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新的神咬过爱的苹果

　　南城是一座偏僻的小城，空气潮湿。一整年里除了夏天，剩下的三个季度都在下雨。
　　这里的人爱种花树，桃花海棠尤其多。昨夜下了一场小雨，石板路上处处是花瓣。
　　晨光熹微，穿着南城中学校服的学生们骑着自行车，踩着点进入学校。
　　其中一个男生过于着急，骑到半路发现自己挂在车把上的早餐掉了，苦着脸嚎一嗓子，逆着人流往回骑。
　　“小桃，要迟到了，你怎么往回骑啊。”
　　“对啊桃桃，你别是要逃课吧。那你还起这么早干嘛？”
　　“嗨呀，这一看就是忘带什么东西了，要我们跟老班请假吗？”几个男生迎面而来，嘻嘻哈哈打趣他。
　　陶乐延挥挥手:“拜托了。哥们早餐掉了，我得回去找找。”
　　“哈哈哈哈哈哈。”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是吧。”
　　“怪不得这小子长这么高呢。”

　　陶乐延两条长腿倒腾地飞快，眼睛只顾着留意地面，没有注意左边疾驰的白色越野车。
　　滴——
　　越野车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陶乐延向左看。
　　这一刻，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旁的花树落下几片桃花瓣，落在他的眼前。
　　一股巨力拉扯着陶乐延，四肢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悬浮在空中。
　　我要死了吗？
　　陶乐延茫然地发问。
　　呼吸间，强烈的刺痛从腿部传来，接着又消失不见。
　　“小桃。”
　　陶乐延恍惚一瞬，福至心灵般回头看。
　　不远处站着一个清瘦的男生，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有些偏长，染成了薄荷蓝的发色，尾端是渐变的浅粉，在旁边扎了一个小揪。
　　他将手里最后一小块包子放在嘴里，抬手，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说:“你的便当盒。”
　　“火急火燎的，我喊你几声了都没几天。”男生抱怨道。
　　“啊？”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面前，陶乐延情不自禁地掐了一下胳膊。
　　嘶——好痛。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刺激着感官，陶乐延应激般往后看，白色的越野呼啸而过，像是一闪而过的幽灵。
　　“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东西吗？”男生像是举累了，随手扫落了一旁座椅上的落花，然后坐下。只是在腿部移动的那一瞬间，皱了皱眉。
　　陶乐延将自行车骑到他面前，一只腿接触地面。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家里打个电话，奶奶特别想你。”陶乐延探过身，将便当盒拿过来，拉开书包塞进里面。
　　姜弥笑了笑，说:“一个小时之前到的，想着来这边的店里吃个饭再回家，没想到偶遇了你的早餐。”
　　陶乐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哈哈，你可以直接回家的，奶奶今天饭做多了，我来上学之前她还发愁怎么把那么多东西吃完。”
　　“哦，这样。”姜弥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去学校吧。温馨提醒，你已经迟到15分钟了。”他把手腕往前伸，上面戴着一个纯白色的机械表。
　　陶乐延顿时卸了力气，趴在自行车上哼哼唧唧:“好命苦啊，我不想上学，好想逃课。”
　　姜弥绷住脸，说:“那可不行，我和姥姥还等着你金榜题名，然后飞黄腾达给我们养老呢。”
　　陶乐延噗嗤一声笑了，说:“那怎么办，我还等着吃未来的大漫画家的软饭呢？”
　　闻言，姜弥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眼波流转间像山野里不染尘间事的小狐狸。
　　“你这次回来住多久?”陶乐延问。
　　姜弥摇摇头，说:“没想好，我没灵感了，回来散散心。”
　　陶乐延点头，说:“行，那我先回学校了，晚上回家再聊。”
　　姜弥说:“骑慢点，反正已经迟到了，不急这一两分钟。”
　　陶乐延嘴角勾起一抹痞笑:“遵命。”
　　男生往前骑了一段路，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大声喊:“对了，咱们家那边的美食街最近在做活动，你爱吃的那家豪华牛肉面十分钟吃完可以免单，好像还有什么半小时自助。今天是活动的最后一天，哥你记得去吃！”
　　“知道了，看路，别东张西望的。”姜弥提醒他。
　　直到男生的背影消失不见，他瞬间躺倒在长椅上，额间的冷汗打湿头发，鲜血染红整条裤子。
　　姜弥放缓呼吸，他想:刚才应该多吃几个包子的，不然这会儿也不会痛的没力气恢复。
　　虽然在他离开之前，早餐店老板对着四大笼空盒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又免费送他了两个。
　　七点之前，这条路上来往的只有稀少的长途车。
　　姜弥短暂地失去了几秒意识，泪水和冷汗在眼睛处糊作一团。
　　他整个人痛到麻木，嘴角却高高扬起。
　　下一秒，他变成原本的模样。
　　小鸟一动不动卧在血泊里，只能从少部分干净的羽毛辨认出它原本的颜色。
　　一旁的花树落下几片花瓣，像是为他掉眼泪。
　　须臾，一片浓雾从远方侵袭而来，瘦长的影子一步一步靠近，最后停留在长椅上，变成一个长发男人的模样。
　　荀君意懒散地倚在靠背上，昳丽的眉眼夹杂着浓厚的厌世感。苍白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
　　幽蓝灵火将长烟点燃，浅淡的花香和一股冰冷的类似檀香燃烧的味道混杂，在小鸟周围形成屏障，深深渗透进它受伤的下半身体。
　　“这次变聪明了，知道用一点灵气护着心脏，果然死多了就有经验了。”
　　长烟很快燃的只剩一小截，荀君意垂眼，将它放进口中。
　　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但是都仿佛没有看见长椅上的一人一鸟。
　　荀君意从灵识中取出一本已经写了一大半的竹简和一只骨笔，往上面写字。
　　【3.27日，第二十五次轮回。逆子在车站外面吹了一个小时冷风，不知道是单纯罚站还是思考自己的悲惨人生。站够了摸到早餐店吃了四大笼小包子，一大碗馄饨，一份藕粉圆子。挺好，能吃是福，但是不长肉，啧。然后光荣地赴死（划掉），给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弟挡车。生怕自己身上背的因果不够多。】
　　“mi！”清脆悠长的鸟叫声从一旁传来，荀君意瞥过去。
　　姜弥已经恢复如初。
　　胖乎乎的蓝色小团子闭着眼扑腾，在椅面上滚来滚去，滚到他腿上，用漂亮细长的蓝尾巴对着他。
　　荀君意迟疑一秒，然后心安理得地把手放在它的尾巴尖。
　　“嘶——”
　　圆团子翻了翻身，一爪子结结实实地蹬在他虎口。
　　荀君意捏着它的颈部，拎到自己面前端详。小坏鸟的重量让他惊讶。
　　“实心的。”
　　男人把它重新放在原来的位置，重新拿起笔，三两下画了一只简笔画，然后在一旁批注。
　　【一只胖鸟，再养些时日可以吃了。】
　　荀君意不怀疑他哥说的话，但是也不知道是活太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曾有任何与别人共享心脏的记忆。
　　他答应他哥下界，一是出于好奇，二是为了考察。毕竟虽然他的另一半心脏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是仍会给宿主一些特殊能力。
　　“仆债主偿啊。”
　　万一出了什么错，监察庭那些小警察找的是他。
　　荀君意单方面把姜弥划为自己的造物，然后代入辛酸主人视角幻想铁窗泪。
　　热乎乎的触感从腿边传来，姜弥不知何时又滚到他这边，展开小翅膀扒拉住他的腿。
　　“粘人精。”
　　荀君意用骨笔尾端戳戳它。
　　纹丝不动。
　　荀君意回想过去那二十几次轮回，数落他。
　　“恋爱脑。”
　　“傻白甜。”
　　“烂好人。”
　　“谎话连篇。”
　　“小傻子。”
　　他沉默。
　　“小可怜儿。”
　　最后一句话轻的听不见。

