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序章:

　　东汉末年，皇权衰弱，地方州牧拥兵自重，世族三公乘势而起，乱世现。

　　不久，天子驾崩，皇子年幼，群龙无首，外戚宦官交替政权，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各路豪杰汇聚一堂，共同选举汝南萧氏嫡子萧衍为盟主，推翻旧历，册封颖川裴氏，蜀郡邵氏，吴郡谢氏为三方驻守，至此，局势保持相对平衡。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

　　自慕容懿上台后，萧衍念其天子势弱，决心控制朝廷，哪知各地驻守同盟早已失去信任，认为萧衍暗藏狼子野心，纷纷起兵阻挠，首当其冲的是冀州刺史裴撤率军进京伐讨。在此过程中，曾经平稳繁华的京城瞬间沦为炼狱，所见之处皆是断壁残垣，硝烟弥漫，城中百姓哭声如海浪汹涌，接连不断，惨不忍睹。

　　随着益州牧邵远和扬州牧谢廖加入战争，萧衍被迫退居幕后。几方势力得以维持和平，虽说如此，背地依旧争得你死我活。百姓的生活一改往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没有粮食，没有穿暖，没有住所，饥得饥，死得死，换来一块白布掩上去。

　　坊间传闻，平民百姓背井离乡，为了活命，以吃树皮喝人血充持生机，不少新生婴儿会被家里拿作买卖换钱或是换取吃食，个头小点的三两钱币，大点的便多些银两。这些情况普遍且广泛，所到之处总会响起各色不同，气若游丝的哀嚎声:

　　“有人要孩子吗，十文一个，走过路过的瞧一瞧，能劳作能吃苦。”

　　“救救我，我好想活下去，可活着太难了。”

　　... ...

　　... ...

　　“我好饿，我感觉我要死了，好饿好饿。”

　　“哇哇哇哇哇”

　　“这位贵人，麻烦你行行好，给我们一些吃食吧，求求你了。”伴随婴儿的啼哭声，女妇的表情更加急迫，观前方衣着不凡下车的几人，心一横咬牙扑过去，拽住左手边那片白色金丝衣角。

　　被攥住的青年身穿纯白雪貂大氅，他打着把伞遮挡风霜摧残，伞檐下的面容晦暗不清，只听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赵瑜，将车上的粮食带下来，全都分给他们吧，不够的话拿银两问问附近的梁庄能买吗。”，

　　伫立在他对面的黑衣男子，迟疑道:“贤兄，这些是准备给你的粮食，山崖处士兵因大雪封路过不过来，粮食只有这些了，你......”

　　“我自有打算，拿来。”

　　“可是.....好。.”

　　“我身上还有点糕点，来，你们先填填肚子。”

　　“多谢恩人，谢谢您。”女妇人的视线停在顾谭衣袖中拿出来的白糕，控制不住地抢过来，颤着手掰碎喂给啼哭的婴儿:“不哭不哭，我们有吃的了。”

　　赵瑜带着旁边候着的侍卫，一同去取马车上的吃食并吩咐分给这些流民。回头之时，眼睛远远瞧着顾谭脱了雪貂外衣，将它套在妇人身上，抵挡寒冷。忍不住小跑上前，小声怒斥道:“贤兄，今年不比往年，冬日愈发寒冷，没了大氅会冻死。”

　　“先拿衣服盖会，孩子这么小禁不起冻，大娘，等会会有人给你们送吃的。”

　　顾谭安抚好妇人，转头没什么情绪地反问:“他们呢?也会冻死吗?”

　　赵瑜没有回答，顾谭知道即使战乱所致，受苦受累的只有百姓，世家子弟仍赏歌舞，在帐篷里谈天说地。他们皆是贵族之人，出生便享有特权，自己没有立场去批判他。

　　两人心照不宣地忘掉刚才的对峙，并齐走在雪地里，沉默无言。

　　赵瑜挠挠头开了个头:“不知此次下山，贤兄回顾家吗?阿云整天念叨你呢。”

　　阿云，大名顾清，是顾谭的小妹。

　　顾谭能幻想到自己那愚蠢妹妹，一哭二闹三上吊，甩着大鼻涕的模样，嘱托道:“帮我回她一切安好，照顾自己，我要是回去，老东西们得熬锅死王八炖汤喝，指不定惹出一堆麻烦。”

　　赵瑜点点头十分认同道:“也是，贤兄叛逃裴氏，依裴撤同蚂蚁大的度量，没问罪就不错了。”

　　顾谭:“... ...”什么叫叛逃，那是合情合理地退出。

　　赵瑜:“那贤兄今后有何打算?”

