鼓，收拾好散落的行李，与屏幕那头的众人讪讪道：“肚子饿了，没力气走了。”
　　“我看看带的吃的，还有没有。”

　　说完话，他把自拍杆随意插在灌木丛中，往本就轻便的背包里翻了翻，只掏出两大袋泡面。
　　没有热水，周围又荒郊野岭，除了鸦鹊的哑啼，根本听不出哪里会有流水声。

　　万戮拾抬头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望着被密林遮盖住的太阳，也只有微弱的光线。
　　他在原地踱步，在手指上掐指一算，于是便什么也没解释，拿起自拍杆，就往西北方向移动。

　　看戏的众人，认为他这是在贸然前进，便纷纷用弹幕留言：
　　“方向错了！”
　　“六十快回去，别乱走。”
　　“要不要我们帮你打网警电话。”
　　“到处都是虫子毒蛇，往那边还不如找到水源。”
　　“就是，有水的地方才有人。”
　　“这是什么直播？他能看懂中文吗？”

　　赶路之余，万戮拾瞥了眼一闪而过的留言，立即回答：“看得懂。我在找姜岄，看到的好友，请帮我一起找。她可能是个小孩子的样子，大概4尺高。”
　　他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探路。
　　虽然刚才崴到了脚，但好在体质特殊，痛过一会儿后，并没有受伤的淤青。

　　老粉丝已经知道他的直播套路，新来的弹幕，还在不断询问他的来处和去处。

　　同样的问题，总有人在问：他是谁，来自哪里，找人干什么，为什么不找帽子叔叔帮忙。
　　老粉丝自然替他回答了。

　　“他叫万六十，真名听不懂。”——瓜铭
　　“哪个天才给他取的中文名？”——天才渔夫

　　“来自哪个国家我们也不知道，他自己说是来自咱们国家的周边小国，看样子可能是俄罗斯那边的。”——李总今天高兴撒钱

　　“他说找一小孩儿，找谁我忘了。”——悲欢聚散
　　“找过帽子叔叔，他说自己描述都不清楚，只能自己找。”——理科废材

　　虽然才走了半个多小时，身后的晚霞，已经爬上了红艳艳的浓妆。
　　体力几近虚脱的万戮拾，依旧对手机里的内容，不闻不顾。

　　等走到有流水声的地方，他喘了口粗气，举起自拍杆，咧开嘴惊呼：“可以开饭了！”

　　他随处找了个能安置自拍杆的灌木丛，从背包上取下吊挂的小铁锅，翻出小铁铲，随手丢在了脚边。

　　倒腾出这些，他就蹲坐在地上，在周边收拾了几根有些潮湿的枯木，从包里拿出上回攒下的火绒，就地生火。

　　万戮拾从衣帽兜里掏出打火机，将手里的火绒点着，又从背包里扯出一包抽纸，当暂时的燃料。
　　塞在略微潮湿的枯木底下，火烤没一会，就看见火堆升起徐徐炊烟。

　　就近打了一锅水，把两包泡面面饼，全都倒进小铁锅里。
　　水还没煮开，又把配料一股脑地全倒了进去。

　　万戮拾直勾勾地盯了有一会，打算再看看山林子里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在原地勘察的同时，等了大概五分钟，面汤的热气飘香四溢，翻滚的浪花荡着碎料。

　　实在饿得难受，万戮拾蹲下身，抓起铁锅把柄，用随便捡来的两根细木棍当筷子。
　　他在汤水里捞了几下面，吹也不吹，便当着镜头的面，大口吞咽。

　　还没嗦几口，根根分明的面条全都下了肚。
　　仰头一口气灌下面汤，还是不解饿，万戮拾就盯上了刚才探查而来的鸟巢。

　　他饥肠辘辘地盯着那一处，还把自拍杆拿上，对着那个鸟巢一顿拍摄，甚至借用手机打光。
　　他跟仍在看的两万多人解说：“不够吃，刚才在这里看到有鸟巢，你们帮我看看，有没有鸟蛋在上边。”

　　一听到“小老外”说，刚才煮的那一大锅面，竟然不够吃，他们纷纷留言，调侃他的肚量惊人。
　　但看鸟巢建筑的精细程度，很有可能是人为安置的，弹幕上的人，全都劝告他，最好别对未知的鸟类下手。

　　万戮拾把手机收回来，就看到一大群人在说别吃。
　　“为什么不能吃？”他对他们的告诫感到疑惑。
　　得知上边的鸟巢，很有可能是国家保护动物的巢穴，他颓然。

　　可实在耐不住饥饿，万戮拾打算自己去摸黑抓野鸡，不让弹幕那边的人知道。
　　跟他们短暂告别，他悄悄来到了刚才吃面的时候，听到的声音——鸟叫声的根源。
　　他用着发光的绿眼睛，小心翼翼地靠近树下。

　　鸟叫声就在耳边，身后还有细微的流水声。
　　依靠听声辩位，他步履矫健，身姿轻盈地爬上了树。
　　在树上的野鸡打鼾之际，立马伸出一只手虎扑，迅速抓住了它的脖子。

　　听着突然不见踪影的“小老外”在摸黑做些什么，弹幕又一次热闹起来。

　　“听声音，不会抓了只野.鸡.吧？”
　　“荒郊野岭的，哪有野鸡？”