　　姜弥是被热醒的。
　　他睁开眼，被某些散发着香气的东西糊了视线。
　　？
　　姜弥跳起来抖抖抖。
　　抖下来了一小堆落花。
　　蓝色的小鸟对着地上的花花默了几秒，然后抬头。
　　人来车往，行人匆匆。阳光透过树荫缝隙洒在人们的脸上，看起来温暖又舒服。
　　今天是个好天气。
　　姜弥重新变回人的模样，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的双腿已经恢复如初。
　　姜弥抬手，看了看手表。
　　一点半，离他昏迷才过了不到六个小时。
　　嗯？今天恢复的时间好短。
　　姜弥脑子卡壳:死多了产生抗性了吗？
　　“咕～～～”
　　悠长的饥饿声传来，他的胃开始抗议了。
　　姜弥走到一旁的海棠花树下，摸着他的树身，小声说:“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我，这一次小桃得救了。没有让你染上鲜血，我是不是很厉害。”
　　一簇簇花瓣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嗯嗯。”姜弥说:“你也为他开心吧，但是阿棠你的脱发有点严重，喏，那么一堆花瓣，需不需要我去找点治脱发的药。”
　　他回头，指着地上的一片花。
　　然而，那堆花却变了模样，它围成了一幅抽象的简笔画。
　　先是长翅膀的蛇，然后变换成一个长发火柴人。
　　“什么意思？”
　　姜弥仰头问。
　　可惜，海棠树并没有回应。
　　姜弥轻柔地拍拍它，说:“那我走了，好饿啊，我要去挑战豪华大餐了。”

　　半小时后，忙得热火朝天的牛肉面馆老板听到有人要接受挑战，头也不抬地嚎了一嗓子。
　　“阿遥，把人带到二楼包厢，掐着表看着，规定时间吃完就免单，打破纪录了就给人送奖。”
　　“好嘞。”
　　食客们听到他喊这一下，纷纷乐了。
　　“哎呦自从这条街搞这活动，老李就没歇过，怎么不去其他家看看，一股脑都往这挤。”
　　“显而易见，老李做的面好吃啊。”
　　“你别说，三十多年了，还是爱这一口，有时候去外面打工，馋的不行，趁着空闲千里迢迢回来解解嘴瘾。”
　　“你说这个我就精神了，之前老李还搁网上直播，为了教外面那群打拼的小孩们做饭，白天忙的热火朝天，晚上学年轻人捣鼓短视频，据他徒弟说，这梦里啊都在嘟囔着扯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店里热热闹闹，后厨叮呤咣啷炒菜。
　　忙碌的李师傅稳稳当当端着木餐盘出来，绷着脸，面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有点凶，但是浓眉大眼的依稀能看出当年俊生模样。
　　“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又编排我什么？”
　　姜弥收回视线，顺着扶梯往上走。
　　按理说他这一头显眼的发色很能吸引旁人视线，但没有人向他投以目光。
　　只是当他落座摘下口罩时，领他上楼的男孩目光迟疑，然后试探道:“你是……小姜哥哥吗？”
　　……
　　咦?
　　姜弥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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