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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修)
离欢,万剑榜排名第三的名剑,也是修真界唯一一柄自带毒气的剑。
离欢剑的毒气,一旦沾血就会自动吸取失血者的灵力,直至灵力散尽而亡。
李慕知是百年来,是离欢降世以来唯一认主之人,李慕知可以控制离欢的毒气,这也就是为什么高辛山死前连遗言都说不出来,高辛玉在被刺中后还能封住穴位,锁住自己正在消散的灵力。
两人于大雪纷飞中对视,于血泊中对视,时间没有在此刻静止,反倒是将两人带向不同的走向。
李慕知深知高辛玉不是个会问为什么之人,索性先说:“我们是不是不能成亲了。”这是他的痴心妄想,是他的白日大梦。
生死相对,血海深仇,高辛玉不知他开口竟是这句,一时无言。
李慕知失笑,自顾自说:“你爹救我,不过心中有愧。”
他的思绪回到年幼在大街乞讨的场景,那时他和几个乞丐争夺黑得像煤炭的馒头,老乞丐们仗着资历一起欺负他,他们先是狠狠地打了自己一顿,在围成一个圈逼他学狗叫,他不叫,那些乞丐就用泥巴丢他,然后纷纷叫他阿狗。
阿狗,阿狗。
他在这座无名之城做了五年阿狗。
是高辛山看见他后,替他撑腰,请他吃上有记忆起的第一顿饱饭。
高辛山见狼吞虎咽的阿狗,一边拍拍他的后背,一边给他倒茶,柔声问:“你没有名字吗?”
“我阿娘死的时候,我才七岁,她生前一直唤我崽崽,没有给我取名字。”李慕知吃噎了顺手接过高辛山早已冷好的茶,含糊不清的声音传至高辛山心里,“我娘说,我爹会给我取名字的,她等我爹给我取名呢。”
高辛山沉默良久,直至天黑,客栈要打烊,他才在店小二的催促声中回神,他轻轻拍醒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阿狗,问他愿不愿意随自己上万剑阁。
那时阿狗才十二,他听过不少儿童怕被卖给达官贵人做娈童的传闻,比起对未知的恐惧,他更害怕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被人任意凌辱,随意轻贱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认为高辛山是坏人,毕竟他替自己狠狠教训了那群欺负自己的人。
李慕知义无反顾地跟高辛山离开,他拜入万剑阁的第一日并不是敬拜师茶,而是得到属于自己的姓名。
高辛山说:“往后你便是我万剑阁的弟子,万不能再是无名无姓之人,我同你师尊占卜数日,为你取名李慕知。”
“你从前吃了许多苦,师父用李这个大姓为你改命。慕,习也。你母亲痴等你父亲多年,便用慕字以表思念。第二字便用知字,知为知道。合起来便是你父亲知道你母亲的思念。”
“算作全了你母亲心意。”
从此世上只有李慕知。
万剑阁的日子确实好,同袍们也很好相处,就在李慕知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时,他意外打开两封飞鸽传书寄给师父的密信。
一封对李慕知母亲经历的调查。
一封来自无名人的咒骂。
前者说萧三娘为李慕知吃了很多苦。
后者说高辛山是杀害三娘的罪魁祸首,是令李慕知孤苦无依的凶手。
这年李慕知十六。
李慕知本不信,这天他欲将信送至高山辛手中,想要告诉这个对他有再造之恩的恩师,告诉他,不管信中字句如何诛心,他都不会信。
他在送信途中,离师父书房百米处,无意听到师父和师尊的对话。
老天实在害人,李慕知本还没有百米听声的本事,但他为获得师父表扬,多来苦练,今日终成,于是他的偷听验证了信里的话。
师尊的声音传来:“长安那边,为萧三娘立了衣冠冢,听说兰陵符宗和庐州暗门的人都在找他。”
李慕知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自己。
师尊话锋一转,说起往事:“萧三娘在长安久等四年,以为能等到他的凯旋,却不料等到死讯。”
从玉门关传来只言片语,宣告少年剑修在与魔道一战中捐躯,他死的悲壮,尸骨无存。
忠贞的萧三娘不信,就在一个平常不过的下午,久居道观的弱夫人拖着刚学会走路的儿子往玉门关驾车,一路所有的盘缠,是金簪子换来的。
萧三娘身上唯一的金簪子——是他们爱情唯一的见证,爱人留给她的信物。
高辛山听罢叹气:“她自幼是个路痴,以为往北走,兜兜转转背道而驰。”这话在李慕知听来不见悲喜,但他们离有百米远,李慕知不能像师尊一般看见高辛山眼底的悔恨、无措与悲恸。
师尊语气不免惋惜:“花了三年没能走到玉门关,反倒去了江陵。”
“这样令人敬佩的萧三娘没能有个好结局,在江陵一无名小城飘荡数月后,因劳累伤心而死,只留下幼子在城中当了多年乞丐。”
师尊的声音越说越悲,越说越小,低到无声后又向上高昂,宛若千斤石掉落水中的质问:“高辛山!”
