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求

　　血色硝烟漫过上京城朱雀门鎏金兽首时，孔明玥终于看清沈昭面具下的脸——那竟是三年前因通敌罪名被腰斩的骠骑将军陆沉舟！城楼上禁军弓弩手齐刷刷调转箭头，李玄胤玄甲龙纹氅衣浸透血污，手中长枪将虎符挑得哗啦作响，铁铸的枪尖抵住陆沉舟咽喉冷笑："三年前朕留你全尸，便是要看你如何作茧自缚！"雪亮枪身映出身后万千尸蛊如黑潮涌动，朱雀大街青石板寸寸炸裂，密密麻麻的焚城蛊从地下涌出，孔明玥反手甩出袖中银梭钉死三名冲上城楼的暗卫，旋身时金步摇穗子掠过李玄胤染血的下颏："陛下是要这个江山，还是要等臣女先死透？"

　　"朕都要。"李玄胤突然攥住她手腕按上城墙垛口，五指几乎陷进她血肉，"陆将军没告诉玥儿吗？这些蛊虫是南诏屠戮北疆二十四郡的战利品。"他眼中戾气翻涌如墨，剑锋却精准斩断扑向孔明玥的蛊虫，"去岁朕血洗滇南蛊谷时就该把皇叔的眼珠子串成璎珞，挂在玥儿这截细脖颈上当锁链！"话音未落，假扮校尉的蛊师鸠九撕碎人皮面具，浑浊双眼盯着孔明玥心口怪笑："女娃娃还能撑三息，老朽这焚城蛊最爱美人血肉..."李玄胤眼底猩红骤现，玄铁长枪破空贯穿他琵琶骨将人钉在城楼盘龙柱上："传令！开上京十二道水闸冲街，把南诏使团吊在城门炙蛊！"城墙下骤然响起泼水声，硝石混着火油倾泻而下，青石板缝里的蛊虫发出尖利嘶鸣。

　　陆沉舟忽然暴起举剑劈向孔明玥："我要拿你项上头祭奠北疆三万冤魂！"却被青铜鼎迸射的金光灼伤手臂，李玄胤掐着他喉咙提至半空："你以为朕留你至今日为何？"沾血的玉璜狠狠拍在他面门，显现的密诏令其震颤如筛糠："七皇子玄胤若遇不测，骠骑将军府九族陪葬——陆将军可知你母亲牌位还供在太庙偏殿？"
　　"陛下...好手段。"陆沉舟呕着血看向漫天箭雨中的上京城，"永巷第三道暗门..."他猛然拔刀自戕，血溅三尺的瞬间却被孔明玥夺刃反刺，刀锋擦着李玄胤耳际钉入石壁："他舌下藏了噬心蛊！"追魂索命的黑雾笼罩城楼时，李玄胤扯断她孝服衣襟将人裹进氅衣，龙涎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尖："玥儿三日前就该发现，这孝麻掺了皇叔炼魂的燃犀草。"

　　脚下城墙在蛊虫啃噬中轰然崩塌，李玄胤抱着她坠向护城河前突然低笑："可知朱雀门到御街九百步，每一块青砖下都埋着火油？"漆黑瞳孔映出上京城沸滚的火海，"这些蛊不是冲朕，是冲着玥儿心口的母虫来的。"滔天水浪掀起的光影里，孔明玥看见他腰腹狰狞的旧伤正渗出血珠——是前世她用穿云箭留下的箭痕。

　　"臣女若死了，陛下拿什么牵制玄甲军？"她含着血沫咬破他指尖，就着漫天硝烟在掌心画出南诏解蛊符。李玄胤却捏碎东珠混着血喂进她口中："朕把北疆八十城的分封令刻在你金步摇上了，玥儿敢死，朕就让大云江山随葬！" 双鱼佩与玉璜在湍流中合璧成太极图，三万玄甲军齐声高呼震碎蛊潮，沈昭撕裂战旗裹住濒死的陆沉舟："末将以陆家九族性命作保，即刻开永巷暗道！"

　　火光染透天水之际，李玄胤扣着孔明玥五指沉入冰河，唇齿相渡的气泡里浮起血色情话："上元节埋在梅树下的那坛酒...朕把婚书封在坛底了。"青铜鼎铭文熔为金水时，孔明玥心口朱砂痣迸出耀目红光，终于看清他藏在铁血面具下的温柔——那夜雪落永巷，新帝踩着三十七具尸体登上龙椅，用沾血的指尖为她戴正凤钗："玥儿，这皇权之路朕可以血洗，唯独见不得你染半分尘垢。