　　顾谭颔首道:“前往许都，天子寿诞快到了，是时候去拜访位老朋友......对了，我听说春华楼出了新品，是个什么叫珍珠粉的东西，你先去买上几盒。”

　　赵瑜愣神，摸住头上摇摇欲坠的发冠，不确定地问道:“珍珠粉?几盒?那不是女孩子家家用的吗?贤兄有何用处?”

　　顾谭摸上自己的脸，故作感叹道:“年龄越大反而越在意这副脸皮了，这不，刚下山见了会雪感觉皮肤都粗糙不少。”

　　赵瑜:“... ...”

　　走走停停，一路上应是雪景最为令人沉醉。赵瑜心中异常凌乱，心思梗在喉咙，不上不下，有点不适。斟酌再三他提议道:“贤兄你不如和我一起投奔邵氏吧，虽然吃穿用住没裴撤奢侈，但好歹身边之人义气，不用疑神疑鬼。”

　　顾谭没答他的提议，转身往外走了走，白衣扫过矮松枝桠，抖落掉簌簌白雪。一手执伞一手捻发，迎着风雪，他压低了伞檐，脚步也缓慢起来。突然，他停下步伐，道:

　　“子长，投靠邵氏不妥，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萧氏独占幽州，伙同裴氏，不说前些日子邵氏兵败失了焕阳，单面对那两头野狼就够呛，此番举措真是老母猪敲门。”

　　赵瑜沉思片刻，道:“我知此下时局，但邵远对我有救命之恩，他邀请我为谋，自然不可推卸，贤兄不必劝了，我心已决。”

　　自古文人雅士最高境遇莫属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自己又该如何劝告?

　　前方是战争后方是流民，战越长，流民也就越多，所见之处这些身影永远不会消散，他们会蔓延至各个角落，数着生命的尽头，没日没夜痛哭绝望。必须要挽回局面，还局势稳定，天下太平，尽绵薄之力。

　　他真的做的到吗?

　　不可否认刚才的画面动摇了他坚守的信心。

　　顾谭稳定心神，压下心中苦涩，道:“近些日子，逃往各地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赵瑜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点点头。顾谭又走了几步道:“流民泛滥归根结底是战乱所致，萧邵两大门阀世家交锋，地处广陵为躲避战乱，百姓自会躲入青州城界，你猜谁获利最深?”

　　赵瑜皱眉道:“贤兄是说，裴氏另有企图?”

　　顾谭解答:“据我所知至少有三万流民涌入青州，三万流民，每日所需粮草数不胜数，不多时日便足矣弄垮官府粮仓。要我说萧衍都是给人当爷爷的岁数了，看人的眼光还是不见增长，身边的谋士跟个空心萝卜似的，灵性未开，尽早返祖回去吧。”伞柄处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他侧过脸，又说道:“你以为萧氏占幽是件好事，殊不知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裴氏借此机会提出结盟，你说是为什么?”

　　赵瑜听完，浑身上下惊出一身冷汗。

　　是了，自古商人无利不欢，怎会做这赔本的买卖，其中定有阴谋。

　　赵瑜连忙道:“裴氏提出结盟，萧氏正愁无粮定会同意休战，双方同仇敌忾，首要之点便是后方粮草。夺得，为时已晚，蜀郡损失惨重，夺失，两败俱伤。无论此举成败与否，最终都会是裴撤那厮获利，好算计啊。”抹掉流出的鼻涕，道:“多谢贤兄提点，珍珠粉的是包你满意。”

　　顾谭轻笑出声:“走了。”顾谭搓了搓通红的手又拢了拢衣领，心想:哎，这天又冷了不少，再不走恐怕都得冻成冰雕，不过像这个傻子一样把脑子里的水冻住也挺好的。摇摇头，脚下走得更快了，转眼之间就没入满色雪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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