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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寇悆估摸着熬到天黑,少说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是偶有怪事,还是一到晚上就上演个百鬼夜行?
他躺在躺椅上,掏出随身的书翻起来。而李有龄自人走后不久就蹲在院子里鼓捣起了所谓的手艺活。
书是寇悆从书房里带来的,略显陈旧的线装书零零散散放了千八百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几本,那似乎是谁的旧事,又像是旁人的生平,用词巧妙,辞藻丰富又不显得赘余,却唯独不见作者的署名。
打趣弄乐的语句穿插其中,偏他却无端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空洞,好像是那灵魂早已被折磨得四分五裂,在苦海里头拿自己逗乐,因为别无他法。
无需虚华的堆砌,寇悆提笔修修改改百十遍仍不尽人意东西,对方似乎信手拈来。
他少有的感受到了一丝名为共鸣的愉悦,偏它太凑巧了。
寇悆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似乎是兴头正好而忍俊不禁,只不过偏头看向李有龄的目光中多了些意味深长。
不管是那天在病房里醒来后一脸痛惜地照顾自己的记忆力分明从未出现过的李有龄,还是他所目睹的自己如今所谓的“正常生活”,哪怕对方平日里一副熟人做派,似乎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以及报告单里明晃晃的“短暂性失忆”也似乎为对方的说辞做出了完美的佐证,但他始终存疑。
灵魂在那具流露出“信任”的皮囊之下,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他恶趣味的想要看到对方露出所谓的“马脚”,然后自己再佯装伤痛地看着对方功亏一篑。
真实与否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并不恐惧欺骗。
因为这副惨淡沉寂的躯壳里藏着另一个巨大的噩梦。
入夜。
借着灯光,夜路不算难走,但复杂的村路多少增加了些难度,至少也足够俩路痴头大的了。
寇悆带着李有龄在巷子里穿行,一路的寂静勾着思绪,他忽然想起了那封委托信。
交给寇悆委托信的是“维源”,那个他印象中的专门解决这些怪力乱神的“组织”一类的东西。
在这个鬼怪几乎可以说是横行的时代,实在是吃香。换言之,赶上了好时候,谁都想分维源这个得势宠儿的一杯羹。
而作为维源不正式试用员工,他原本也没相信对方画的“正式成员,好处多多。”的万恶的资本的大饼。
但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路径。
他们想要的东西,他恰巧会一些。
而对方提供的所谓试用期的“测验”,就是在其通过一系列基础考核后随机发放的成员看不上眼的“小事”。
之所以称之为“小事”,不是事小,是钱少。勉强过了可以委托的标准但钱财少拿,事情繁琐,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丢给这些试用期的苦娃娃。
“不正式”是因为寇悆连报名流程都没走,举着桌上不知哪来的推荐信被李有龄拉着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原因只有一个:有钱,以及有些套主动上了才能真正知道对方的目的。
委托信里的内容简单,无非是些薪金报酬和遇到的祸事,按照维源给的格式编排,就像是一张工作任务卡。
特殊之处在于那对比其他“大单”少到有些可怜的金额和左下角那一处“高危”的标记。
资本有些过于可恶了啊。
“你......”李有龄的头凑过来,幽幽的声音飘到耳边,“是要去哪?”
寇悆“嗯?”了一声,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峰阳村地处云南,里面的建筑密密匝匝大都是传统的一颗印,无非因地制宜改了些样式,但总体上看起来大差不差的,在两人眼里更是如出一辙。
很好。
这是什么地方?
道路的前方延向黑暗,在寂静的夜里传来水声中似乎夹杂着人的低语。
二人对视一眼,放轻脚步往那边靠近。
走过一个拐角就是通向河边的泥路,尚还有墙壁遮挡的道路中涌出诡异地跳动着的橙色光线。
说话的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放大。他们借着墙壁的遮挡探出头来。
河岸边上,燃起了一堆篝火。旁边的人半蹲着往里丢着纸钱,草帽的投射的阴影下看不清对方表情,唯有似乎振振有词的唇瓣一开一合。
蓦地,那人停顿了一下,语调略微上扬了一些,声音的女性特征也清晰了起来:
“吃好喝好,没事给我托个梦咱两在梦里玩玩,来找我的时候路过那两新来的无聊了就顺便吓吓,要是一不小心吓死了,正好让他两下来给你做个伴。”
她说着没忍住似的“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俩新来的”沉默一瞬,把头往回缩,又在“那么喜欢乌龟?”的嘲笑中被迫“伸头”。
“巧了么这不是。”那人的声音清亮起来,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个小姑娘,她招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她的头发依旧半扎着,只不过大概是被风吹乱了一些,垂下来的碎发搭在脸上,草帽盖子似的放在头上,随着她的动作掉下来向后挂在了脖子上。
“半夜烧纸啊。”走大篝火边后看清那一沓冥币后李有龄道。
“氛围,”对方说着又点了一张,大方地递过去一沓,“来点不。”
“我谢谢你啊,”寇悆眉心跳了跳,接过来分给李有龄一些,蹲下来一张一张地往火里放,“烧给家人吗?”
“我一朋友,唯一的朋友。”她说着,声音放轻不少。
寇悆抬起头来看过去,也许是错觉,那人盛着火光的眼中似乎多了些温柔和眷恋。
就像之前某一瞬间她的视线不经意扫到河面时一闪而过的那样。
河边吹起一阵细微的清风,卷起纸钱灰往天上飞,像是被谁托举着,完成使命一般,要送到所想那人的身前,连带着你指尖残存的余温一起,借着纸张与他的手再次交握。
“对了,我叫甘容,”她似乎才想起来地说到,“你们的不用说,我知道,村里早传开了。”
“你的朋友?”寇悆没顺着那话下去,而是继续问道。
“才认识一天,咱可没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啊。”
甘容愣了下半开玩笑地说着,随即从旁边扯过来一个布包,扯开口子露出东西说道:“白天说的帮忙。”
袋里东西模糊的轮廓借着火光若隐若现,寇悆低头扫了一眼,是一只手。
一只沾满泥土已经有些腐烂的手,在浮肿的皮肤之下似乎还蠕动着细密的蛆虫。
但寇悆的反应似乎过于平淡了些,旁边的李有龄也只是看了一眼,随手继续往火里送着纸钱。
“胆儿还挺大,”甘容撇了撇嘴,似乎对二人的反应并不满意,“拿去给村里的人,少说能捞到点好处。”
“捞好处?”寇悆问到。
“对啊,不知道谁家前几天丢的人,新鲜着呢,比起之前来的那些,收获可不只是一星半点了,尤其这是你们来的第一天。”她说着,眼里带着些戏谑,好像说的是:“看!新宰的猪!”
她似乎乐于帮助任何人,除了这座村庄的。
“你每天都过来么,”李有龄打了个呵欠,“老寇,朕乏了。”
“行。”寇悆站起身来,明明是调查,却整的像是朋友小聚,当然前提是忽略袋子里那只腐烂的手,他随手从兜里拿出几颗糖来递给甘容,“走了啊。”
“走好。”甘容挥手。
袋子依旧静静的躺在火堆旁,没有任何人提起。
巷子的黑暗即将把二人再次吞噬,独有一阵微风里回响着寇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桥边的石像,不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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