　　青铜鼎熔化的金水裹着冰河浮冰漫过朱雀门残垣时，孔明玥唇齿间突然尝到梅子酒的清甜，有人揪着她后领拎出水面，镶玉错金的长柄烟杆敲在李玄胤肩头："陛下这殉情的戏码演得忒俗，臣可是押了三百两赌您能憋到洞房花烛夜再跳河。"紫衣青年叼着根糖葫芦盘腿坐在翻覆的龙舟上，琉璃色瞳孔映着上京城冲天的火光，腰间玄铁令牌刻着"监察令崔九"的字样正往下滴水。李玄胤抹去面上血污，反手将孔明玥按进自己氅衣，抬脚就把龙舟踹得倾斜："崔慕白，你爹停灵第七日的棺材板要是压不住，朕不介意送你去孝陵守墓。"崔九烟杆轻挑勾开扑来的蛊虫，糖葫芦签子精准扎穿试图偷袭的暗卫咽喉："臣昨儿刚把老头子坟头草拔了种上西域葡萄，陛下要是肯把永巷第三道暗门借我藏酒，明年中秋定能请娘娘喝上...
　　哎哟！"孔明玥甩出的金步摇擦着他耳际飞过，钉死三丈外张弓的刺客，崔九摸着割断的半缕发丝嬉笑："娘娘好腕力，这手法比醉仙楼掷骰子的红姑还带劲，改日...""再废话就把你扔进炼蛊窟。"李玄胤扯过监察令令牌砸向他眉心，"半刻钟内清不出朱雀大街，朕就把你十二房外室全许给北狄使臣。"崔九旋身避过飞溅的蛊虫残肢，烟杆敲响腰间铜铃，数百黑衣影卫从烧焦的牌坊后跃出，他咬着糖葫芦含混不清地指挥："左路去太医院抢三七，右路到教坊司搬酒坛，中路弟兄跟我撒铜钱——没见咱们陛下哄娘娘连私房钱都砸河里了？"
　　漫天撒落的开元通宝竟是用硝石泡过的，触及蛊虫瞬间燃起幽蓝火焰，孔明玥望着在火海中扭成古怪舞姿的崔九，忽然记起前世皇叔寿宴上那个醉酒打断献蛊仪式、硬要用剑舞换西域美酒的狂生。"崔慕白就是三年前被先帝流放的探花郎？"她捏住李玄胤渗血的掌心低声问，换来一声冷哼："这泼才当年殿试在策论里写'不如拆了六部衙门改赌坊'，气得太傅当朝撞柱。"正说着，崔九突然鬼魅般贴近龙舟，沾着糖渣的手掌摊开，掌心躺着枚刻有皇叔私印的蛊铃："陛下猜我在老头子书房发现了什么？永巷暗道图绘在三十八卷春宫图背面，难怪您这些年找不着。"李玄胤夺过蛊铃捏碎，里面掉出张泛黄的婚书，
　　崔九咂着嘴摇头："皇叔真不讲究，偷埋的催情蛊居然用微臣和西域郡主的合婚帖裹着，这要让我们家小葡萄知道...""你养在江南的那个歌姬上月刚卷了你的田产地契。"李玄胤将婚书甩进火堆，揽着孔明玥跃上残存的城楼，"崔慕白，朕要永巷暗道的钥匙。"崔九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殷勤地捧到孔明玥面前："娘娘尝尝，朱雀门老刘家的驴肉火烧，臣用三十条蛊虫跟御膳房换的。"见李玄胤眼神骤冷，他麻溜地撕开烧饼，露出里面玄铁打造的鱼符："钥匙早熔进祭天鼎了，不过臣昨儿逛花楼时，顺手把皇叔养在胭脂巷的替身捆了——那小子腰牌刻的'叁柒'倒是与陛下屠宫那夜的人数对得上。
　　孔明玥拿过鱼符按在城墙血迹斑驳的獬豸浮雕上，机关转动声里，崔九啧啧称奇："难怪老头子说郑家女郎八岁就能解九连环，娘娘这手法比赌坊拆骰子的...""闭嘴！"李玄胤的剑与孔明玥的金簪同时抵住他咽喉，崔九嬉笑着后仰，露出颈间狰狞的旧疤："陛下可记得这道伤？当年您为护着偷跑出宫的小玥儿，带臣跟三皇子的人马在雁回山血战整夜。"他琉璃色的眸子突然褪去戏谑，烟杆指向孔明玥心口渗血的朱砂痣，"噬心蛊每隔十二时辰需饮施蛊者血，皇叔此刻正在永巷祭坛——陛下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话音未落，李玄胤已割破手腕将血喂进孔明玥唇间，染血的唇角勾起凌厉弧度："朕全都要。"崔九抚掌大笑，烟杆敲响十二声铜铃，朱雀门残骸下竟升起青铜铸造的祭天台，他咬着半截糖葫芦跃上獬豸石像，紫衣在夜风中翻卷如诡谲的云："臣押三百两赌陛下赢，若胜了，求赐永巷第三暗门藏酒；若败了..."用坚定地眼神看着郑玉琴，"求娘娘把臣葬在醉仙楼后院，听说红姑给我留了坛女儿红。"李玄胤的剑风扫落他半片衣角，揽着孔明玥踏进机关洞开的暗道前，回头对崔九冷笑："你若敢死，朕就把红姑许给陆沉舟的棺材做冥婚。"
　　幽深甬道中，孔明玥摸到石壁刻痕——正是前世冷宫里她刻下的"玄胤"二字，身后传来崔九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十八里铺的葡萄甜，九重殿上的陛下癫..."渐弱的尾音混着蛊虫爆裂声，像场荒唐却温暖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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