“她泉下有知,知你害她如此,不知当年是否不会在路边捡起受伤的你。如今你悉心教养她的儿子,又是否在弥补,弥补你害惨他们母子,害三娘符宗贵女落得客死他乡,害慕知本可为符宗少主,而不是一个孤苦无依人人可欺的弃子。”
李慕知听到此处,同先前的两封信对上,此刻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两封密信看似是给高辛山,实则是给他的。
李慕知已丢失判断能力,他不知送信人是何用意,好意也罢,恶意也好,他这一生就是个笑话,以为自己终于有家,却是杀母仇人的一丝愧疚罢了。
他慌慌张张跑走,这万剑阁他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逃跑的李慕知,被母亲悲惨一生打击到的李慕知,没有听到高辛山后面的痛哭流涕。
而这一次的逃跑,注定他往后也不会问高辛山为什么,因为不会问,所以李慕知失去人生的色彩,转而将自己包裹在恶意和复仇的巨大漩涡里。
他跑的过程中撞到高辛玉,那是他一生中最恶毒的一眼,送给自己一生最爱的女子。
李慕知恨自己因高辛山吃尽苦头,恨高辛山的独女能在爱意里长大。
他恨,恨不得杀光万剑阁,他的苦,他的痛,要让高辛山备受宠爱的女儿同样感受一遍。
李慕知韬光养晦至十八岁,等到他和高辛玉大婚,他终于完成复仇,可面对高辛玉那一双哀伤的眼睛时,他有一秒的清醒,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后面的后面,李慕知任由错误扩大,他在高辛玉怨恨的眼神里求爱。
越到决战的一刻,高辛玉越是不由自主的回忆,回忆了一路,在进入宅门的那刻起,高辛玉知道,今夜之后,她此生都不会再记起过去。
高辛玉在王妈妈的带领下,下轿,走上台阶,四年前的大婚同现在慢慢重合,李慕知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清晰。
等待时光总是漫长,李慕知不是没想过高辛玉是骗他的,他甚至怀疑高辛玉会自裁,于是他担惊受怕一日,总算等到心爱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一拜高堂。”
平静。
“二拜天地。”
无事。
“夫妻对拜。”
一阵冬风吹起高辛玉的红盖头,李慕知下意识为她拉紧,可在他触碰到高辛玉盖头的一瞬,他的胸膛被一根玉簪刺伤。
高辛玉挑眉:“用毒,你教我的。”
“快来保护少主。”
同样一批忠心护主的筑基,从前他们手刃高辛玉的亲人,如今他们一部分围着高辛玉,一部分围着李慕知。
“让开。”李慕知细微的声音从人群中心传来,他不顾疼痛:“我说让开。”
两圈人马在他们之间空出一条道。
“少主。”王妈妈有些怨恨眼前少女的歹毒,“还是治疗要紧。”
李慕知充耳不闻,他眼里只有高辛玉:“阿玉,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呵。
高辛玉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她忍不住大笑:“你怎么有脸问这句话。”
“你呢,李慕知,你又得到你想要的了吗?”高辛玉看着眼前毫无血色的男人,心里止不住的恨他,就是他害得自己失去爹爹,失去师尊,失去万剑阁同门。
李慕知自问:他得到了吗?
没有。
四年前,十七岁的李慕知没能娶到高辛玉,如今二十二岁的他也没有如愿。
李慕知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
高辛玉见他满目苍凉,一身失意,心里并没有畅快。
就算父亲真的欠他,一命抵一命,高辛玉愿意替父抵过,可李慕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毒报仇,不该屠杀万剑阁,不该囚她自由,让她毫无尊严地在杀父仇人面前求生。
他们之间的一丝情谊,早在尸山血海中消失殆尽,高辛玉见有丹修为李慕知治疗,却怎样也找不到伤口,只能见李慕知痛苦,便知自己成了。
“我知道你擅长用毒,如今灵力尽散的我即便拼劲全力也无法将你杀死。”高辛玉冷冷道,“可即便这样,我也不要你好过。”
李慕知摆手令丹修退下,王妈妈想要扶他,被他推开,他用力站起来:“是束心。”
高辛玉不置可否。
束心是毒,却并不是毒药,是一种以狠毒出名的符咒。
相传百年前有位楚地女巫为报复情郎的背叛,耗费七七四十九天研制出一种不会害人性命,却每逢初一十五,心痒难耐,全身酸痛,心如刀割的符咒。
“这不是传闻吗?”王妈妈心疼看向自家主子。
“所有的传闻,在高辛玉面前,都不是传闻。”李慕知中肯评价。
纵然往后每月都有两日要死要活,但李慕知认为,高辛玉给自己下束心,难道不是认可自己算作他的情郎?
这于李慕知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少主,此女断不可留。”王妈妈奉命保护少主,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只怕暗门和符宗都不会放过自己,不过她并非毫无担当之人,主子受伤,就是她的无能,就让她被家规处置前,为少主解决后患。
“不可。”李慕知打断王妈妈,“今日之事并不怪你。”
“阿玉,我既然能困住你四年,便能困住你四十年。”李慕知对她势在必得,“将夫人送回洞房。”
高辛玉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她既然敢给李慕知下咒,她就有把握突破百位筑基。
“你以为,我只学会一种咒?”高辛玉挑眉,她咬破手指,随意撕下衣服一角,在红布上画下符咒,再借用玉镯的灵力,只瞬间召唤出万军万马般的鬼兵,这些鬼兵向筑基爬去,趁着混乱,她偷跑至大门,只差一步,她就可以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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