　　“我的亲娘嘞，黑灯瞎火的就他一个，不害怕吗？”
　　“六十啊，别干坏事啊。”

　　“刚才一下吃的那么一大锅都不够，是走了多久的山路。”
　　“他前天进山的，进山之前带了两大包食物，全吃完了。”
　　“三天之内吃完，是个狠人。”

　　“有路不走，干嘛非得上山？”
　　“老外都想着亲近自然呗。”

　　短短十分钟，就逮到四只羽毛酷似鱼鳞的野鸡。
　　万戮拾在水边收拾了三只野鸡毛，只留了一只没拔毛的活野鸡，打算等到明天再杀了吃。

　　看着不远处的火堆就要熄灭，他提着三只没毛鸡，和一只还在咯咯叫的野鸡，就随性地闯入镜头。

　　三只没毛鸡串上藤条做的木棍，架在搭建的木架上用火烤。
　　另一只活的，则是用他裤腰带上的绳子绑住双爪，拴在背包上。

　　众人看他安然无恙地回来，还莫名其妙多了几只鸡，纷纷用弹幕留言。

　　“什么鸡？”
　　“哪来的鸡？”
　　“一晚上吃三只鸡？”
　　“不是刚吃过一大锅泡面。”
　　“要是吃不完，明天估计都臭了。”
　　“吃不了那么多，就别浪费粮食啊。”

　　饿得毫无力气的万戮拾，一直坐在火堆旁等待烤肉的完成。
　　刚抬头，唯独看到最下边那一条，他回复：“吃的完，不会浪费。”

　　肚子还在咕噜作响，但是眼前的食物，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咽了咽口水，他又等不太下去，只好随手捡点身边的野果子吃。

　　听着咔嚓作响的野果，还发着青，众人都劝说他别吃了，这个时候还是生的，吃了只会更饿。
　　万戮拾哪管那么多，只想快点吃他的烤鸡，也只能先吃点果子垫垫肚子。

　　弹幕疯狂刷屏，他却没心思去看，一心一意地注视着他眼前的东西，心想火堆里的烤鸡能不能快点好。
　　手边捡的野果子吃完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也才八点半。

　　夜色静悄悄，蝉鸣不绝于耳，黑漆漆的林子里，还有些萤火虫。
　　乱石破林里，只有他一人，除了能和网友们聊聊天，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万戮拾进山林子之前，只带了一个背包，和两大袋食物。
　　最后的两包食物，早就在刚才吃完了。

　　打量了四周，觉得无聊的很，他看了眼刷屏的弹幕，挑了几个回复。
　　看到有人问他，抓的野鸡长什么样，下回也想尝尝看。
　　他便毫不犹豫地抓过那只活的野鸡，举到镜头面前：“好友们，这种鸡闻起来很香，等我尝尝，再跟你们分享这是什么味道。”

　　看到羽毛神似鱼鳞的奇特野鸡，弹幕里有几个懂鸟的粉丝，立即大惊失色地狂刷屏：“六十你惨了！”
　　“这是我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完了完了，这是黑嘴松鸡！”
　　“那三只拔毛鸡不会也是松.鸡.吧！”
　　“六十，你打哪偷来的！吃了要坐牢！”

　　但他们的留言，全被别人的弹幕刷了上去。
　　万戮拾的注意力又全在松鸡身上，根本没去看。

　　闻着香气扑鼻的野鸡，烤了也快十分钟，等得实在有些急不可耐了，他随手抓过一只烤得外皮金黄的鸡肉，连皮带肉撕扯着，大快朵颐。

　　一边大口吃着，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另外两只半生熟的鸡肉。
　　虽然手上的烤鸡，除了肉本身的味道，鲜嫩多汁，没有佐料的加持，味道多少会有点欠佳。

　　万戮拾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咀嚼没几下，立马吞进肚子。
　　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只几斤大的野鸡，也就只用了五分钟。

　　烤了才十分钟，最里边的肉还淌着粉红色的血色。
　　众人看他吃相狠戾，还以为这是饿死鬼投胎。
　　只是他手里的肉明显没熟，他们只能脸色一惊地留言，让他再等几分钟，熟透了再吃。

　　看他吃得骨架都不剩，几乎是连带着鸡骨头一块吞下去的，弹幕众说纷纭。

　　“看他吃饭好香啊。”
　　“生的吃下去，明天得拉肚子。”
　　“不用明天，关了直播得拉到早上。”
　　“外国人就是不懂吃，烤熟了更香。”
　　“骨头不吐？”

　　或许是刚才的野鸡肉确实少了点味道，万戮拾从背包里翻出一袋孜然粉，撒在第二只身上。
　　洒满全身后，他一把扯下鸡腿，嗦了几口肉，仅仅咀嚼了三两下，再次把鸡肉囫囵吞枣似的咽进腹。

　　等他吃完第三只，已经是晚上十点出头，正好是下播的时候。
　　他吮吸着手指上残留的味道，仍不满足地看向那只睡着的松鸡，却也只好作罢，与粉丝们挥手告别。

　　关了手机，环视着身边黑得不见五指的密林，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只觉得周围除了风吹草动的寂静，四处藏匿着的动物，只不过是吃不上的食物，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万戮拾从背包里的乾坤袋中，翻出帐篷，再加上一盏照明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这样钻进睡袋中，安然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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